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傲慢(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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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起得很早,對今天很期待麽?”魚諾身後,火炬用清朗的聲音問道,仿佛昨晚什麽也沒有發生過。
“是啊,我很期待。”盯著她脖子上的淤青,魚諾笑著答道,也沒有顯出任何異樣。沒錯,他們都要和平日一樣,因為反正都要這樣。
“不錯。”火炬仔細審視著魚諾,而後點點頭,不知道究竟是在讚賞他的期待,還是他的識相。總之,她看起來十分滿意,甚至挽起魚諾的手臂向外走去,就像她在少女時期所做的那樣。
她的閨蜜現在距她不遠不近,會將每一分禮貌都做到完美,她們的友情十分長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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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諾卻轉過頭,戀戀不舍地望向已經漸漸變得刺目的朝陽,看著血色的雲朵在空中慢慢暈開,化為無限深遠的湛藍天空。他聽說羊駝從小與豹貓——那個身材矮小的土著——相熟,她的賢惠都從他的巧手學來,而現在羊駝和部落裏的女人一樣學會了隱忍,而他也擠進男人堆裏,再也不同她往來。
他像一隻高高躍起的豹子,而她長成一棵結了果實的樹。
隻是她知道,豹子也有受傷的時候。所以每天都會在安置傷者的地方轉轉,看到傷者中間沒有熟悉的身影,就略微安下心。
當魚諾看到羊駝的背影時,他莫名地感覺到她很孤獨,就算她人緣非常好,在女人中間,也隻在火炬一人之下。她跪在傷者身旁,正趁他吃喝的間隙抬起頭,望著枝頭新生的綠葉。那種異常鮮嫩的綠色她再也不會有,可叢林卻年年上演這樣的美麗。叢林,真的很無情————也就更需要“團結對外”。
羊駝發現了漸漸走近的魚諾和火炬,她轉身向他們揮揮手,笑容十分和善——可魚諾卻感到周圍的溫度突然降低了些許,他看到她的笑臉一點點裂開,露出裏麵巨大的黑洞。不過火炬似乎並未察覺羊駝的內心,她也向羊駝報以笑容,邁著輕鬆的步子。
有一瞬,魚諾感到她的腳步讓全世界靜止,那些時間化為粘稠的牆壁,模糊了周圍的密林,精心搭建卻久經風雨的草棚,灼熱而混合著體液味道的空氣,在世界上分割出一片夢幻般的淨土。
時間在這裏圍成一個圈,正中央有兩個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她們每一分每一秒都記得彼此的友情,但每靠近一點,她們就變得更加輕盈,煥發出不屬於天真的嫵媚。那讓她們更美了,然而擁有更多卻讓她們之間多了一種奇妙的敵視。她們本該每次見麵都親熱地擁抱,如今卻隻能溫和地對視,站在各自的岸邊,欣賞彼此又隔著足夠冷漠的距離。
那是人間一種“安全”的友情,會隨著成長劃分出各自的“獵食”界限,而不會傷害對方。火炬從羊駝的辛勞裏看出她的夢境,羊駝從火炬的傷痕裏看到她的艱辛,但她們都不說,在秘密麵前分道揚鑣。她們本人仍生活在一起,一起遵守部落裏約定俗成的準則,一起抹掉僅屬於自己的時間,一起堅信永遠沒有傻子能成功地一生純粹,來保證自己不會因為心裏的期冀嫉妒後悔。
她們是一座座陷在熾熱叢林和傷痕間的孤島,用各色值得部落讚美和崇尚的其他目標完成一生,甚至有點兒淒美。
但她們無疑也是很美麗的,尤其是在那些正被痛苦煎熬的傷者眼中。火炬帶著這樣的微笑走過了羊駝身旁,踏入了傷者勉強的笑容中間,她幾乎馬上忘記了羊駝和身後的魚諾,熟練地抓過工具,毫不費力地融入了救治傷者的人流中,像一條熟悉河流的魚。而魚諾如同站在河岸的漁翁,雖然那些飄飛在空中的灰燼、在熾烈陽光下升起的腐敗氣味、彌漫鮮血味道在第一時間就像一道洪水湧入了體內,而且幾乎立時深入骨髓。但他完全無法像火炬那樣對一切習以為常,那是一個陌生的世界。
微風中若有若無的呻吟聲更是如同螞蟻一般啃噬著魚諾的神經,躺在地上的人都是部落裏的青壯年男性,黝黑的皮膚和觸目驚心的疤痕顯示他們是驕傲的戰士。他們身上都有巫師親手用各色顏料繪製的紋路,用以令他們充滿勇氣並且讓敵人驚懼。雖然那些精心繪製的保護符無法護佑他們的生命,而且已經被鮮血浸透,但渾身血跡的他們都憑借著自幼就烙在靈魂中的榮耀與死神較量,連重傷者也都麵色自若地緊閉雙眼。力竭而死或獲得新生,他們的明天隻有無數戰鬥,即使那些傷痕每一次都不會僅僅落在他們的肉體上。
魚諾仔細地觀察著他們,他發現他們的臉上的堅強有著一種異樣的整齊劃一。然而這種看似毫無疑問的堅定卻讓魚諾心中莫名不安。擁有光明魔法,魚諾最容易感受到的的當然是靈魂,但他們身上沒有魚諾熟悉的靈魂氣息。他們讓魚諾不斷地聯想起墓地裏迷茫的魂靈,它們令人敬畏,但已經忘記了生前的心,因此可以被死靈魔法師輕易操縱。
那些躺在地上的部落戰士,他們真的是千姿百態的人類麽?或者隻是一種信仰的載體?他們真的明白為什麽要犧牲自己的性命,或者隻是生來就從未想過其他。
穿梭往來的女人們不時從魚諾身旁經過,碰撞著他的身體,提醒著他的異常。這是多麽格格不入的怪物!
但在魔法師看來,沒有靈魂的才是非人,讓他人控製自己頭腦的都是傀儡。他們甚至無法向上蒼祈求,因為上蒼無法決定他們的生死。他們能祈禱的,隻有那顆大腦的正確。這種傷痛,大概遠勝於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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