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人傑，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威脅朝廷命官！讓本官給賤民下跪，你眼中還有沒有王法？本官看你是活膩了！”

    芮塵憤怒了，手中拳頭握得緊緊的。

    若換成是別人，他肯定將心耳及性光神通連帶這句話一起使出來，或直接抽劍斬之。在大唐，君臣之間等級觀念根深蒂固，一個平民若對著官員如此大逆不道，官員有權將其就地處決。

    結果麵對人傑，他連心耳都不敢用，而他絕招《誅心劍法》需要開啟心耳才能施展出來。看到人傑剛才瞬間出現在眼前的速度，再聯想之前的戰績，芮塵知道，自己根本不是其對手。

    旁邊的紅衣女子名叫端木紅妝，是芮塵的通房丫頭，一位天生啞巴。在芮塵和端木紅妝還沒練出心耳和心口神通時，主仆倆一聾一啞，從小相依為命。

    此時端木紅妝恨不得立刻將人傑撕魂裂魄，但卻實在束手無策，她還從來沒遇到過像這樣克製天心宗的對手。

    “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害小黑的性命，我看你是活膩了！”

    人傑充滿殺氣的聲音在芮塵耳旁響起。芮塵這才發現，他已被一把刀架在了脖子上。刀身傳來透骨寒意，讓芮塵脖子上的汗毛根根豎起。

    “住手！”

    從端木紅妝身上傳來一聲尖叫聲，她又開始搖起了鈴鐺，隻是人傑神眼一睜，瞬間啟動始解，端木紅妝再也無法發聲。她隻能爆發出一身靈氣，然後滿臉焦急地看著他們，渾身顫抖。

    “芮塵，此時本就是你有錯在先，確實應該向羅橫道歉。”

    謝無僵發聲了，他先是附和了一句人傑，然後對著人傑也勸了句

    “趙賢侄，芮大人是朝廷命官，下跪確實不太合適。依老夫看，就讓他真心向羅橫道句歉，你看如何？”

    末了，他還分別向人傑、芮塵和羅橫神識傳音，希望三人都配合一下，彼此各退一步，海闊天空。

    羅橫剛準備勸說，結果話還沒出口，眾人就聽見人傑斬釘截鐵地說道

    “不行！必須跪下道歉！否則我就把他頭砍下來！”

    “你若敢殺我，你的命，還有趙府所有人的命，全都得給我陪葬！謝城主保不了你！全天下沒人能保你！”

    芮塵麵目猙獰地吼道。

    人傑轉過頭，對著九娘幾人問道

    “你們怕死嗎？”

    “不怕！主子讓我死，我就死！”

    彩蝶第一個大聲說道。

    “怕個鳥！能拉著這麽大的官一起洗，這輩子也吉了。”

    平銓拿著兩把殺豬刀摩擦了幾下。

    羅橫笑得很燦爛

    “傑哥為了給我出氣，自己都不怕，我這個災星還怕什麽？死就死吧，咱兄弟三人今天同生共死！”

    最後開口的是九娘，九娘眼角噙著淚光

    “人傑你做的決定，姨娘支持你。

    姨娘如今活在這世上唯一的動力就是替老爺繼續照顧你，如果你一心赴死，我也正好下去陪陪老爺。老爺殺生那麽多，也不知在輪回天會不會受什麽苦，我日日夜夜都在為他操心。”

    聽見這幾人肯定的回複，人傑笑了，隻不過他笑得極其殘忍。他接下來說出來的話，聽得芮塵毛骨悚然

    “很好，既然都和我一樣，那就沒什麽顧慮了。

    父親告訴我，濫殺無辜者，看到就殺。你今天不光想濫殺無辜，對象還是我的弟弟。我不將你頭砍了，再把你剁成碎肉，心裏不痛快。”

    大家哪還看不出來，人傑動了真格。

    不僅僅因為他此時說話果決，殺氣十足，更重要的是他又恢複了“天神下凡”的狀態，兩眼正在金光大盛，怎麽看都不像是開玩笑的樣子。

    “等等！趙賢侄，芮塵雖有錯，可畢竟人最終沒事，這就不叫濫殺無辜。現在羅橫好好的，災星的問題也解決了，你們幾個未來一個個都有大好前程。

    如今看你還練成了性功，這簡直就是天大的喜事，天大的本事。你自己想想，這些年為了練功付出多少努力，多少汗水？賢侄你要學會珍惜啊，不然對不起你那死去的師傅，還有你死去的父親。

    賢侄，聽伯父一句勸，沒必要因為一時氣憤就要弄得魚死網破，大家繼續活下去不是更好嗎？芮塵這邊你放心，他剛才也發現自己弄錯了，心裏內疚得很，即使你不說，他也想跟羅橫道歉。

    芮大人，不知老夫說得對不對？”

    謝無僵其實已經有點傻眼了，他沒想到人傑居然如此頭鐵，一言不合就要拉著自己全家和對方同歸於盡。他此時一個勁地跟芮塵傳音，嘴皮子都要說破。

    芮塵終於說服了自己，他盡量壓抑著自己的情緒，努力讓聲音聽起來沒那麽憤怒，沒那麽顫抖

    “趙公子，剛才確實是本官一時不查，沒料到還有吉靈根之事，此乃本官生平犯的最大查漏，即使你不提，回頭六扇門也會有處分下來。

    之前造成了一些言語上的傷害，本官在此對羅公子說一聲抱歉。”

    “就是因為小黑沒死，所以你的頭還沒掉下來。從現在開始，你隻有最後一次機會。轉過頭來，看著小黑的眼睛，再說一遍！”

    人傑猛地一用力，拽動著芮塵轉過身，刀仍然死死架在他脖子上。

    芮塵牙齒都要咬碎了。

    他雖然天生殘疾，卻是六扇門總捕頭芮南天的嫡幼子，從小天資卓越，錦衣玉食，萬人敬仰，哪受過這等恥辱。

    此時被人傑野蠻地轉了個身，然後看著站在自己麵前，無比感動卻正昂首挺胸的羅橫，他還真有種玉石俱焚的衝動，但本能卻在告訴他，他有點怕了。

    是的，他怕了。

    他覺得對方一萬條賤命，都比不上自己一根手指頭，哪真下得了決心跟人傑同歸於盡？

    他嘴巴略微哆嗦，剛要張口，然後就聽到八個字仿佛從深淵中飄了進來，寒透骨髓。

    “我說過了，跪下道歉！”

    “嘭”

    “砰！砰！砰！”

    突然傳來落地聲，然後是連續的碰撞聲。

    隻見端木紅妝從後麵衝到羅橫身前，雙膝猛然跪倒，然後將頭一下又一下重重磕在地磚上，沒幾下就濺出了鮮血。

    人傑“見”她此時拚命想用心耳傳出聲音，便放開了性光壓製，聽聽她想說些什麽。

    “賤婢有眼無珠，妄圖教訓羅公子！主子做的一切，皆是心疼賤婢，之前並無真正加害羅公子之意！所有給羅公子造成的傷害，賤婢願誠心道歉，百倍償還，要殺要剮，心甘情願！

    主子剛才已經道歉了，隻求趙公子和羅公子大人有大量，不要再與主子計較。如不準許，紅妝便磕死在此以明誌！”

    “住手！停下！妝兒此事與你無關！你沒有擅作主張的權力！屈屈一個賤婢，有什麽資格替本官道歉，你給我起來！”

    芮塵眼睛變得通紅，使勁全力對著端木紅妝吼道。

    隻是端木紅妝卻仿若未聞，一邊流著眼淚，一邊磕得頭破血流。

    九娘見狀有點不忍，剛想上前勸勸，結果被旁邊彩蝶一把抓住，耳邊傳來了彩蝶的低語聲

    “別去，主子這次是下了決心，動了真怒。他若怒了，這幾人死了便死了。”

    九娘驚訝地瞧了一眼彩蝶，覺得這不像是她平時說的話。

    “趙賢侄，如今芮塵親口道歉了，他的貼身劍侍也替他磕頭認罪了，我看他們確實也是拿出了十足的誠意，你看”

    謝無僵見人傑居然毫無動靜，隻能硬著頭皮繼續圓場，沒想到話沒說完，就見人傑居然將腰上那個他贈送的腰牌取了下來，然後一把捏碎。

    人傑說道

    “謝城主，你說捏碎這個腰牌後，可以讓你用最快的速度趕過來出手。如今我也不需要你出手，隻需要你在這件事上不要插手。”

    謝無僵萬萬沒想到，人傑居然可以為了給兄弟出一口氣，把事情做絕到這個地步。他發現自己錯了，他錯估了人傑的性格，如今不僅沒達到效果，反而誤了往日交情。

    “哎。”

    謝無僵心中低歎一口氣，接著血氣爆發。血氣彌漫之下，在場所有局外人均不由自主地轉過身，渾身又變得動彈不得。

    謝無僵自己也後退了兩步，然後轉過身，不再看他們。

    他用行動告知人傑，他不再過問此事。也用自己的方式，為芮塵、為朝廷努力保住最後一絲尊嚴。

    端木紅妝明顯沒用任何靈氣護體，瘋狂磕頭之下，此時額頭都快被磕爛了，血流了一地。旁邊芮塵拚命罵她，阻止她，可她不為所動。

    人傑突然向彩蝶問了一句話

    “彩蝶，父親沒跟我說過，如果一個人本不至死，卻求著我們殺，這種情況是殺還是不殺？”

    彩蝶想想後回複說

    “若遇到這種情況，就看主子您了。您想殺就殺，不想殺就不殺。”

    “好。”

    人傑點點頭，然後對著羅橫說道

    “小黑，你把這女人殺了。”

    “是，傑哥。”

    羅橫雖然也有點不忍心，但人傑的命令不敢不從。他趕忙取出骨扇，來到端木紅妝跟前。

    端木紅妝突然用雙手將芮塵的長劍高高托舉過頭頂，整個頭緊緊貼在地麵上，一道聲音從她身體裏傳了出來

    “懇請羅公子用此劍殺我，賤婢想死在主子劍下。”

    “鏘！”

    羅橫一把將長劍抽出，然後緩緩架在了端木紅妝的脖子上。

    “夠了！”

    芮塵一聲大吼，然後在五人的注視之下，緩緩跪在了地上。

    “嘭！”

    他直勾勾盯著羅橫，口中吐字，字字清晰

    “芮塵認錯！芮塵今日差點害死羅公子，在此向羅公子道歉，懇請羅公子諒解！”

    羅橫看了看芮塵，又看了看端木紅妝，然後把長劍重新插回了劍鞘，對著人傑說道

    “傑哥，我原諒他了。”

    “好。”

    人傑點點頭，將殺豬刀收起。他看也不看芮塵一眼，從芮塵身邊走了過去。

    芮塵趕忙上前，將滿頭是血的端木紅妝扶了起來，快速取出靈藥給她敷上，然後牽著端木紅妝的手轉身離去。

    芮塵走兩步後頓了一刻，然後就這樣背對著人傑，用沙啞的聲音說

    “竟日一勸，銘感五內，不忘於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