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 焦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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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說,我說!”沈湛想著,有的話他今天要說了,將她嚇走,他就再和以前一樣,天天粘著她,直到她心軟為止。

    反正第三次做,他嫻熟的很。

    “說什麽?”蘇婉如很戒備,往後退了一步,眯了眯眼睛。

    她的麵前有條底線,不越過底線時和她說什麽,她都能忍可但凡碰及了,她就會豎起周身的毛,一下子將他麽們的距離拉的遠遠的,豎起一道屏障,讓他再無法越過去,這一點沈湛很清楚。

    可是,和她安危相比,這些都是次要的。

    “蘇”他的話說了一半,蘇婉如就感覺自己的周身的血液一下子凝固了,她指著沈湛,喝道:“閉嘴!”

    她話落掀了簾子就要出去,沈湛一下子抓了她的手臂,一扯將她帶了回來,蘇婉如反手就亮出了匕首,抵著他,“放手,聽到沒有。”

    她不想說開來,說開來他們連現在的這樣的關係都不能維持。

    她無法將三千人的命,將蘇季的命,將自己的命交給沈湛。

    不是不信他的人,而是不信當下的勢。

    話說了,是攤牌,是做出選擇!

    要不然,大家以後就是敵人老死不相往來,她是後宋的公主,在他堂堂大周鎮南侯眼中,就該是餘孽,他作為趙之昂信賴的臣子,最應該的做法就是立刻殺了她。

    她不想死,也不甘死。

    要不然,就是繼續當下關係,他依舊說娶,可是兩個對立的人怎麽成親,怎麽在一起?

    除非是她放棄後宋的仇恨,做他的鎮南侯夫人!

    這不可能,她做不到放棄仇恨,跟著稀裏糊塗過一輩子,若是這樣她寧願死。

    那麽就是沈湛放棄他的權勢,跟著她一起反了。

    這也不可能。沈湛從一個市井的混混一路打拚到今天的位置,他付出了多少,沒有人知道。他每一步走過來都是將腦袋別在腰上的,才得了鎮南侯的爵位,才有了今天的受世人尊敬。

    他辛苦得來的位置,她憑什麽要求他放棄跟著她出生入死。

    沒有路走的,反而是當下這種混混沌沌的,隔著窗紗的關係最好。

    “你想好了嗎。”蘇婉如冷笑著道:“你想好了有的話說出來,你能選擇的起嗎?”

    沈湛眉頭深鎖,唇線繃的筆直,冷冷的看著她。

    “沈湛!”蘇婉如歎氣道:“你就不該來找我,還記得我和你說過的話嗎?我不是你要找的人,或許是身體是,但靈魂早就不是了。你仔細想想,我和她一樣嗎?”

    “你為了一個莫名其妙的人,把自己逼的進退維穀,把自己的境地弄的這麽尷尬,有什麽意義呢。你就做你的鎮南侯,好好享受你的榮華富貴,如果有一天你我為敵對上了,我也不希望你因為過往而對我手下留情,同樣,我也不會!”

    “你什麽都知道,可能不能不說,你既然不想殺我,那就幫我存著這個秘密。世人不知道你我的關係,將來有一天我再以原來的身份出現,你也沒有任何的麻煩。你說了,好處是什麽?”

    “就這樣,我走了。”她收了匕首轉身就走,“我還要找三娘和青紅。”

    她跨了一步,腳忽然就離了地,她嚇的驚呼一聲,沈湛已經將她扛起來,往炕上一丟,撲上來尋了唇便一通狠吻,特別的狠,恨不得將她拆了,吞了才解氣。

    蘇婉如又急又氣,可在他麵前她的力氣跟個孩子似的,推不動,撼不動。

    好一會兒,他才鬆開他,惡狠狠的打她的屁股,道:“走!你當我話是耳邊風是不是。”

    “你讓開。”蘇婉如將他,道:“我今天說的夠清楚夠明白了,你要是聰明人就該離我遠遠的,我們就當不認識,以後井水不犯河水。”

    “你說什麽了,老子一句沒聽懂。”沈湛氣急了,“老子就知道,整日裏隨你提醒吊膽睡不好覺。從今天開始,你必須帶著青柳,十二個時辰不離身,聽到沒有!”

    沈湛是真的生氣,他這會兒心還在嗓子眼跳,他頭一回上陣殺敵都沒這麽緊張過還有那次在應天的時候,他跑江邊知道她跳江了,真是毫不猶豫的就跳下去了。

    再來幾回,他也不要等娶媳婦了,直接被她弄死了。

    可她伶牙俐齒的一番話,說的真是蕩氣回腸,隻怕連天地都要感動了,可這和他有什麽關係,他沒聽懂!

    “你少跟我廢話。”他戳著她的額頭,磨著後槽牙道:“你這輩子就是我的人,你就是成了一堆灰,咱們也得葬在一起。”

    蘇婉如氣的直抖,可見她方才說了一堆,他是一句沒聽,她氣的起來站在炕上,高出他一點,瞪著他,“你有沒有腦子,你怎麽這麽笨,人話聽不懂嗎。”

    “聽不懂。”他回道:“因為你說的不是人話。”

    蘇婉如氣的踢他,他一把抓住她的腳踝一拉一扯將她抱下來,放地上一杵,他自己坐下來,板著臉看著她,喝道:“站著不準動。”

    她氣的抿著唇,可到底沒敢動。

    “我今天就要把話說透了,你愛不愛聽,想不想聽都得聽。”他說著,拍了桌子看著她,壓著聲音語重心長的樣子,“你說來說去,不就是覺得說透了,你怕我不但不幫你,還成了你的敵人嗎。”

    道理是這個道理,可被他一說就顯得她好像多有心計似的雖然是是事實,可她不想從沈湛嘴裏聽到。

    “你現在就告訴我,你心裏有我沒我。”沈湛看著她,她白了他一眼沒說話,沈湛又道:“行了,不管你心裏有沒有我,反正我心裏有你就成了。”

    蘇婉如瞠目結舌。

    “你怕這怕那的,你問我是怎麽想的嗎?”沈湛敲著桌子,道:“我說過我不幫你嗎。我今天就把擱在這裏,你就是去殺人放火燒皇宮,我也給你點火加柴!”

    蘇婉如愣了一下,道:“你說的輕巧,你能棄了榮華富貴,再做回市井混混?”

    “對!”沈湛道。

    她看著他,想要從他的臉上,眼睛裏找出動搖騙人的表情,可是沒有,她才意識到他是認真的,她害怕的後退了一步,吼道:“我不用你點火加柴,你當你的鎮南侯去。”

    “老子走到今天就是為了娶媳婦!”沈湛盯著她,“你不做老子媳婦,或者被人弄死了,老子做什麽破的鎮南侯!”

    蘇婉如目瞪口呆。

    沈湛嘴角動了動又繃直了,板著臉瞪著她,“說,你到底信不信我。”

    本來他是有耐心的,隻想慢慢磨她,磨到她相信他,願意將她所有的秘密都告訴他的那天,可是等來等去的,就出事了。

    牛鬼蛇神的都上來欺負她,他氣的腦子裏嗡嗡的響,恨不得見人就弄死了出氣。

    “我憑什麽信你,”蘇婉如真的要被他氣死了,“你拿什麽讓我信你。”

    “行!”沈湛站起來拉著她往外走,蘇婉如嚇了一跳道:“你幹什麽去,發什麽瘋。”

    他拖著她往外走,邊走邊道:“你站在後麵指揮,說想弄死誰,赤手空拳,殺了人我們就跑!”

    “你你放手。”蘇婉如真是怕了,這個人腦子被門夾了吧,“我不去。”

    他就回頭看著她,“我都不怕你怕什麽。”

    “沈湛!”蘇婉如掉著淚,吼道:“我在做我該做的事,無論我遇到什麽危險,就算丟了命我也是死得其所,可是你不一樣,你打拚上來豁出命的掙了今天的一切,你不能輕易丟了。我不能害了你。”

    “你這麽想的?”沈湛的語氣一下子軟了下來,一顆心也化成了水,滾燙滾燙的。

    蘇婉如胡亂的擦著眼淚,“你完全沒有必要這麽做,為了娶我,不值得。這世上好的女子多的是,傻子才會為了娶一個人傾家蕩產。”

    “你是這麽想的?”他又重複了一句,走過來彎腰看著她的眼睛,“那你找趙仲元當靠山,也是因為怕連累我?”

    她沒說話。

    沈湛一把將她抱起來,舉的高高的,“值不值得不是你說的,是我說的,我說值就值。”

    “值了!”

    蘇婉如抿唇看著他。

    他放她下來,彎著腰,也看著她,“你現在點頭,答應做我媳婦,以後我什麽都聽你的。”

    “有病!”蘇婉如推開他,轉身就跑,沈湛喝道:“蘇婉如,你敢走一步試試!”

    蘇婉如愣一下,回頭看著他,這是他第一次全名全姓的喊她,一直以來他都沒有喊過她蘇瑾過今天第一次喊,他便全名全姓的道了出來。

    她一瞬間眼淚掉了下來,周身發寒,幾乎是奪門而出。

    那麽多人的命,她不能兒女情長,不能賭,不能押在沈湛身上。

    他說的喜歡能有多久,如果他後悔了呢,她怎麽和二哥交代,怎麽和龍衛交代,怎麽和父皇母後還有大哥交代和千千萬萬擁護後宋,因後宋滅亡而哭泣的百姓交代。

    她心疼如絞。

    她不能再留在京城了,她不能繼續和他再周旋下去,就算做不了二哥的內應,也不能給他拖後腿。

    她衝了出去,青柳和盧成以及閔望都站在院子裏,看著她,青柳想攔一欄,閔望拉著她搖了搖頭,道:“有的事,外人幫不了。”

    他能理解蘇婉如的立場和矛盾。

    越是為一個人好,就越不舍得拉著他淌渾水,這一條河暗流洶湧,一個不留神就是粉身碎骨,姑娘除了害怕和不敢賭以外,還有不忍心吧。

    沈湛從房裏出來,負著手麵色冷沉,閔望頓了頓走了過去,低聲道:“爺,要不要去追?姑娘會不會又逃走?”

    “不過三月三她不會走的。”沈湛心裏是欣喜的,至少今天他能確定,蘇婉如心裏有他。

    即便他們重新認識,重新開始,她還是像以前一樣,沒有身份的芥蒂,接納了他。

    蘇婉如出了側門,順著巷子跑去了後麵,深吸了口氣擦了眼淚,過了許久她才沉了一口氣,讓自己平複下來,碎碎念著,“我要立刻離開京城,這裏不能待了。”

    她徑直去了米行,劉婆婆、段震、劉長文、胡十三娘和宋橋都在,見她過來大家都鬆了一口氣,胡十三娘迎過來,道:“您沒事就好,我們才知道您進了宮,是因為什麽事?”

    “因為龍袍。”她將事情經過大概說了一遍,大家聽著就出了一身汗,“這位韓大小姐也太陰毒了,為了私欲居然做出這種事來害人。”

    蘇婉如搖了搖頭,沒有心情說這些事,“沈湛今天和我攤牌了,他捅破了窗戶紙,我的身份他一清二楚,甚至我二哥已經不在宗人府的事他可能都知道,京城我不能再留了。”

    “公主。”宋橋握緊了手裏的劍,道:“屬下幫您殺了他。”

    殺了沈湛?她心頭一跳她又有多久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了?以前見到沈湛每每都恨不得弄死他,可是漸漸的,她就忘了這件事,習慣了他的糾纏和甜言蜜語,習慣了他的關心。

    心頭鈍疼,就好像被人砸了一拳一樣,疼的窒息,她捂著心口疼的彎下腰來,劉婆婆和胡十三忙驚的跑來扶著她,道:“公主,您怎麽了。”

    “沒事,沒事。”蘇婉如擺著手,這一陣抽疼過後,心仿佛空了似的,她苦笑一下,道:“就是中午沒有吃飯,這會兒餓的難受,婆婆幫我弄點吃的吧。”

    “好,有吃的,廚房還有饅頭,屬下再給您下碗麵條。”劉婆婆說著去了廚房,蘇婉如看著宋橋笑了笑,“近日在宗人府怎麽樣,還順利嗎。”

    “挺好的。吳忠君老實了很多,一整日都待在衙門裏做事。”宋橋說著一頓又道:“不過今天被皇後召去宮裏了,屬下才有機會脫身來這裏。”

    “他女兒闖了禍,他大概是去善後了。”蘇婉如想到了吳悠,確實是個直率單純的女孩子,“宋橋,你好好當差,沈湛的事你不用多慮,他暫時不會對我做什麽。隻是,有的事我賭不起,所以就害怕了。”

    宋橋似乎明白了一些,想到沈湛的樣子,眉頭直皺,那個人可一點都配不上他們的公主。

    “我走後,你們該做什麽還是做什麽,我先去找我二哥,和我二哥見麵以後,有什麽安排我會寫信來告訴你們。”蘇婉如交代道:“切記我的話,無論什麽事都要互相商量,不要衝動行事。”

    “那您準備什麽時候走?”胡十三娘問道。

    蘇婉如頓了頓,道:“等過了三月三吧。”又道:“還有件事我要你們幫忙,你們派人出城去找我的朋友,她們昨天下午出去以後,就再沒有回來了,我很擔心。”

    “是應天來的兩位繡娘吧?”劉婆婆端著麵條來道。

    蘇婉如點頭,“是的。”

    “那沒事,在您來前我去了一趟寶應繡坊,正好和她們前後腳,兩人沒什麽事,好好的。”劉婆婆說著給她剝了個雞蛋遞過來。

    蘇婉如長長的鬆了口氣,“她們沒事就好。我還當她們被韓正英擄走了。看來韓正英是和我故弄玄虛。”

    劉婆婆沒有再說,和大家對視了幾眼,各人坐下來,劉婆婆又道:“公主,您說走屬下不該說什麽,可燕京這一攤子您好不容易做的有起色了,現在要是走了,多可惜。”

    蘇婉如手頓了頓,是啊,司三葆都答應幫她弄宮裏的繡品做了,她立的目標都沒有完成,就這麽走了確實不甘心。

    還有,她還說幫三娘報仇。

    蘇婉如頭疼,可不走不行,她和沈湛之間沒有退路了。

    難道還要繼續裝傻充愣,繼續和以前一樣嗎?不行,她做不到了。

    沈湛說的話一遍一遍在她耳邊轉著,她吃了幾口麵條就沒了胃口,苦笑道:“那我回去再想想,或許還有兩全其美的辦法呢。”

    “好。”劉婆婆柔聲道:“您別多想,回去好好歇一歇,今天太累了。”

    蘇婉如點頭應是,出了米行,剛走了半道就碰見了喬媽媽隨馬車往皇城方向去,兩個人都是一愣,喬媽媽上前來握住了蘇婉如的手,道:“蘇瑾,聽說你上午也在禦書房,你快和我們夫人說說,我家小姐到底是怎麽回事。”

    馬車的簾子也掀開,徐氏滿含擔憂的臉露出來。

    “夫人。”蘇婉如福了福,踩了腳凳上去,和徐夫人對麵坐著,道:“吳小姐好似是喜歡了江陰侯府的世子,韓子陽了。”

    “喜歡了韓子陽了。這孩子”徐氏雖已經聽聞了一些,可現在聽蘇婉如肯定的語氣,她還是眼前黑了黑,握著蘇婉如的手,問道:“你認識那孩子嗎,為人如何?”

    蘇婉如想了想,客觀的道:“相貌上乘,很正派的人,隻是做事不夠果斷。除此以外,我覺得人還是不錯的。”又道:“不過江陰侯府方被削爵了,他和公主的婚事應該也不作數了,至於吳小姐,怕是皇後娘娘那邊不會同意。”

    徐氏點著頭,歎了口氣,道:“那孩子從小就是這樣,想什麽說什麽,想做什麽就做什麽。”無奈的道:“她現在被娘娘關在宮裏,說一日想不通,就一日不放她出來。”

    “皇後娘娘是很生氣。”蘇婉如替徐氏歎了口氣,“不過吳小姐是她的親侄女,她也隻是訓斥罷了,等吳小姐想通了,也就好了。”

    徐氏也沒有好的辦法,她的女兒她太清楚了,皇後關著她是因為了解她。

    若要將人放出來,她保不齊就跟著韓江毅走了。

    聘為妻奔為妾,她絕不允許自己的女兒做出這種有傷風化的事情。

    “我知道了,你不用擔心我。”徐氏看著她道:“今天你的事我也聽說了,崔掌事和那位韓小姐也太陰毒了居然想要毀了龍袍,這可是要誅九族的,聖上隻是這是這樣罰她們,已經是寬宏了。”

    是,趙之昂今天沒有抄了江陰侯府已經是很不錯了,大概在他心裏,一直想要削爵,今天正好這個契機,讓他完成了自己的想法,所以也就不再深究了。

    “我沒事。讓夫人擔心了。”蘇婉如指了指外麵,“我回繡坊了,等改天有空我再去陪您說話。”

    徐氏點了點頭,“你坐著,我送你到繡坊門口你再下去。”

    蘇婉如應是,和徐氏說著話坐著車一路到寶應繡坊門口,她下了車徐氏去了宮裏。

    “阿瑾。”劉三娘和青紅一直等在門口,聽到她說話聲就迎了出來,蘇婉如看著兩個人一喜,打量著,道:“你們有沒有受傷?到底是怎麽回事,你們是自己出城去的,還是被人帶走的?”

    “是錦繡坊的人。兩個婆子帶著馬車,說崔掌事請我們去一趟,有件事要和我們商量。”劉三娘道:“我們也沒有多想就上了馬車,沒有想到上車就被人打暈了,等醒來的時候就被捆在一個林子裏,半夜三更的我們喊了半天也沒有人應。”

    “還好。有人找來了。”青紅長呼一口氣,道:“是幾個男人,人高馬大的,我瞧著不像是普通人,倒像是當差的。”

    蘇婉如頓了頓,難道是司三葆找到的?

    “是司公公的人嗎,他一早就派人去找你們了。”蘇婉如說完,青紅就擺手否定道:“那幾個人把我們帶回同福客棧就走了,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說。”

    “司公公的人可不會這麽辦事。”青紅撇了撇嘴,道:“哦對了,有個男人是獨眼,他一直眼睛戴著眼罩。”

    蘇婉如愕然,戴著眼罩的男人,那不就是裘戎嗎。

    這麽說沈湛一早就幫著她去找人了?

    蘇婉如心頭頓了頓,又是一陣抽疼,她撫著頭覺得累的不得了,笑著道:“你們沒事就好了,我們先進去,宮裏的事,我和你們一起說了,免得一會兒我還要和霍姑姑再說一遍。”

    “好。”劉三娘看她臉色不好,就拉著她的手,三個人去了裏麵,工頭快要收工了,今天開始清理四周的碎磚,她們去了紅煙綠雨,一見她回來大家都圍了上來,七嘴八舌的道:“你一早出去我們都不知道,後來中午又聽聞崔掌事被關刑部大牢裏去,過了一會兒又傳出來和她一起關的那位韓家小姐死了我們都嚇的不輕。你是不是知道,到底怎麽回事。”

    “我早上去宮裏了。”蘇婉如就將事情經過又說了一遍,大家一時間又驚又唏噓,好一會兒霍掌事問道:“那錦繡坊豈不是沒有掌事了?”

    “嗯。崔掌事肯定不能活著出來的。”蘇婉如想象司三葆不會讓她活著出來的,“錦繡坊沒有掌事才好啊,寶應才有機會。”

    新上來一位就算再厲害也要適應一段時間,這是寶應繡坊最好的機會。

    大家目瞪口呆的看著她,霍掌事問道:“蘇瑾你不會是”

    劉三娘和青紅也都看著她,青紅道:“你莫不是想把錦繡坊也並了吧。”

    這有什麽不行的,錦繡坊不也是普通的繡坊,不過因為是吳氏創立的,一直接宮裏的繡品做而已。

    “她們能做的事,寶應也一樣可以做。”蘇婉如說完,忽然想起來她要走了,剩下的話頓時就顯得蒼白空洞,她頓了頓,道:“我先回去歇會兒,明早再和你們說。”

    她臉色確實不大好,大家就沒有強留她。

    “三娘姐姐和青紅姐姐往上就住在這裏吧,你們回去我也不放心。”蘇婉如道:“一會兒請劉媽媽給你們準備房間。”

    劉三娘和青紅頷首,“你去歇著吧,我們自己去找劉媽媽,都不是頭一回來了,臉皮厚的很。”

    “哪有臉皮厚不厚的。”霍掌事笑著道:“都是自己人,就當在應天,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青紅笑著點頭,“我扇子才起了半朵花,快幫我找出來,我接著繡。”她說著,大家就都笑了起來。

    蘇婉如出了門,劉三娘看著她的背影,歎了口氣。

    “公主。”杜舟迎了過來,一把扶住了她,“您這是怎麽了,怎麽臉色這麽難看?”

    二狗子也跟著搖著尾巴,“汪汪。”

    蘇婉如看著他們,眼淚頓時流了下來,抱著杜舟,道:“小杜,我心裏難受!”

    “怎麽了,怎麽了。”杜舟抱著她輕拍著,“是什麽人欺負您了嗎。您上午做什麽去了,您快和奴婢說啊。”

    蘇婉如靠在他肩膀簌簌的掉著淚,二狗子圍著她打轉,三個人站在院子裏,一時間就隻聽到蘇婉如的抽噎聲,好一會兒她才歇下來拉著杜舟進房,二狗子偎在她腳邊。

    “小杜。”蘇婉如掉著淚,看著她杜舟抽抽泣泣的道:“我好像動了心了,我心裏有他,所以特別難受,覺得自己沒用,這都什麽時候了,家破人亡的,我居然還有心思談情說愛,我是不是特別的自私!”

    這個混蛋!杜舟將沈湛祖上十八代都罵了一遍,麵上卻露出尋常的樣子,道:“鎮南侯人長的不錯,拋開別的不說對您確實是言聽計從的,您會動心是正常的。人活在世上,誰都有七情六欲,聖人可不容易做。”

    “沒事,沒事。”杜舟安慰著,“您一點都不自私,您做了那麽多事,哪一樣不是為了家國,您一點都不用羞愧。”

    蘇婉如哭的更凶,拉著杜舟,道:“小杜你太好了,專撿好聽的話安慰我。”

    “奴婢說的句句屬實。”杜舟道:“不過您喜歡歸喜歡,可不能和他在一起。您想想啊,這往後咱們是要起兵的,和他注定了勢不兩立,這往後怎麽辦,還不更折磨人。長痛不如短痛,公主,我們走吧,離開京城去長安。”

    “我也是這麽想的。”蘇婉如點著頭,道:“他今天和我攤牌,喊我蘇婉如,還說他什麽都知道了,恐怕連二哥的事都知道。”

    杜舟心頭一跳,更加堅定的要走了,“走,等過了三月三我們就走。”

    “嗯。”蘇婉如點頭,“走前我要想辦法幫三娘報仇,我答應她了,這幾天想想要怎麽做才好。”

    杜舟點著頭,隻要蘇婉如不哭了,什麽都好說,“既然已經決定了,那就什麽都不要想了,好好休息睡一覺,明天起來就想怎麽幫劉三娘報仇。”

    “嗯。”蘇婉如道:“我不能就這麽走了,不攪點事情出來,我豈不是白來一趟燕京。”她就是走了,也不能讓趙之昂好過。

    杜舟點頭讚同不已,“是,奴婢支持您。”

    “那我睡會兒,晚上不要喊我起來吃飯。”

    杜舟應是去給她打水。

    蘇婉如蹲在地上摸著二狗子的頭:“我要走了,你去跟著你主子好不好,以後學聰明點,別什麽都跟他學,你會變成一隻壞狗的,以後再找不到好的狗子願意嫁給你。”

    “汪。”二狗子蹭著她的手心,好像懂了離別似的,看著她,“汪汪汪。”

    蘇婉如嘟著嘴歎了口氣,“要不然你跟我走吧,你願意跟我走嗎。”

    “汪!”二狗子搖著頭尾巴,一副很樂意的樣子,蘇婉如噗嗤一笑抱著它,道:“還是你好,那你就跟著我好了,我帶你去找我二哥,我二哥可好了。”

    “汪!”二狗子應著。

    杜舟打水進來,蘇婉如洗漱了一下,躺下來看著杜舟,道:“我頭疼的難受,你去找梅子青問問,有沒有吃了不頭疼的藥。”

    杜舟點著頭應是,“奴婢這就去。”

    “我要藥丸,你別拿一堆苦藥回來。”蘇婉如翻了個身,杜舟應著給她蓋了被子,瞪了一眼二狗子,“守好了,笨狗。”

    二狗子心虛的嗚嗚了兩聲,趴在床邊的狗窩裏不動彈。

    蘇婉如睡不著,腦子裏嗡嗡的響著,像是有什麽東西要蹦出來似的,不知道過了多久,她迷迷糊糊的聽到有人敲門,二狗子也在叫,她翻身坐起來,頭重腳輕的披著了衣服開了門,“誰啊。”

    她說完,愣了一下,居然看到一個陌生的男人站在門口,左眼上有個眼罩,她很不客氣的道:“裘戎?這是我的房間,你不覺得這樣很不禮貌嗎。”

    “我說完話就走。”裘戎麵無表情,“你出來,就在院子裏。”

    蘇婉如將衣服攏好,靠在門框上,半闔著眼睛,有氣無力的道:“說吧,眼睛閉著,耳朵卻睜著的。”

    “你是公主,我們從一開始就知道。”裘戎開門見山,他沒有沈湛存在的顧忌,“但是我從很久以前就很討厭你,這一點我沒有對你掩飾過。”

    蘇婉如手指動了動,沒力氣回他的話。

    “幾年前,我八哥在平江府待過一段時間,他說你忘記了,我不確定,所以想問問你,你是真的不記得,還是假裝不記得?”裘戎道。

    “我沒和他解釋過,自然也不必和你解釋。”蘇婉如掃了他一眼又闔上,“你就按照你的思路說話好了。”

    裘戎點點頭,道:“當年,八哥做你身邊的常隨,後來你家人或許是發現你們走的太近,又或是知道了八哥對你的心思,覺得他是一個一無所有的混混,配不上高高在上的公主,讓他走。”

    蘇婉如掃一眼裘戎,對他的語氣很不喜歡。他家人護著她,不讓當年的蘇婉如和一個來曆不明的人廝混,這沒有錯。

    無論是蘇氏還是林氏,看不上當時的沈湛,一點都不奇怪。

    更何況,身份差距那麽大,沒把沈湛殺了已經對得起他了。

    “所以呢。”她冷笑著道:“你們八哥就投奔了敵方,打算報仇雪恨,讓我家破人亡後,再來和我情投意合?”

    裘戎臉色一變,怒道:“你果然不識好歹!”

    “廢話,你來告訴我什麽是好歹。”她白了他一眼,“說完了沒有,說完了我要睡覺了。”

    她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一開始她將沈湛當做仇人,所以這些問題不用考慮,他本來就是個惡人。

    後來她就下意識不去想,就像不去想他們彼此糾纏最後會有什麽結果一樣。

    “你什麽都不知道。裝作不認識他以後,就繼續當你無憂無慮的公主去了,可我八哥呢,投奔了趙之昂,你以為他是為了讓你家破人亡,卻不知道,他暗中給你們留過多少活路。”

    “廢話!”蘇婉如道:“給我們留活路,我們怎麽輸的。”

    裘戎恨不能動手,他怒道:“他若真要動手,你們能打去山東?有一回你大哥在登州被長興侯堵住,是怎麽全身而退的他既然投奔了趙之昂,就不可能什麽都不做,否則趙之昂能信他。”

    “你說你們敗了,你們不是敗給了我八哥,而是敗給了你們自己。蘇世元身邊有奸細,是他將你們的行軍路線給的趙之昂,八哥從京城趕去的時候,你們已經戰敗了。若非八哥,蘇世元都沒有命活著被擒,沒有他你能順利救出他來?就連宗人府裏的贗品,也是八哥早就準備好的。”

    蘇婉如目瞪口呆,“你說他投奔趙之昂,是為了後宋?”

    “若不然,你讓他投奔後宋,就你二位哥哥知道了能容他,在後宋他不會有出頭之日的。”齊戎越想越氣,世人隻知道他八哥是英雄,卻不知道他八哥做的多不容易,而這些,都是因為這個女人!

    都說紅顏禍水,這個女人就是禍水。

    若不然,天下對於他們來說,誰做君主都無所謂,他們為什麽要心在曹營身在漢的受折磨!

    若不然,以他八哥的能力,但凡再多出幾分力,後宋就並不會存這麽久。就蘇氏那一家子金雕玉琢,金銀裏養出來的貴人,讓他們守天下治天下還差不多。

    馬背上打架,他們終究不如趙之昂。

    “不可能。”蘇婉如一時語噎,“你說的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我聽不懂。”

    裘戎的話還沒有說完,“我認識的時候就知道,他這輩子的執念就是娶你為妻,他所做的一切,就是為了這些。有一回我們被你們逼的斷了糧,其實我們可以搶蘇仲的糧,但是八哥沒有去,因為搶了他的糧,他就要斷糧。”

    “那一回我們躺在冰碴子上,八哥告訴我,他得活著,活著娶你。”裘戎苦笑,“他自己的命都沒有你的命重要,你說你是不是沒有良心,你對得起我八哥嗎。”

    蘇婉如想笑,她應該感動嗎,可她隻覺得苦澀。

    “你從後宋的皇宮離開,為什麽沒有人找得到你,你從沒有想過為什麽嗎。就憑杜舟那點本事,他能抹的幹淨?”齊戎冷哼一聲,“這些都是我八哥做的,你難道不該謝他一句嗎。”

    蘇婉如臉色蒼白,轉過來看著裘戎,道:“你說完了嗎。”

    “沒良心的女人!”裘戎怒道:“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說完拂袖,消失在院子裏。

    蘇婉如笑了笑,噗通一聲栽倒在地上,二狗子撲上來汪汪的叫著,杜舟和周嫻以及劉三娘急匆匆的從外麵跑了進來,一迭聲的喊道:“蘇瑾阿瑾。”

    蘇婉如本來就高燒著,此刻更加支撐不住。

    迷迷糊糊間,她似乎聽到了杜舟在哭,她抓著杜舟的手,道:“小杜”

    “是我,是奴婢。”杜舟跪在腳踏上,“您千萬別嚇奴婢啊。”她十一歲那年就是這樣生病的,迷迷糊糊的病了半年多,人瘦的脫了形

    蘇婉如嚶嚶的哭著,道:“裘戎說,沈湛來大周是為了後宋,他當年暗中給父皇還有二哥送過秘信,二哥打敗仗不是因為輸給了別人,而是因為他身邊有奸細,是不是這樣的。”

    杜舟也不知道,他氣的直抖,哄著她,“這事醒了再說,您先將藥喝了。”

    “我不喝,太苦了。”她搖著頭,杜舟抱著她對梅予打了眼色,梅予強硬的灌了半碗,蘇婉如閉著眼睛哭著還罵了幾句杜舟,便迷迷糊糊睡著了。

    她看見了沈湛,站在馬車下衝著她笑,不大的年輕瘦瘦高高的,明明衣服很破舊,可顯得特別的精神,她也笑著遞給他一個饅頭,問道:“你有手有腳,怎麽不去做事。就算從軍也行啊。”

    “以前沒想做事,混吃等死就好了。”他笑著,牙齒特別的白,“不過,我會從現在開始想。”

    題外話

    這幾天特別低穀,心態差的不行了,我得調節調節留言也不想回,什麽都不想做。我去歇會兒,麽麽噠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