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境是上蒼對人類的恩賜，它瑰麗而無需耗費任何力氣。無論富貴貧窮都能自由地沉浸其中，在內心深處尋到心底最渴望的，無論是否承認，見到早已離開太遠的，無論是否道德。即使醒來越加孤獨，即使不過是飲鳩止渴，仍舊有人願意緊抱夢境。人類說這是醉生夢死，人類又說這是蕩氣回腸。

    阿爾瓦幾乎要流淚了，為了他記得的夢境。流出的血帶來了太多破碎的回憶：奶白色的晨光、血色的蘋果、以及黑色的、不知道屬於誰的皺紋。可他能看清的隻有清達蓮娜，她身後襯了太深的背景，他想看清那些背景，又想保護達蓮娜。但她像一隻風箏般飛在半空，地上的他無法觸摸。

    在竭盡心力卻發現隻是徒勞後，阿爾瓦長長吐出口氣，睜開無聲的雙眼，靜靜地品味著慢慢散去的夢境。達蓮娜的臉如同霧氣一樣散去，還甜甜地笑著，目光卻落在除他以外的虛空。她是會離開的，夢裏夢外都是如此。

    因為……真正脆弱如風箏的是他——而且此刻已經摔碎。意識到自己已經被堅硬的山石扭曲之後，他已經不想再看自己真正的樣子，但身體失去控製的恐懼仍不停地折磨他。他的腦海中不斷閃過各種不同的死亡方式——殘忍的、肮髒的、可笑的……慢慢地，他的右手開始摸索著周圍，最後選中了一塊十分鋒利的石片。但許久過去，石片仍然在顫抖的手上搖搖欲墜。

    “你做什麽？！發了高燒？”塞西爾的驚叫聲從阿爾瓦頭頂傳來，他從旁邊的山坡上跳下，粗魯地踢開了阿爾瓦手裏的石片，而後慌忙將汗津津的手掌按在阿爾瓦額頭，又放在自己額上。最後他搖搖頭，在阿爾瓦身旁來回踱步。

    “滾開……”看清了塞西爾後，阿爾瓦用盡全身氣力說道。他痛恨自己的懦弱又一次被他看在眼裏，他痛恨就算在無所顧忌之時也隻能如此反擊。羞惱中，他不顧一切地想要逃離。他不停地掙紮著，拚命握緊拳頭。直到他奇跡般成功後，才意識到身體居然開始恢複了力氣。

    “你終於好了！”塞西爾點點頭，將遮在阿爾瓦身上的樹枝挪開，“不管你是否恨我，甚至想殺了我。總之，你會去找達蓮娜的，對嗎？”他那對閃著精光的雙眼緊緊跟隨者阿爾瓦的每一個動作，似乎想要從他的每一點細微之處榨出阿爾瓦的想法。焦急令他雙頰漲紅，但他緊咬著雙唇，好像寧可流血也不會吐出一個多餘的字。

    而阿爾瓦正滿麵驚駭地看著自己。他身上所有的傷口已經恢複如初，竟連一條疤痕也沒有留下，除了胳膊上幾道舊傷，而那些舊傷疤的形狀讓他感到很親切，即使在心中充滿驚駭的此時。

    塞西爾，樵夫，性格粗魯，他懂得醫術？！無論這想法是否來自高傲，阿爾瓦都無法抹去心中的懷疑。這也許是人類會用“狗”來貶低同類的原因。高傲的永遠是奴隸，而英雄永遠平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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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盡管如此，人們隻會將桂冠卑微地戴在活著的英雄頭頂，而對死去的人，蓋在他們臉上的永遠是泥土。所以連英雄也需要活著，所以太多人寧可卑鄙也會做小人。

    “塞西爾，你怎麽知道我掉落在這裏？這裏好像不是你的必經之路。”如果阿爾瓦是在看一場高傲的歌劇，他大概會嘲笑“阿爾瓦”這個人物簡直心胸狹窄、不可救藥，完全沒有一點飄逸灑脫的氣質。

    然而他此刻麵對的是生死，如果他的懷疑成真，那麽剛剛塞西爾的確有理由將阿爾瓦對他的仇恨升級到殺戮的程度。

    “你嘛，確實很聰明。你們這種人都聰明……”塞西爾摸著臉頰嘿嘿冷笑，舔了舔嘴唇向四周望去，又咂咂嘴才開口，“其實你對我的路線很熟悉吧，咱們算是扯平。我現在已經很少來這裏，不過這裏是我長大的地方。小時候，我可是淘氣包，整座山都印滿了我的腳步，包括山頂的山洞——現在我還是經常去那裏……嗬嗬，你跟著我，我早就知道。”他看著阿爾瓦，憨厚地笑。不過他始終保持著距離，沒有靠近阿爾瓦。

    “是我讓你摔下懸崖，不然你怎麽會對我說實話？事情太急，我、我顧不得那麽多。”塞西爾垂下頭，不時用躲閃的目光窺探阿爾瓦。見他沒有太過激烈的反應才接著說道，“你才是魔法師，對麽？別用埃弗裏騙我，我知道他是什麽人！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他什麽時候有過耐心坐下來讀一行字？他不可能成為魔法師，呸，那隻狡猾的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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