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魚諾將手中的正方形輕輕裝入衣兜，環視著四周沐浴在陽光下的孩子們。看著他們在許久未見的天空下慢慢伸展開身體，看著他們臉上的汙垢在極淡的陽光中異常刺目，看著他們尚未失去光明的眼睛重新反射出彩色的世界。比他們個頭高出一半的魚諾望著他們，覺得他們好像都坐在自己肩頭。他望向他們暫時看不到的遠方，在身體每一絲的痛楚中明白自己已經成長。

    “走吧，孩子……們。”魚諾聽見自己牙齒間的細微聲響。他知道前方的路有多模糊，但他希望自己能在孩子們麵前鎮定。因為孩子們的眼睛正一點點向他聚攏，他不想那些柔嫩而純淨的目光如星光般隕落。第一步如踏雲端，因為他隻能想到帶他們走上回到所羅門之匙的路，而且他不知道孩子們在阿曼達眼中是否算得上賤如塵土，他為之羞愧。他將手放在身旁那個男孩的肩上，沒有說一句話，卻不由自主地垂下頭。

    “好久沒出來過，走走也好。”男孩轉過頭，沒有甩開魚諾的手，魚諾卻覺得他拉住了自己的手。魚諾按在他肩頭的手開始滲出汗水，他不由自主地微微彎腰，企圖達到男孩的高度。但他又馬上意識到孩子們都在隨著他行走，於是他重新直起腰，心中覺得虧欠了孩子們什麽。

    “其實，我也沒有什麽方向。我能去的地方隻有一處，那裏對你們也未必友好。但隻要我在，我一定走在你們前麵！”思考了一會兒，魚諾終究沒能敵過一直纏繞他的愧疚，他逼迫自己大聲對孩子們宣布。孩子們停下腳步，靜靜地等他說完話，又無聲地點點頭，然後等待著他的指令。他們像一群被凶惡的牧人馴服的羊，乖巧得令魚諾分不清對錯。但魚諾注意到他們中又有幾人眼裏的光芒熄滅了，就在他宣布自己的處境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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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魚諾不該說這番話的……魚諾明白自己又一次失敗了，這次比以往更加令人煩躁，好像在食客之後，他又虐待了這些孩子一次。魚諾恨不能眼前突然出現阿曼達的手，直接宣布他被判處留級。但基於同樣的理由，他更無法拋下孩子們。

    此時一聲響鞭挽救了他，雖然眼前的情形沒有比直接遇到阿曼達好多少。進入巴貝卓之前遇到的少年車夫正快活地望著他，一隻手摸著太早就布滿胡茬的下巴，另一隻手正掂著汗津津的馬鞭。他沒有跳下車，而是悠閑地坐在車上，居高臨下地觀賞著“巴貝卓”的難民們。唯一的好消息是，這次他的馬車比上次大了許多。

    “我想，這次你會從門走。”車夫終於跳下車，拍了拍魚諾的肩膀，了然於胸地笑了笑，“偶爾也有人會如此，不過你真的救了很多人。”他拉開車門，輕車熟路地將孩子們趕上車，而後又用胳膊攔住了最後想要上車的魚諾。

    “但救人是你的事，與我無關。我唯一關心的是，你到達目的地後能給我多少錢？”車夫用身體將車門堵住，眼裏透出超越他年齡的成熟與市儈。

    “我……”魚諾臉上一紅，他本能地將手伸進衣兜，用手指撚著剩下的假銀幣。也許，能騙過他？不過，剛剛他不是說“偶爾也有人會如此”，這樣一來他應該也知道……

    魚諾的心中忽然有一團恐懼炸裂開，寒意沿著麻木的脊柱一直衝到頭頂。如果車夫知道假銀幣的事，而隻有巴貝卓的人有可能知道這件事。那麽，車夫就是巴貝卓的居民！

    逃跑一樣快的車夫……

    挽救了窘境的車夫……

    異常溫順的孩子……

    比之前更大的馬車……

    “你真的救了很多人。”還有——“好久沒出來過，走走也好。”

    方才那名男孩的話突然撞在魚諾心上，幾乎令他無法保持臉上的笑容。他表麵躊躇著，心中卻在飛快地思考。可他發覺他的小腿已經開始有顫抖的跡象，他的大腦一片空白！

    這絕不是由力量產生的恐懼，魚諾實在無法想象，那些已經有些依戀他的孩子們瞬間血肉模糊然而衣兜中的空落又令魚諾記起了另一件事——那個囚禁食客們的空間魔法。驚駭讓魚諾顧不得其他，毫無掩飾地向車夫望去，任憑自己的弱點暴露在車夫麵前。而後者正笑吟吟地用手拿著魚諾丟失的空間魔法，輕輕舔了一下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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