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茜不會做指著曹修言鼻子逼問你是不是出軌了這種舉動的。

    這種行為太跌份兒，而且沒有技術含量。

    遲茜是聰明人，她知道自己這麽做了，除了給曹修言留下一個壞印象之外，沒有任何好處。

    你跟蹤我。

    你懷疑我。

    你指責我。

    這三點哪一條單拎出來，都足以把一段感情毀得分崩離析。

    何況

    三條加在一起，就是快樂的三次方。

    感情需要維護，不是簡單一句我愛你就能搞定所有。

    遲茜自然是不希望自己給曹修言留下這麽一個形象。

    所以，她選擇了曲線救國。

    她相信依照曹修言的智商和情商，應該能看出自己想要表達的東西。

    明天先去趟圖書館。

    遲茜蓋上被子，閉眼睡覺。

    第二天周末。

    晚上。

    遲茜一個人來到了圖書館，四樓。

    這是她兩天前看到曹修言和那個女生擁抱的地方。

    她沒有在長廊駐留，而是站在樓梯間，那幅巨大的壁畫前，哢嚓給自己拍了一張照片。

    修圖。

    表情很到位。

    淡淡的哀傷與迷惘，角度也很合適。

    遲茜點開朋友圈，靠著牆壁，想了一下文案。

    “兩天前的晚上，我站在圖書館的角落，心底竟升起一種阮籍般窮途而哭的悵惋。前路在何方，誰能伴我闖蕩現在又站在這裏，心底的那股情緒，竟是像火山一樣迸發出來”

    配圖。

    點擊發送。

    鬆了一口氣。

    還不夠，差點什麽。

    遲茜慢悠悠地走到上次撞見曹修言的地方，醞釀了一下情緒，靠著欄杆，給曹修言打了個電話。

    “喂。”

    曹修言的聲音很小，應該是在圖書館裏。

    嗯，沒白來拗造型。

    遲茜換了一個悲傷的語氣，有些哀傷的道：“修言。你能過來陪陪我麽。我有點迷惘。”

    “你在哪裏？我現在就過來。”

    曹修言並沒有問出了什麽事情，因為他知道這種情況下，問東問西是件很不理智的事情。

    直接殺過去，才是最正確的選擇。

    有些話，電話裏說不清楚。

    有些動作，電話裏沒法做。

    “我在圖書館四樓的長廊這裏。”

    遲茜的語氣更低落了，像是霜打的茄子。

    曹修言馬上道：“你站在那裏不要動，我馬上過來。”

    遲茜嗯了一聲就把電話掛了。

    然後，露出了一個狡黠的表情。

    曹修言，龍門陣已經擺好了，機會也給你了，看你中不中用了。

    另一邊，曹修言掛了電話，有些莫名其妙。

    一般來說，遲茜內心那麽強大，怎麽會流露出這種情緒？

    曹修言的直覺告訴他，這件事情絕對沒有那麽簡單。

    他下意識地點開遲茜的微博。

    最新的動態是三天前，和室友吃菠蘿蜜的照片。

    點開說說狀態。

    得，一個多月沒更新了。

    點開朋友圈。

    最新一條

    五分鍾前？

    他仔細看了一遍遲茜發的內容。

    先看圖。

    地點來看，應該是四樓電梯間。背後的那張大壁畫暴露了一切。

    表情來看，應該不是特別開心。

    再看內容：

    “兩天前的晚上，我站在圖書館的角落，心底竟升起一種阮籍般窮途而哭的悵惋。前路在何方，誰能伴我闖蕩現在又站在這裏，心底的那股情緒，竟是像火山一樣迸發出來”

    這句話

    信息量很大啊。

    看樣子，曹修言迅速組織關鍵詞：

    窮途而哭、悵惋、前路在何方。

    看起來像是因為一些事情迷茫了

    因為前途？

    不應該。

    遲茜不是為前途發愁的女孩，且不說她家底殷實，就是憑借她的內心，怎麽可能會因為這種事情悵惋。

    曹修言沒有急著過去，而是坐在座位上仔細分析了一下遲茜的動機。

    百因必有果

    臥槽，一切都是因為我？

    曹修言捕捉到了一個關鍵詞。

    他遺漏的關鍵詞。

    兩天前。

    依照遲茜敘事的風格，她是不會強調這種信息的。

    兩天前

    曹修言想到了一件很恐怖的事情。

    遲茜

    該不會

    曹修言又把中間那一句“誰伴我闖蕩”拿出來品了品。

    你品。

    你細品。

    新機詞挖一此莫禾多此。

    真相隻有一個。

    曹修言的鏡片開始反光。

    遲茜應該是看到了那天晚上自己和李玉婷擁抱的場景。

    還好

    還好自己推開得比較及時。

    不然自己就毀了。

    行了，可以出門去找她了。

    當然，這一切曹修言也隻不過花了兩分鍾而已。

    老渣男了，這波分析還是穩得。

    曹修言步子快了一些，往門外跑去。

    現在

    就拚一波演技好了。

    曹修言剛一走到門口，就看到遲茜靠著欄杆，俯瞰著整座圖書館，臉上沒有什麽表情，隻是眉頭鎖著，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夜風有點涼，吹亂了她的長發，吹得她縮起了肩膀。

    這個位置

    曹修言更是肯定了自己的猜測。

    遲茜呆的位置，和兩天前自己和李玉婷呆的位置一模一樣。

    畢竟有棵盆栽做參照，曹修言還是能判斷出來的。

    曹修言走過去，站到她身邊，抱著她的肩膀，在她耳邊輕聲道：

    “茜茜，別在這站著了，冷。”

    遲茜搖搖頭，輕輕掙脫曹修言的雙手，縮著肩膀，雙手撐在欄杆上，靜靜地看著遠處的一片霓虹，喃喃道：

    “不想過去。修言，你說我們以後會是什麽樣的人？或者說我們以後會選擇什麽職業，在哪座城市生活，以後和什麽人共度餘生”

    遲茜雙眼有些迷離，似是陷入了對未來的想象。

    曹修言心道你就演吧，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想從我這裏知道什麽。

    他從背後抱住遲茜，頭輕輕蹭了蹭遲茜的頭，輕聲道：

    “第一，選擇什麽職業，在哪裏生活，對於現在的我們來說都還太遙遠。一萬年太久，隻爭朝夕。活好當下才是我們應該做的。第二，以後會和什麽樣的人共度餘生我希望是你，也希望你也是我。”

    遲茜身子輕輕動了一下，扭過頭嘴角輕扯了一下，輕笑道：“你這算表白麽。”

    曹修言把她的身體轉過來，很認真地道：“你如果這麽覺得，那麽就這麽覺得吧。”

    遲茜欣慰地笑了笑。

    就是沒套出來那姑娘是誰，能聽到這句話，也不錯。

    但是她沒有流露出任何開心的情緒，壓製住了這份情感。

    繼續演，誰先繃不住，誰就輸了。

    遲茜搖了搖頭，低聲道：“我也希望是你但是未來的事情誰又能知道呢。修言，我突然對未來很恐懼。我不知道以後陪在我身邊的人會不會是你，我有時候甚至會懷疑，會不會以後有一個人出現，比我漂亮，比我優秀，比我”

    你演，繼續演。

    曹修言一手把她抱住，溫柔地道：

    “沒有比如。你不要擔心這個。不要怕。能和我說說你未來有什麽考慮嗎？”

    遲茜縮在他懷裏，心道你終於知道抱老娘了，知道四樓的風有多喧囂麽，我都快凍死了。

    “我不知道我在想要不要考研，或者直接找工作。保研的話我覺得自己做不到。”

    遲茜眉頭蹙著，眉間像是有化不開的陰鬱。

    曹修言輕輕撫平她眉間，認真地道：“以後不許皺眉頭，不好看。”

    “我和你說正事呢，幹嘛扯這個。”

    遲茜輕輕拍掉了曹修言的手。

    “修言，你以後想做什麽？對未來，你有怎樣的期許？”

    遲茜又補了一句。

    “保研吧，”曹修言回答得毫不猶豫，“想再讀幾年書，做幾年研究。”

    遲茜輕輕點點頭。

    情緒鋪墊差不多了。

    可以開始收網了。

    “我倒是建議你考研，對於大多數人來說，考研是條改變命運的路。”

    曹修言提出了一個建議。

    “考研麽”遲茜眼中閃過一絲迷惘。

    影後啊。

    曹修言發自內心讚歎。

    “說起來，我認識一個學姐，她今年考研。也是猶豫了很久，現在也特迷茫。前兩天吧，在這見到她，還聊了幾句。我還給了她一點考研心得呢。”

    曹修言說得，

    漫不經心。

    遲茜心道看來就是這位學姐了。

    曹修言，你終於上鉤了。

    她沒有表露出別的情緒，也沒有大聲逼問學姐什麽學姐哪裏的學姐，而是裝作好奇的樣子，問道：

    “你給人家考研心得？你才大一呀。”

    曹修言害了一聲，道：“不是家裏有個讀研的哥哥麽。告訴了我不少這方麵的東西，我暫時也用不上，一順嘴就告訴她了。我就是個複讀機，把我哥說的那些一股腦都說給她了。她聽得還聽認真，希望能幫到這位學姐。”

    遲茜嗯了一聲，沒有說話。

    曹修言繼續順著說：“其實呢，比起那位學姐我更在乎的是你的將來。如果你有考研的打算，那麽我會盡我所能幫你考上。甚至我可以放棄走保研的路子，和你一起準備考研。”

    遲茜急道：“不要。我不要成為你的拖累。你一定要保研，一定要成功保研。”

    曹修言當然不會因為遲茜放棄保研。

    他也就是說說。

    他當然知道遲茜不會同意自己這麽做。

    有時候以退為進，比步步緊逼有效果得多。

    “所以茜茜你呀，就走好自己的路，我會盡我所能幫你斬盡所有的荊棘。那句話怎麽說來著當你跨過沉淪，向永恒開戰，我是你的軍旗。”

    曹修言又一次剽了王小波。

    遲茜噗嗤一笑，花枝招展。

    曹修言又裝作不經意的樣子，道：“你說那學姐也是，感謝就感謝，鼓勵就鼓勵，非要來個鼓勵的擁抱。我一把就把她推開了，你說擁抱這種事，能隨便嗎？我當然隻抱我們家茜茜了。”

    圖窮匕見。

    曹修言還是把這句話遞了出來。

    遲茜心道你還是猜出來我的意圖了。

    她揶揄道：“和學姐擁抱的感覺不錯吧？”

    曹修言“不屑”地道：“不錯個什麽，我不喜歡隨便和人擁抱。我可沒有這種習慣。再說我和那位學姐也隻是泛泛之交，並不熟悉。要不是偶然碰見，她認出來我，我都吧這個人給忘了。”

    遲茜看著他的表情，不像說謊的樣子。

    至少這份不屑

    如果不是真的討厭，應該流露不出來。

    看來，曹修言和那個學姐真的沒什麽事情。

    其實遲茜發朋友圈，叫曹修言過來，也是探探口風。

    如果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遲茜是會把話題往他們的感情上引的。

    比如

    我沒有安全感啦，我真的好怕你被別人搶走啦

    她那句話裏，可是有好幾個坑的。

    兩天前是一個，未來是一個，她和曹修言的感情是一個，自己的心情不好又是一個。

    甚至曹修言的反應她都能猜出來。

    如果曹修言上來就說兩天前的事情，那麽證明他心裏有鬼。

    如果曹修言避而不談這件事情，要麽他是沒當回事請，要麽他就是想把這件事情瞞住，還是心裏有鬼。

    曹修言剛才的表現不屬於以上兩種，他關心自己是真的，沒把那件事情放在心上也是真的，隻是他懷疑自己知道了什麽，或者說看到了什麽，怕自己擔心，裝作不經意的樣子說了出來。

    畢竟自己和他無意中透露出自己單擔心他會不會被人搶走。

    可以說，曹修言這波表現她還是很滿意的。

    不過

    那個學姐還是要重點關注。

    誰讓她

    那麽海呢。

    暫且叫她海姐好了。

    不，還是海哥吧，海哥聽著順口點兒。

    遲茜打定主意。

    曹修言看著眉頭舒展開的遲茜，心道這一局總算是過去了。

    遲茜的演技

    不錯啊。

    那股子悵惋，那股子憂鬱，要不是自己洞察力足夠，差點被她騙過去了。

    這種試探遊戲，曹修言不知道玩過多少次了，從來都是見招拆招無招勝有招，憑借的就是自己對細節的洞察。

    不過自己還是不夠穩健，居然被遲茜看到自己和別人擁抱。

    還是不夠謹慎啊，還好自己推開了，沒有貪婪那份巨大的柔軟。

    曹修言嘴角輕笑。

    遲茜看著輕笑的曹修言，心情一下子好了不少，她拉起曹修言，道：

    “謝謝你呀修言。我們去北門吃夜宵吧。”

    “好呀。”

    曹修言開朗一笑，帶著遲茜離開了長廊。

    四樓的長廊，又一次恢複了寂靜。

    微風輕拂，晃動了那幾株景觀樹的枝葉，便沒有了任何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