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百姓立祠夢神機,雁山踏雪化關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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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雁門山積雪更甚。

    張遼步行上的山,那雪都可以蓋過他半個小腿了。

    有積雪的雁門山不好走,特別是傾一些的山路更容易打滑。

    所以鮮卑人入侵總是選在入冬之前的秋季,到了入冬的時候,這雁門山幾乎是攻不破的。

    而夏季的時候,草原資源豐富,氣候正好,也就沒有什麽必要來寇邊掠奪了。

    雁門關上,現在是重新來了一曲人馬,五百餘人駐守在雁門關上,張遼是知道的,這是雁門南麵的隊伍,之前雁門靠北的部隊,大多都沒了。

    張通的墳墓,修在雁門關入關之後一邊的山腰上。

    背靠山,麵朝北。

    能夠輕易地看清楚雁門關外的情況。

    張遼背著那些東西,一步一步地攀爬上了雁門山。

    待到他到了當初自己親手為叔父修的墳墓的那半山腰的時候。

    他愣住了。

    因為映入他眼簾的,不是自己修的那座小土墳。

    而是一座看起來精致用心的新墳。

    而在墳前則是一座小廟。

    那似乎是祭拜先人或者是神靈的祠堂。

    祠堂不大,僅有一尊泥雕,和一尊香案。

    泥塑的雕像取用的是張通平日裏的形象。

    一個人攀著一柄大刀,屹立在雁門關上,眼神堅定,身形挺拔,那雙眼睛似乎在堅定地往著雁門關,炯炯有神。

    這

    張遼發現自己的眼淚越來越不值錢了。

    一個男子漢大丈夫的。

    怎麽最近總是那麽容易掉眼淚。

    眼淚這東西它說掉就掉,一點都不給自己麵子。

    張遼跪在了祠堂前,看著這個不知道是誰築起來的小廟,他心中一直有些迷茫的問題多少都有了答案。

    將自己身上的包裹解下,張遼將賞賜的詔書擺在了香案上,將賞賜的東西一樣一樣地擺在了香案上。

    “叔,你是侯爺了。”

    恭恭敬敬地對著那尊泥塑的雕像磕了幾個響頭,張遼才像以往的時候一般,耷拉著腿,依靠在了祠堂的一角。

    他背靠著祠堂的牆,和張通的雕像並排,就像是他往常靠著雁門關的城牆一般。

    那個時候,張通總是在城牆上值守,笑罵張遼又喝酒。

    如今倒是已經沒有那個頂天立地,外能殺敵,內能治侄的男人在了。

    “諡號威烈。”

    “叔你怕是不懂,威是蠻夷率服的威,烈是戎業有光的烈。”

    “你還真厲害,都入土了還能盯著雁門關。”

    “可是你也是真的菜。”

    張遼抬手輕輕地擦拭掉自己不知不覺又流下的淚。

    “你說你平時也能守個幾萬外敵守他個一旬兩旬的,怎麽就晚年失手被那些家夥給幹下來。”

    倚靠著冰冷的牆壁,張遼隨著張通雕像的所麵方向,看向了廟外的飄雪和星空。

    這雪和繁星一般亮色。

    倒也是分不清那是雪花還是隕落的明星了。

    “你看看我,再看看你。我現在可是能統著數千輕騎,當個飛將呢。”

    “你可沒見過那日啊,天神下凡,天下無敵手了!”

    張遼細細碎碎地念叨了不少,但是卻念著念著聲音小了起來,直到沉默。

    過了良久,他才重新開口。

    “以往我吹牛的時候,你都會訓斥我的。”

    “如今你卻是一聲不吭,都不怕我膨脹了。”

    縮了縮身子,張遼覺得有些乏力困倦,將自己的大氅蓋在自己身上,用裝東西的袋子墊在身下,就靠著牆打算睡一覺。

    今日倒是沒有帶酒來。

    不然他還要和叔父來個一醉方休。

    不知怎的,或許是累了。

    張遼覺得自己越來越困,越來越沒精神,慢慢地合上了眼。

    雖然這荒山野嶺的,但是有自家叔父在一旁,他一點都不擔心。

    反倒是睡得香甜。

    自從知道叔父被殺之後,他從來沒有睡過這麽安穩的覺了。

    哪怕是在溫暖舒適的大床上。

    今夜他做了個夢,夢挺長的,也很熟悉。

    那是打他記事開始,跟著叔父經常來雁門關玩耍的時候開始的。

    在夢中他重新走過了和叔父相處的那些時光,也回到了鮮卑入侵前夕。

    張遼向劉備借兵,又到雁門郡各處借兵,最終成功地在鮮卑入關之前出雁門關去,對著鮮卑大軍衝陣,血戰草原,最終驅逐了鮮卑人,而叔父沒死。

    “誒。”

    張遼緩緩睜開眼,那夢挺真實的,就是他知道叔父已經沒了,自然也知道那不是真實的。

    從夢裏醒來,外麵的雪已經積得挺厚實的。

    半籠天光順著雪照進了祠堂裏。

    張遼的臉龐也染上了白色。

    他覺得嘴巴有些幹渴,隨手在身邊摸了摸,抓起了一個酒壺。

    甘甜澄澈的酒水順著咽喉淌進肚子裏,讓他清醒了一些。

    甜酒?

    酒?

    張遼抹了把臉,卻發現天光之下,叔父不知何時出現在自己的身邊。

    原來這還是夢啊?

    “要喝,喝甜酒,少喝烈酒,喝多了傷胃。”

    張通笑著,捋了捋自己的胡須,他拍了拍自己侄子的肩膀。

    “好。”

    張遼認真地看著自己的叔父。

    這段日子沒見,甚是想念。

    “還有,早點成家立業,別把我張家的血脈給斷了。”

    張通打趣地說了一聲,他從懷裏拿出了一個用絲帛包著的手鐲。

    “這是你二奶奶留給我的,讓我娶妻的時候,送給該送的姑娘。”

    張通的眼神似乎是在追憶過去,充滿了唏噓。

    “可是你也知道,你叔我,一輩子都賠給了唯一一個姑娘。”

    張通抬手指了指前方的雁門關。

    “這手鐲送不出去的。”

    “留給你了,這手鐲有寧神輕靈的功效,你平日裏要是有處理政務什麽的,可以自己戴著。”

    “如果遇到對的人,那就送出去吧。”

    “混小子。”

    張通慈眉善目,和那個矗立在雁門關頂永不倒下的猛將看著就不像。

    “夢入神機,把握機緣。”

    “以後的路長,你要好好走,別跟我一樣,一輩子被捆在一個地方。”

    張通摘下了自己的戰盔,自嘲地笑了笑,一頭長發散在空中。

    張遼才發現曾經強壯威武的叔父,不知道何時,戰盔之下盡是白發。

    “更別心甘情願地被捆著,你叔我,吃這個教訓吃慘嘍。”

    “我走了。”

    張通留下了最後一句話,將戰盔夾在了腋下,大踏步地踩著雪,朝著山下走去。

    張遼伸手想抓住他的肩膀。

    卻隻能抓到一片空。

    “別想我,想想怎麽娶個好媳婦。”

    張通笑著。

    雪是白色的。

    發是白色的。

    天是白色的。

    雲也是白色的。

    張遼癡癡地看著。

    看著他的叔父一步一步從雪踏上天,踩著雲,到了雁門關頂。

    自天有雲落,自地有霧起。

    騰霄越空,冥冥立於雁門關之上。

    須臾間,風雪激蕩,雲開霧散,天光地氣合為一處。

    張通就站在那天地之間。

    白發飄揚,左手挾盔,右手攀刀,以麵朝北,以背砥漢。

    他微微側過頭,將看不看。

    侄兒長大了,也該放下了。

    凝望著塞北雪原,張通再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以長刀震地,斥聲通天。

    此舉之行,他的身形不再凝結,而是慢慢地,慢慢地潰散,分解,化作星光萬點。

    星光如塵,飄雪如水。

    塵水相融,落入這雁門關城闕。

    枯萎許久的關核似乎在這個時候得到了補充,張遼能夠感受到雁門關的城牆屏障愈發凝實,他在這裏生長,一點改變都能夠覺察得出來。

    更何況這讓雁門關煥然一新的改變?

    以身入關嗎?

    張遼看到,在雁門關的城關樓頂,在那層雪頂之上,有道靈體的身形逐漸被凝造起來。

    雖然還沒有完全,但是他一眼就能認出來,那是自家叔父。

    但是他沒有在這道靈體上感受到鮮活的靈魂,沒有感受到熟悉的感覺。

    這道靈體,成型之後,再也沒有動過,就那麽靜靜地矗立在雁門關頂,像是一把珍寶傘,遮擋庇護住這不大的雁門關。

    長刀向北,銀盔麵南。

    張遼覺得這個夢不該是夢。

    因為它真實得過了頭。

    但是他心中是願意這是夢的。

    因為它是張通一生的寫照。

    自己還是從這夢中醒來吧。

    張遼閉上了眼,站在風雪中。

    再睜眼,世間一切都恢複了平靜,張通的身影消失不見,之前所有的痕跡似乎都消失了,隻有漫天的風雪在蓋著這座小祠堂。

    “都是夢吧。”

    張遼摸了摸自己手腕上的那環玉鐲,朝著張通的雕像一拜,轉身下了山。

    過了良久。

    在祠堂一旁被雪覆蓋住的巨岩後,轉悠出來一個道士裝扮的人。

    鶴發童顏,手捋拂塵,白衣勝雪。

    他整個人立在雪山中,卻讓人看不出痕跡,不知識幻術,還是道法。

    他看著張遼遠去的身影,思索著。

    “張通能夠魂化關靈,今後便是這一方雄關的守護者,倒是希望這裏以後能夠不被經常進攻。”

    “不然,雁門關再破之時,就是雁門關靈張通真正煙消雲散之日。”

    這道人臉上充滿了疑惑。

    寫著大大的問號。

    他對於凡世間的人所追求的東西並不懂,當然這不妨礙他幫他們一把,做個助推器的作用。

    那個他送了道書的老小子是那樣,殺身成仁。

    就為了去追求那種沒有什麽意思的東西?

    當皇帝有比當個醫者好嗎?

    他是不懂的。

    這個張通也是,一生耗在一關,那他生來意義何在?

    使勁搖了搖頭,他是想不懂的。

    人與人之間的悲歡並不相通,他隻覺得他們凡愚罷了,順手幫幫忙,灑脫之至,遊曆山河,何樂而不為?

    一擺拂塵,他便繼續朝著山頂踏去了。

    是時候該去下一個地方逛逛。

    或許南麵的五行山裏的五台峰是個好去處。

    那裏登高望遠,也離這大漢繁世更近一些。

    一步一青雲,一踏一蓮雪。

    這道人扶搖而去,似乎從未來過這方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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