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0章 流沙如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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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政事談妥當了之後,頭曼下令,殺牛宰羊,犒賞三軍。
    嬴政幾個人也沒回營,跟著頭曼痛飲起來。
    頭曼此人雖然狠厲,但卻極為仗義,答應了別人的事情,從來不曾反悔過,而自己有錯的地方也供認不諱。
    “賢弟,哥哥我是個粗人,肚子裏沒什麽墨汁。”頭曼舉起酒杯,對嬴政說道,“雖說咱哥倆沒見過幾麵,但能讓我從心裏發自肺腑敬佩的,著實沒有幾個。這杯酒,我謝你當初不殺之恩。”
    提起往事,嬴政哈哈大笑道:“大單於饞酒了,咱們喝了便是,提那些幹嘛,我可真沒覺得你虧欠了我什麽。”
    隨之,他跟著頭曼一飲而盡。
    頭曼擺了擺手道:“男子漢生於天地間,該當頂天立地,當初輸了便是輸了,若是放到現在,想必我還是打不過你,所以不丟人。”
    這並不是頭曼在找理由寬慰自己,而是真正釋懷了陰山之敗,因為輸的服氣,所以對當年的陰山之敗也就沒什麽怨念。
    放眼天下,能跟大秦正麵硬剛的,又有幾個?
    心態擺正了,自然心裏也就不憋屈了,否則始終會將自己置於仇恨之中。
    頭曼一邊將酒杯滿上,一邊說道:“自從陰山回去之後,我就告訴族人,要跟大秦做朋友,不可仇視,並且嚴格遵循盟約,讓緩衝區的族人都搬離了出來。”
    說的雖然輕鬆,但誰都知道,讓出已經占領多年的地盤,不可能每個人都那麽心甘情願。
    果然,就聽他繼續說道:“那休屠王的領地,本來就是黃河沿岸,與你們是近鄰。我當初輸的甘心,但不代表所有人都服氣,那休屠王就是一個。”
    “他表麵上聽從我的命令,可暗中卻一直在找尋機會,想讓大秦也吃上一虧,這樣或許就能打破契約。於是他便與貴霜王勾結在了一起,想要搶先占了嘉峪關,從而掐斷絲綢之路的命脈。”
    “我管製下屬不力,這才引發了這場災禍,在此向你賠罪。”
    說罷,頭曼仰頭喝盡了第二杯酒。
    嬴政也跟著幹了一杯,隨即說道:“匈奴的地緣太廣,部落眾多,誰生出了異心,你又怎能知道,這件事怪不得大單於,就算那休屠王現在不生事,以後也難免會有別的舉動,你可不要介懷。”
    “哈哈哈!”頭曼笑道,“痛快,我就知道你不會因為這件事埋怨我。”
    他又倒上一杯酒說道:“這第三杯酒,我要謝你給了匈奴報仇的機會,不但手刃了貴霜王,還一舉滅了月氏國。”
    匈奴與月氏素來不合,仇怨也是越積越深,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
    嬴政笑道:“如此看來,那休屠王到是幹了件好事,貴霜王要不是聽了他的蠱惑,想必還隻會縮在城中。”
    眾人聽了哈哈大笑了一陣。
    這三杯酒看似平常,但卻表達了匈奴人的最高敬意。
    正在此時,外麵傳令官來報,張勇找到了西羌王等人,正在外麵候命。
    頭曼下令有請,嬴政直接奔向了大營的外門相迎。
    將眾人帶進大營,嬴政拉著西羌王回到了宴席上。
    西羌王打趣道:“怎麽,幾國的君主聚會,不帶本王啊。”
    頭曼哈哈一笑:“西羌王哪裏話,我們不清楚你離著還有多遠,總不能一直餓著肚子不是。”
    西羌王也笑道:“一直追著貴霜王,還能離多遠,快把酒滿上,我都饞了一路了。”烏禪掩唇一笑,起身說道:“這杯酒,我來給西羌王滿上,這次死守嘉峪關,西羌功勞最大。”
    “就是就是。”嬴政附和道,“這頭杯酒,該由我夫妻同敬西羌王。”
    西羌王擺了擺手:“都是自家人,那麽客套幹什麽。”
    嬴政接過烏禪滿上的酒杯,恭敬地遞給西羌王,然後正色道:“借頭曼單於的這杯酒,我不但要敬西羌王,還要敬給在這次征戰中陣亡的西羌將士!”
    西羌王稍微愣了一下,點了點頭:“那我也回敬一杯,敬大秦、樓蘭、匈奴以及精絕這次殞身的英魂!”
    頭曼和樓蘭王也站了起來,同聲道:“敬英魂!”
    五位君主同飲一杯英魂酒,以慰藉在戰鬥中陣亡的英靈。
    這種行動瞬間蔓延開來,離著近些的匈奴勇士,都不自覺地拿起自己的酒囊,敬向天空,表達對自己逝去的同伴最真誠的緬懷。
    一杯酒下肚,嬴政問起各國的戰損,果然還是大秦損失的最多,達五萬以上,其中大部分都是在固守嘉峪關時折損的,如今那裏已經沒什麽兵力了。
    樓蘭和西羌都損失了兩萬多人,匈奴則在幾次戰役中損失了四萬有餘。
    那可是活生生的十幾萬條性命!
    換來的,是貴霜王和休屠王兩股大軍的泯滅,是月氏的徹底潰敗。
    雖然表麵上與幾個君主喝著酒聊著天,但嬴政的心裏卻頗有些複雜。
    自他繼位秦王一來,還從未在一次戰役中折損過這麽多人,想想明年即將開啟的一統之戰,或許會有更多的人在戰場上喪命。
    雖說心中傷感,但卻絲毫不能動搖他一統的決心。
    眼下西域的局勢已定,再不會有什麽因素幹擾他,再不會有哪個部族敢在大秦的背後捅刀。
    也幸好月氏是在此時發難,要是等到嬴政攻打五國時他再發兵,秦國還真有些不好應對。
    樓蘭王衝西羌王遞了個眼神,倆人分別坐到了頭曼的左右兩邊。
    “我說大單於,以前咱們兩國可是摩擦不斷,使得我都將河西走廊交給了秦王打理。”西羌王醉醺醺地說道,“這杯酒下肚之後,希望咱們之間再無摩擦,可好?”
    頭曼哈哈大笑道:“你們可別小看了我,既然答應了秦王此生再不南下,我就一定說到做到。”
    樓蘭王幫襯著西羌王說道:“就是嘛,如今匈奴打下了月氏,再攻破烏孫,哪還有時間去琢磨南麵。”
    西羌王微微一驚:“怎麽,你還要接著向西打?”
    頭曼點點頭:“烏孫它窩藏月氏殘餘,理應教訓他們一番。”
    “要是這樣,那我更要敬大單於一杯。”西羌王道,“祝你再將烏孫收服,從此一統北漠。”
    “好,幹!”
    三個君王在那邊拚起了酒,小兩口卻在這邊說起了悄悄話。
    “夫君,看來喝的也差不多了。”烏禪道,“不如咱們早些回去,孩子也該喂奶了。”
    “她還沒忌奶?”
    烏禪羞怯地點了點頭,不知是酒勁上頭還是怎的,那紅潤的麵頰更顯得嬌豔可人。
    嬴政怦然心動間,向那三個酒鬼告了辭,帶著烏禪徑回了精絕大營。
    第二天一早,四國的君王向頭曼單於道別,頭曼則帶著大軍繼續向西,朝著烏孫的地盤行去。
    回到樓蘭,西羌王帶著隊伍趕往嘉峪關,以彌補城中的空虛。
    嬴政則與烏禪向著精絕進發。
    都說經曆過大戰之後,會對自己的眼前人更為珍惜,嬴政雖為天承者的傳人,但也免不了脫俗。
    他陪著烏禪坐在馬車之中,拉著女王的葇荑,似乎有說不盡的話語。
    “夫君,之前你說將黑狐送給了頭曼,這次怎麽沒見到啊?”烏禪突然問道。
    嬴政搖了搖頭,說道:“時間太過倉促,我還真沒來得及問他,大概是他太過愛惜黑狐,怕傷了那千裏馬,所以這次並沒騎來。”
    “這麽說來,黑狐應該不會受什麽委屈。”烏禪眨了眨那明亮的雙眸,又問道,“那楓葉呢?想在怎麽樣了。”
    嬴政心頭一緊,趕緊賠笑道:“楓葉當然是膘肥體壯啦,天天好吃好喝地養著,胖的都快跑不動啦。”
    “嘻嘻,真好。”烏禪笑著說道,“這次跟你回去,我就能見到它啦。”
    嬴政的腦後冒了一層的冷汗,於是把心一橫,幹脆招了吧。
    “烏禪,關於楓葉的事情,我需要跟你解釋一下。”
    隨即,他將當年如何將公子羽送到楚國作質子,如何為了安撫胡羽,將楓葉送給了她的事情說了一遍。
    “胡羽她得到了楓葉,心情才好了起來,如今就像對待自己的孩子一樣對待它,不曾有半點差錯。”嬴政道。
    短暫的失落之後,烏禪又笑了起來:“你剛開始說的時候,可真嚇了我一跳,還以為楓葉出了什麽事情,既然還安逸的養在你的王宮裏,那送與胡羽姐姐也無所謂了。”
    嬴政有些不可思議地看著她,隨即笑道:“女王不愧是女王,什麽事情都能看淡,之前我還犯愁怎麽跟你說呢。”
    “女王……”烏禪輕歎了一聲,“離開了精絕,我就再不是什麽女王了,隻會是你的妻子,你後宮中的一員,你可得答應我,千萬別讓那些姐姐欺負我。”
    嬴政哈哈一笑說道:“有膽子對女王無禮的人,恐怕還沒生出來呢,看看咱們身後的十萬大軍,誰敢造次。”
    烏禪捂著嘴偷笑,低聲說道:“偷偷地告訴你啊,這十萬大軍,有一半是湊數的,真正有經驗的隻有五萬。精絕本來就以商貿為主,軍隊的數量始終維持在十萬左右,之前我又派到你那幾批人,所以就臨時將一些鬼手和族內子弟拉過來了。”
    嬴政心道:虧得是精絕沒怎麽參戰,要不然又會有不小的損失。
    倆人說著聊著,隊伍已經沿著沙漠的邊緣穿插進了風沙的區域。
    “烏禪,我想去沙漠裏再看看。”
    烏禪有些意外地問道:“現在就去?”
    嬴政點了點頭。
    “那我陪你去。”
    嬴政又搖了搖頭:“你就在這等我吧,讓拇指伯伯帶我去,主要我想看看那沙漠擴展的速度。”
    烏禪知道扭不過他,於是說道:“好吧,不過你一定要注意安全,快去快回。”
    嬴政應了一聲,下了馬車,找到拇指。
    倆人騎上管樓蘭王要的兩頭駱駝,向著精絕早先做的標記點行去。
    入了冬,沙漠裏已經不再那樣悶熱,但空氣依舊很是幹燥。
    嬴政和拇指看著那又被流沙覆蓋了的標記點,心情越加沉重。
    這沙之磨盤擴展的速度,又加快了數倍!!
    那流沙仿佛蔓延的洪水一般,侵蝕著寸寸土地,淹沒著縷縷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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