甲字卷 第四十八節 仕途經濟,為官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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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馮紫英愣怔了一下,才想起自家府裏好像還真是如此。

    老爹這等日常開支上是從來不管的,這也是這個年代的正常情形。

    家裏都是老娘持家,還有三個姨娘,一個協助老娘管城外莊子裏的收成事務,一個則協助老娘管京城裏幾個鋪子的收租。

    另外一個姨娘算是自己真正姨娘,母親的堂妹,庶出的,替母親管府中日常事務,倒是大同府那邊的一些營生是老娘自己過問著,一個娘家表兄在負責替老娘奔走。

    這麽慢慢一回味,馮紫英才意識到好像這個時代都是如此,無論文官武官,光靠著那點兒俸銀是甭想養活一家人的,而要想日子過得寬裕,都得要有些自己的營生。

    對官員們來說,最穩妥的莫過於在老家置地,有幾百畝上等水田,便能支應起一個不算太大的官宦家庭營生,若是大家族,而且還要為子孫謀,那麽沒有百頃良田那便休提。

    若是想要日子過得更滋潤的,除了這田產外,免不了還要經營一些其他營生。

    風雅一些的,書坊、文墨、古董鋪子,又或者買些店麵收租,不講究的那便是什麽都可以,錢莊、金銀鋪、皮貨鋪、南貨鋪、布莊、綢緞莊、藥鋪,都是官員們經常經營的行當,船運、車馬行、酒樓也有不少官員采取半遮半掩的方式入股。

    當然像當鋪、放貸這等就是些不入流的了,免不了會有些糾葛,容易壞名聲,若是文官士紳一般是不屑於此道的,倒是一些武將或者捐官出身的頗好此道。

    馮家在宛平縣有幾個莊子,大概有一千多畝地,在大同那邊也有幾百畝地,另外在大同城裏還有一處金銀鋪和一個生藥鋪。在臨清這邊也有兩百畝地,不過臨清這邊都是委托福伯兩口子管著,每年安排來人收一次租子和帶點兒土特產回去。

    “既是如此,那我便回去回稟我母親,這邊我便擅作主張一回,先讓福伯去辦。”馮紫英想了一想,還是覺得難得來這邊一回,有些事情需要安排妥當。

    事實上在經曆了這樣一番風波之後,馮紫英已經意識到了一些事情,前世中為官的很多觀念意識是不能帶入到這個時空中來的。

    這地方說句不客氣的話,你就是去送個名剌,都得要給門子一個紅包,半吊錢也好,一個金瓜子兒也好,半錠銀子也好,你都得要打點,否則沒準兒你的名剌就會被壓在最下邊兒,達不到你的目的效果。

    宰相門前七品官,這句話真不是吹的,這地方上督撫門檻也都一樣。

    沒有交情想要去登門拜會,再沒有點兒打點,你便往飯點兒等吧,沒準兒到了時間便是一句老爺乏了休息了,不見客了,明兒個請早。

    若是那喬應甲的長隨沒收自己那錠銀子,就不會幫自己提起自己是林如海的“女婿”,若是自己送上的名帖不是精心製作引人矚目,弄不好那喬應甲看了也就看了,也就懶得一見了。

    這年頭就是那麽講究,像李三才那裏,自己就算是遞上紅包,人家也收了,至於說名帖送到沒有,你不知道,或者說送到了,身份太不起眼,人家直接丟在最下邊去了,弄不好李三才連看都沒看到。

    既然已經擺脫不了這個環境了,那麽你就要學會適應,隻有在適應並如魚得水之後,你才能真正融入,而要想改變規則和環境,那麽就請你先在這個規則和環境下生存壯大之後,達到一定級數和實力再來說。

    這一輪波折看似自己就這麽渡過了,但是回想自己在出城時的艱險,在翻越任園時麵對獒犬的膽戰心驚,在被糧幫攔截時的危險,還有在以為穩操勝券時卻被李三才拒之門外時的意外,如果不是錦衣衛適逢其會的介入帶來的某些“誤會”,這場風波有沒有這麽輕易了結,還真不好說。

    被動的麵對這一切未可知的風險從來就不是馮紫英的性格,前世在為官時他就從從來不會坐等靠要,素來都是主動出擊,沒條件創造條件也要上,機會就那麽多,你要不奮起角逐,真以為官帽子會落到你頭上,你想太多了。

    正因為如此,馮紫英意識到在這個時空中也一樣,古今中外,仕途上前行皆是如此,自己現在因為年齡原因或許還暫時夠不上,但是最初那種隻想要優哉遊哉當個紈絝混日子的觀點在經曆這一次之後就可以打消了。

    這年頭,沒實力你就得有背景,既沒實力又沒背景,那你要混的好那就難了,怕是當個紈絝,都會經常被更有實力背景的紈絝打臉。

    一旦遇上個什麽事兒,分分秒秒都有可能讓你身陷險境。

    如那左良玉所言,那臨清城中有名的巨賈席家老爺要想在民亂時入內城藏身,便被拒之門外,但是換了周家老太爺帶著家人想要入城躲難,那便允了。

    無他,周家是本地正宗士紳望族,一門幾兄弟有兩個都還在為官,還有孫輩兩個子弟一個已經鄉試中舉,雖然進士落榜,但是估計還要繼續會試,直到考上進士。

    還有一個也已經中了秀才,據說也是天資聰穎,沒準兒也是一個進士料子。

    這等家族,幾乎沒有什麽懸念會在這幾十年裏繼續興旺發達,也許哪一天就入閣拜相也未可知,無論哪個地方官員也不敢輕易得罪。

    要想當好官也沒那麽容易,正如賈雨村一樣,旁人隻看到他貪酷,可他為啥貪?

    他這等貧苦人家考中了進士,授官之後本來就該是春風得意馬蹄疾了,但官不是那麽好當的。

    每年各路上官節假日的冰炭孝敬,各種同年同科同僚之間的應酬,房師座師那裏逢年過節的拜訪,人可以不到,書信和節禮你能不到麽?

    這幕僚長隨一大堆,你得自個兒掏腰包養著,朝廷可沒這個花銷給你。

    如果娶妻納妾,傳宗接代,免不了還要養一大家子,包括侍候他們的下人奴仆,這些耗費你算過麽?

    既要講體麵,又要要清譽,哪有那麽多兩全其美的好事兒?

    這些大量花銷哪裏來?

    沒有一個好家庭背景,那就要找個好營生,嗯,好營生你也得有本錢才行,兩樣都找不到,你就隻能在自己手裏的權力上打主意了。

    這久走夜路必闖鬼,有時候免不了把柄被上司或者禦史拿住,那就隻能自求多福了。

    哪個朝代的官都不好當,古今一也。

    眼見得同科同僚同年同鄉這個入京了,那個左遷了,這個獲得上官好評了,那個京察敘優了,這個又有地方士紳送萬民傘了,甚至傳到京中閣老們的耳朵裏,那個又蒙皇上下詔親自召見了,幾年下來你卻在位置上紋風不動,你能安如泰山穩如狗?

    上官對你冷言冷語,士紳對你不冷不熱,你心裏不發慌,臉上不害臊,還能坐得住?

    前世馮紫英能幹到市委副書記差點兒接任市長,自然也是有些本事的,若是沒有點兒情商和對人情世故的領略把握,他也坐不上那個位置。

    現在他重新回味眼下這個嶄新的世界,發現很多東西其實一脈相承,如何來玩轉,內裏還有很多值得慢慢細品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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