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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州林縣,王敦大軍於長江水畔的草場出紮營。
王敦正坐在主帳的榻上,外頭就衝進來一名士兵。
“報!”
“將軍,那些長草已經全部檢查過,並未淬毒!”
一旁站著的王勉就露出疑惑的神情。
“這是為何?既然沒有淬毒,為何要費盡心機在草場上再蓋長草呢?”
王敦撫須思慮了片刻,然後冷笑了一聲。
“這小子是故意的。”
王敦道,“他特意將所有的草場掩蓋起來,就是為了讓我們以為江州的草場不可喂馬。”
下毒可比直接蓋草以假亂真難辦多了。楊素這樣做怕是為了省事吧。畢竟自己的大軍即刻就能到。
“等我們出了江州,馬匹疲憊,無力應戰。他們再在江州的夾道口上埋下伏兵,對付我們!”
王勉聞言瞪起了雙眼。
江州地界上的夾道口可是出了名的易守難攻。
若是到時候三千騎兵出了半點差錯,這夾道口還怎麽過得去!
“這小子心思居然如此厲害!”
王勉看向自己的父親,又立馬恭維道,“可還是不敵父親深思熟慮。”
王敦站起身來,朝帳篷外喚道,“杜弘何在!”
杜弘便急忙大步進來。
“去,立刻飲馬歇腳!”王敦眼中閃過一絲冷芒,“天黑之後我們便立馬突擊夾道口!”
杜弘領命退下。
此刻外邊正是豔陽高照。
“既然那楊素小子能設下如此計謀,想必已經在夾道口備下兵馬,正等我們明日精疲力盡,自投羅網。”
“既然如此,我們便去試試他到底有多厲害。”
王敦很是自信,此可他們入夜突圍,一定能殺他們個措手不及。
建康宮內。
司馬睿默默地看著大殿之下的楊素。
然後說道,“你何以認為王敦一定會中計?”
楊素聳了聳肩,言語間很是淡然。
“不,我並沒有十足的把握。”
司馬睿聞言驚了一下,差點站起身來。
他瞪向楊素,十分不可思議,“你既然沒有十足的把握,怎敢輕易這樣做!”
司馬紹有些焦急地看向楊素,不停地對他使眼色。
楊素是他的官吏,如果事情有變,他也不好交代。
楊素恍若未聞,“因為此刻已經沒有任何辦法能夠在半路上銳減王敦的實力。”
“陛下除了選擇相信我,別無他法。”
司馬睿豁然站了起來,看向楊素,一言不發。
楊素也看向他,眼神並未退讓。
司馬紹看著很是尷尬,於是上前一步,正要說話。
司馬睿就突然開口道,“那麽你說此刻該怎麽做。”
楊素平靜地說,“此刻應該做好萬全地準備,讓王敦的戰馬中毒隻是第一步。”
司馬睿麵露不解。
站在官吏隊伍最末,一直沒有開口的庾宴就上前了一步,說道,“臣有一策。”
司馬睿看向庾宴,又看了眼楊素。
楊素卻麵色如常,沒有半點反應。
司馬睿就示意庾宴接著說。
庾宴道,“臣聽聞江州夾道地勢險要,不如就派軍隊在那兒先行埋伏起來,到時候不久可以將王敦一網打盡?”
司馬睿聞言點了點頭,似乎頗是讚同。
他看向楊素。
楊素便道,“我認為江州夾道不可有伏兵。”
司馬睿大驚,“為何?”
楊素忍不住要翻白眼。
江州夾道口地勢險要不假。
隻是你想得到,王敦也一定想得到,王敦肯定會認為那裏有伏兵。
敵人能猜到的計策就不算好計策,用了也是白用。
而且江州附近幾乎已經被王敦攻陷了,還能過去幾個兵?
拿什麽跟王敦的兵馬拚?
怎麽看,贏麵都不大。
虧本買賣不做。
而且最重要的是,想要出其不意地致勝,就一定不能做對方也能想到的事。
楊素眯眼看向庾宴。
別人或許不知道,可是庾宴是王敦的人,自己卻是知道的。
這家夥明顯是故意。
庾宴暗自冷笑,又道,“江州夾道這種地勢,可遇不可求。若是此時不好好利用。接下來就不一定能有這樣好的優勢了。”
他看向司馬睿。
司馬睿正猶豫著,就聽外頭宦官突然喝道,“丞相王導到!”
楊素立馬來了精神。
來東晉不見一眼這傳聞中的王導,豈不是可惜!
隻見大殿外頭慢慢走進來一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身穿烏色的廣袖深衣,高冠俊容。
步伐整齊,幾乎每一步邁出去的距離都一樣。行走時背脊挺拔,雙眼平視前方,眼神看似溫和又疏離,一看就是長居高位之人。
楊素暗自點頭,一看這王導這長相就知道他年輕的時候也是一枚帥哥。
這琅琊王氏的基因還真不錯,就沒看見他們家族裏誰長得磕磣過。
王導向司馬睿行禮,“臣以為,夾道口不可埋兵。”
楊素正在仔細打量他,聽了這話,瞬間就想對他豎起大拇指。
果然這長得帥的人就是眼光好。
庾宴方才還一副可以和楊素死磕到底的氣勢,此時也是瞬間沒了聲息。
悄悄地退到了一旁。
王導可是不好惹的,若是露出了什麽破綻,恐怕就難辦了。
司馬睿看向王導,不知怎的,就慢慢坐了回去。
說話聲音也不覺地小了些。
“王丞相有何見解。”
王導說話不疾不徐,似乎在說一件並不要緊的事,“王敦常年行軍帶兵,夾道口的地勢易守難攻,他必定知曉。”
“且江州附近已無多少兵馬可調,王敦大軍的戰馬即使真的中毒,也有幾萬的精悍步兵。恐怕,夾道口也難守住。反而會損失不少。”
楊素默默點頭,是這個理。
王導說完還看著司馬睿,似乎是在等他下決斷。
司馬睿看向王導,心情突然地煩躁。
反正王導做的決定必定無大錯。
他便隨意地揮手道,“那就不埋伏兵了。”
王導這才退到了一邊,看向楊素,示意他說話。
楊素沒想到司馬睿這麽肯聽王導的“建議”。
楊素接著道,“江州縣雖然有澤漆,可是,非當地人不知。而經過蓋草一事,王敦必定認為這是一條假毒之計,手下人難免不會再仔細查看。而這澤漆,馬匹隻要吃下了,就算吃得少,也會中毒。”
“三千騎兵的主力衝鋒不攻自破。”
向來戰馬難訓,這要馬倒了,有騎兵也不頂多少用。
“江州夾道易守難攻,這是兵家常見之計。王敦想得到,我們偏偏不用。”
楊素看向司馬睿,“那麽接下來,他們再往建康城來的路上,我們想做什麽,能做什麽。他們就猜不到了。”
“就算真的猜到了,他們也會想,到底是對是錯。”
司馬睿點了點頭,似乎有些明白了。
王導露出一個讚賞的眼神。
江州夾道口外,天色剛剛擦黑。
王敦大軍正在悄悄逼近。
一隊十二人的輕騎趁著夜色,奔進夾道口探路。
過了約莫半個時辰,隻見那十二人毫發無損地跑了出來,卻不見了馬匹。
王敦正欲嗬斥,那十二人就連忙跪地告罪。
其中一人急道,“我等剛入夾道口不久,戰馬便開始狂躁不安,接著泄水不止,倒地不起!”
“什麽!”王敦怒道,“那夾道內呢!可有什麽異變?”
那人回到,“夾道內已經仔細檢查過,並無一兵一卒!”
“這這”王勉騎馬過來,聽了這話,驚訝得連話也說不出來。
王敦氣極揮鞭喝道,“王勉杜弘!你們兩人帶上從兵,隨我一同去查看!”
說罷就驅著馬往夾道內奔去。
兩人連忙跟上。
夾道內漆黑如鬼夜。
跟隨的從兵舉著火把照亮了地上躺著的十二匹馬。
王敦看了良久,狠厲地道,“竟然中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