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8 填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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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下。”偏殿門口,查榮生小聲問道:“蘇姑娘這事不好辦,來來回回一清算,殺她就是最合適的。”

    趙衍頷首,道:“自古都是如此,頂罪的皆是無權無勢的。”

    那……您進去嗎。”查榮生小心翼翼的問著,要他說趙衍自然是不要進去,因為他一直都是不爭不搶不出頭的,現在突然為了蘇瑾出頭,怕是以後難善了。

    再等等。”趙衍神色淡然,“我現在進去,隻會讓事情更加複雜。”

    查榮生一想是對的,趙衍一進去,說不定聖上一看王爺護著蘇瑾,就更加的生氣了……

    趙衍負手而立,袖子裏一截奏疏若隱若現,他輕握住眸中神色複雜。

    禦書房中,趙之昂話落,長興侯就先一步,道:“聖上,折子是老臣上的,和蘇瑾並無關係。”又道:“老臣並無別的意思,真的隻是覺得想要休息,年歲大了難堪大任,才遞的折子,求聖上明鑒。”

    你給我閉嘴。”趙之昂道:“從現在開始,朕不問你,你若是說話朕立刻就殺了此女。”

    長興侯不服氣的抬頭,正要開口,他背後的衣襟被蘇婉如扯了一下,到嘴邊的話就不得不打住了。

    蘇氏,你到前麵來。”蘇婉如的半個身子被擋住,趙之昂隻能看她他半個人,遂怒瞪著她,蘇婉如膝行了幾步露出了真容,趙之昂便問道:“朕問你,你不過一個繡娘,居然有膽子攛掇長興侯攪亂朝綱,你居心何在,到底是誰人指使。”

    蘇婉如垂著頭,回道:“民女和朱世子略有來往,我敬重長興侯為人豪爽狹義,機緣巧合之下,才有代筆一事。”

    你不要糊弄朕。”趙之昂道:“長興侯的性子,朕比你了解。若是沒有人攛掇,他不可能想到交兵權一事。”惹的他兒子一個個鬧成這樣,朝中一團亂,罪魁禍首就是蘇瑾。

    趙之昂氣不打一出來。

    說,你到底是受誰指使!”趙之昂咬定,蘇婉如不安好心,背後有人指使他。

    蘇婉如垂頭回道:“回聖上,沒有人指使民女。”

    父皇!”趙棟目光中劃過冷意,“此女乃平江府人氏,不知,和後宋有無關係。”

    他的話一落,禦書房中所有人都是一怔,趙標蹙眉看了一眼,眸光眯了眯,趙棟是什麽意思,怎麽像是瘋狗似的,逮著誰都咬?難道蘇瑾背後真的有人,以至於讓趙棟跳出來落井下石?

    吳忠君心頭卻是一跳,冷汗刷的一下冒了出來,蘇瑾和夫人來往密切,若她真被扣上了後宋餘孽,亂黨的帽子,那她夫人豈不是……

    聖上。”吳忠君難得想做一次好人,為蘇婉如辯解一句,長興侯已經等不及了,開口道:“平江府如今已歸於大周,後宋朝堂甚至沾親帶故三族內皆悉數絞殺,哪還有什麽餘孽。若強拉硬扯,那整個平江府乃至江南的人,都算是後宋餘孽了。”

    朕問你了嗎。”趙之昂指著長興侯,“你給朕等著,不要以為你年紀大了,朕就不舍得罰你。”

    長興侯回道:“聖上就是今天砍了老臣,這話老臣也要說。”又看著趙棟,道:“七殿下,你幾次三番拉攏老臣未果,又設計陷害犬子,若非蘇瑾機智幫我父子二人脫困,我們父子現在就捏在你手裏了,你現在幾計不成,就想來公報私仇,落井下石。你這樣做,實乃小人行徑。”

    場麵一靜,趙之昂沒有想到長興侯會說這話,不由蹙眉問道:“怎麽和老七扯上了關係。”話落,餘光掃了一眼趙棟。

    因為老臣遞折子交兵權,根本就是七殿下逼的無路可走,才出此下策。”長興侯道:“所以,這件事和蘇瑾沒有關係,求身聖上明察。”

    趙之昂就看著趙棟,問道:“老七,長興侯說的事可是真的!”

    父皇。”趙棟不疾不徐,道:“兒臣根本不明白長興侯在說什麽。”又看著長興侯道:“侯爺說我拉攏你未果又設計陷害朱正言,不知道,可有證據。”

    長興侯跪的不高興,說話還要抬頭,就蹭的一下站起來,道:“老臣沒有,但老臣一輩子行的端,站的直,從沒有說過任何假話。七殿下有沒有做過,你心裏清楚。”

    侯爺。你以前是沒有,可是不代表現在沒有。”趙棟道:“就按父皇所言,你以前做事直來直去,何以這一次還知道以退為進。可見你不會變,可你身邊的人會蠱惑你,讓你變了你卻不自知。”

    放屁!”長興侯想動手了,他說不過趙棟,“老臣說了沒有就沒有,你不要汙蔑好人。”

    趙之昂目光微眯,趙標一看情況不對,忙起身要給長興侯解圍,趙之昂頓時指著他喝道:“跪好了,你的帳一會兒一起結算,你現在若敢囉嗦半句,朕將你這太子擼了。”

    趙標離地的膝蓋不得不又重新跪了回去。

    趙駿心頭飛快的轉著,看著趙棟,忽然想到了什麽……可又覺得不可能,馬思義的死他和太子都查了,這事和趙棟沒有關係,應該不是他做的。

    可盡管如此,他心裏此刻的感覺,還是覺得很奇怪。

    都給朕住口。”趙之昂不知道這事怎麽又攀扯到趙棟了,他看著長興侯,道:“沒有證據,你扯什麽老七,先把自己的事情理清楚了。”

    長興侯正要說話,忽然,就聽到蘇婉如出聲道:“聖上,有證據。”

    禦書房內又是一靜,大家都驚愕的看著蘇婉如,不知道她說的有證據,是指什麽證據,指證趙棟的證據?

    趙標和吳忠君對視一眼,兩人都是一臉不解的搖了搖頭。

    趙棟蹙眉,眸光中殺氣一閃而過……證據,她能有什麽證據,能說的不過是和長興侯一樣,拉著那些事出來說一通,依舊是胡說八道。

    不過不同的是,長興侯說了,父皇不過斥責他幾句,可蘇瑾說了就是砍頭的大罪。

    也算是她的福氣了,小小一個繡娘,能跪在禦書房內由父皇定罪也是她的福氣。

    趙棟根本無所謂。

    你說什麽。”趙之昂問道:“你什麽證據,把話說清楚了。”

    蘇婉如抬頭看著趙之昂,目光中透著堅毅,道:“聖上,民女要告禦狀,就算您今天砍了民女的頭,此狀民女也要原原本本說出來,公之於眾,否則,便是死民女也會死不瞑目。”

    你這女子,朕問你來曆,為何擾亂朝綱,你居然和朕說要告禦狀,簡直不知所謂!”趙之昂怒道。

    蘇婉如昂著頭,回道:“民女的禦狀,就是回答聖上問題的答案,求聖上給民女一盞茶的時間,宣民女的姐妹上殿。”又道:“求聖上成全!”

    趙之昂蹙眉,“你說狀紙就是答案?”他沉默了一下,靠在龍案上,道:“好,朕今日倒要看看,你有什麽冤屈和理由,讓你來禍亂朕的朝綱,說不清楚,朕就要你的命。”

    這就是蘇婉如瞧不起趙之昂的原因,打天下或許他可以,可是治天下,趙之昂的格局就太小了點。她心中腹誹,抬頭看了一眼杜公公。

    杜公公就出去吩咐了幾句。

    趙棟眼睛眯了眯,立刻就猜到了蘇婉如所謂的朋友一定是劉三娘……這兩個賤人!

    蘇婉如似笑非笑的掃了一眼趙棟,投去的眼眸殺意湧動。

    趙棟一愣,攏在袖子裏的指節響動,很想上前去捏死她。

    很快,小內侍領著一位女子進來,眾人回頭去看,女子約莫二十五六的樣子,穿著一件半舊的葡萄紫柿紋褙子,昂首挺胸的進來,下跪,行禮,道:“民女劉氏三娘,叩見聖上!”

    趙之昂認識,好像是跟著司三葆一起從應天錦繡坊來的,他蹙眉道:“是你,應天的繡娘。”

    是!”劉三娘垂頭應是。

    趙棟臉色陰冷……告吧,告了你就知道,有的事就算說破了嘴皮子,也無濟於事。

    她們也不想想,她們是什麽身份。

    蘇氏。”趙之昂看著蘇婉如,“人已經來了,說吧。”

    蘇婉如側目看著劉三娘,柔聲道:“不過生死,你我都無九族,談不上連累誰。有我陪你,不怕!”

    好。”劉三娘握著她的手,淺笑滿目的堅韌,她抬頭看著趙之昂,道:“聖上,冤屈是民女的,此事亦是十年前的事,這整整十年,民女活著就是在等這一刻,還請聖上聽民女說完。”

    趙之昂不耐煩,擺了擺手示意她說。

    十年前,民女十五,是應天錦繡坊的一位繡娘,民女最大的心願,就是跟著師父將刺繡學好,將來有一日也能成為大師傅,名揚天下。可是……有一天,民女出門上街,忽然碰到兩個侍衛,他們將民女堵在一個巷子裏,那兩個人什麽話都沒有說,就將民女打暈。”

    再醒過來,民女被關在一間房間裏,門窗被鎖,四周沒有一個人,民女惶恐,害怕,在無限的恐懼中等待著,然後……”她說著,一抬頭指著趙棟,淚如雨下,“然後他就來了,他將民女吊在房梁上,捆在床上,拴在門上,壓在椅子下,他以各種各樣千奇百怪令人作嘔惡心的姿勢羞辱民女,這個人,就是這個人,他就是個畜生!”

    縱然過了十年,當年那幾日依舊如噩夢一般,曆曆在目。

    劉三娘捂著臉,嚎啕大哭……

    所有人聽的目瞪口呆,因為趙棟府中除了兩位姨娘外,沒有任何女人,而這麽多年,他也一直是潔身自好的,從未曾聽說過甚至想過,他會做出這種事。

    劉氏!”趙棟打斷劉三娘的話,“你不要胡言亂語,我根本不認識你。”

    劉三娘抬頭看著趙棟,哽咽,“十天後,你們將我丟在秦淮河裏,我命大被一位河工救起了。”她說著,看著趙之昂,臉上有破釜沉舟的決絕,和舍命之下的絕望,咬著唇整個人都在抖,“聖上,您大約不知道,您曾經在這樣惡心齷蹉的事情後,居然有過一個孫子吧,是的,一個白生生的很漂亮的孫子。”

    可是,那個孫子……”劉三娘冷笑著,麵色極其的平靜,“那個孫子,死在了你兒子的手中。死在了一個畜生的手中。他的屬下過來,陰笑著看著我們母子,當著民女的麵,殺了那個孩子!”

    民女恨,恨不得將他千刀萬剮。”劉三娘喊道。

    趙棟大怒,喝道:“瘋女人,一派胡言!”又抱拳看著趙之昂,“父皇,此二女皆出自江南,求父皇派人去查,她們一定是後宋的餘黨,意圖禍亂朝綱,抹黑皇室威嚴。”

    趙之昂沒有說話,也沒有看趙棟,看著蘇婉如,“蘇氏,這就是你為長興侯寫奏疏,攛掇他的理由?”

    回聖上!”蘇婉如麵無表情的道:“正如三娘所言,七殿下高高在上人中龍鳳,就算我們恨極了,也不過隻是恨一恨而已,並不能將他如何,做不到也不敢做。所以,三娘的遭遇,隻是理由之一。”

    還有?”趙之昂臉色極其的難看,“你接著說。”

    蘇婉如就道:“理由之二,便就是侯爺方才所言,七殿下因想要拉攏他,得到他手中的兵權,所以設計害了皇長孫督造的祖陵坍塌,又使計,讓長興侯和劉長書成為兒女親家,劉長書得他之令彈劾皇長孫,意圖將長興侯逼的和太子對立,不得不為他所用。”

    長興侯識破他的計策,卻無從下手,畢竟他可是天潢貴胄。為了自保,隻得交出兵權。您了解長興侯,就算他願意聽民女所謂的蠱惑,可他隨您多年,對您的忠誠,不應該被質疑,這件事的初衷,僅僅隻是他無奈之下的自保之舉。”

    不過可惜,七殿下並無放手之意。隨即他設計朱世子在西山上,無意間殺害四個百姓。當時四位百姓並非誣告,而是實有此事。此四位百姓的家人依舊在西山,聖上若不信,大可派人將人請來,盤問一番後便知內情。”

    朱世子誤殺人命,七殿下以兄弟之意相助隱瞞,明麵大仁大義得朱世子的心,可實際這件事就是他的陰謀手段。”蘇婉如看著趙之昂道:“兵權上交後,長興侯就不再是他的目標,所以,他轉而陷害另外幾位殿下。”

    趙之昂緊緊縮著,問道:“蘇氏,你說的這一切,可有證據?”

    有!”蘇婉如道:“劉長書到底因為什麽彈劾皇長孫,聖上可以審問。鳳陽祖陵的凶手,已經被長興侯查到,人就在宮門外,聖上也可以盤問。”

    至於七殿下陷害太子和五皇子的事,不知聖上可想要聽一聽。”蘇婉如問道。

    趙棟氣急敗壞,喊道:“父皇,您不要聽著妖女一派胡言,兒臣根本沒有做過這些事。”

    閉嘴!”趙之昂怒看著蘇婉如,道:“你接著說。”

    蘇婉如就道:“還請聖上允民女和三娘起來說話。”

    趙之昂擺了手。

    蘇婉如拉著劉三娘站起來,蘇婉如轉身看著趙駿,道:“五殿下可覺得奇怪,你明明什麽都沒有吩咐,可為什麽太子殿下一口咬定是您讓孫大人殺了馬大人?”

    趙駿蹙眉,雖沒有說話,但目光卻已給了答案。

    蘇婉如又看著趙標,問道:“太子殿下一定很確信,馬大人就是孫大人殺的吧,因為您派去的人盤問過,一個船工信誓旦旦的說他看到了孫大人夜半時分去找過馬大人。”

    趙標點頭,回道:“確實如此。”

    可惜,您二位都被一個人戲耍了。”蘇婉如看了一眼趙棟,又道:“二位可想過,馬,孫二位大人去通州,怎麽那麽巧找不到船,他們位居高位,又奉旨辦差,就算沒有船,碼頭的管事也得給他們變出一艘來,還偏偏讓他們等夜半官家漕運的船來?”

    渡河而已,又不是隨船下江南。”蘇婉如看著二人,趙標聽著覺得有道理,“你的意思是,碼頭的衙役做了手腳?”

    蘇婉如頷首,道:“殿下說的沒錯,那是因為在在他們到前,有人將所有的船都驅趕至三十裏以外的渡頭,那人為什麽要這麽做呢。是因為夜半,好殺人。”

    豈有此理。”趙標道:“若果真有此事,碼頭那邊一查便知。”

    蘇婉如點頭,“是,殿下所言絲毫不差。侯爺派人去查時,便就是盤問碼頭泊船的船工,是不是我信口胡扯,一查便知道。”

    誰這麽做的,又是為什麽。”趙駿問道。

    蘇婉如就道:“因為去遼東的是馬大人,和孫大人啊!”

    趙駿麵色大變,突然抬頭看著趙棟,喝道:“七弟,你手段可真是層出不窮。我明白了,你棄了長興侯的兵權,轉而盯上沈湛手中的衛所,可你沒有想到父皇會將此事交給孫、馬二位,你不服氣,所以想要離間我和太子,讓父皇重新派你的人去接手,是不是。”

    趙棟拂袖,怒道:“一個妖女的話你也信,她說了這麽多,可有一件事是有證據的!”又抱拳看著趙之昂,“父皇,這麽多事,兒臣一件都沒有做,父皇一定要查清楚,此妖女的來曆。”

    我所說的每一件事,隻要順著線索去查,必能又答案。”蘇婉如冷笑一聲,又道:“七殿下,曹恩清的求援奏疏,是不是也是您和他約好的呢?”

    趙棟臉色一變,第一次臉上露出驚恐之色,蘇婉如轉頭又看著趙之昂,道:“聖上,正值春天努爾哈赤恐怕正忙著喂牛羊,忙著壯大自己的部落和勢力,他根本就沒有功夫去挑釁曹恩清曹大人。此事真假,派個監軍去,一查便知道。”

    你的意思是,曹恩清在誆騙朕?”趙之昂說的咬牙切齒。

    蘇婉如道:“是不是誆騙民女不知道,但是有一點卻是很清楚,曹大人將在外,無戰可打就無功可立,無功就無錢,無錢他就永遠回不了京城。”

    趙之昂派沈湛,隻要沈湛去了,那麽以前的錯將來的錯都是沈湛的了,如果輸了就是沈湛領兵不利,如果贏了這軍功可就有曹恩清一份,所以,根本不需要趙棟拉攏,曹恩清自己就能貼上來。

    老七!”趙之昂麵色不善,“她方才說的所有的事情,可是屬實?你想好了說,因為朕會派人一件一件的查驗!”

    趙棟拱手,道:“回父皇,此妖女不過一個繡娘,怎麽會知道這麽多事情。就算是我們兄弟,也不是事事都關注,可她偏偏一副是都知道的樣子,兒臣確定她來曆不簡單,目的就是離間我們兄弟,謀害兒臣。”他說著,轉頭看著蘇婉如,喝道:“妖女,你到底是什麽人,又是何居心。”

    蘇婉如拱手,道:“民女所有的緣由都說完了。幫侯爺寫奏疏確有私心,因為民女想要替姐妹報仇,也因此格外關注七殿下,除此以外民女別無任何目的,至於來曆,還是那句話,聖上可以去查,若有半點不明,民女甘願受死!”

    她說著,再次跪下來。

    不管蘇婉如是什麽解釋和理由,有一點趙之昂很確信,這個小繡娘非常的聰明,且對人心,對朝政很有把握,做事條理清楚,進退得當。

    若是男子,必然會是一個好的謀士。

    這麽說,她說的話都是為了汙蔑你要胡編亂造的?”趙之昂看著趙棟,趙棟點頭應道:“是,她就是為了汙蔑兒臣。”

    趙之昂氣笑了,看著杜公公,道:“派人去西山,盤問那四戶百姓。”又道:“鳳陽那邊也去查問,到底是誰為了私欲,而毀壞祖陵。”

    趙棟麵色一變,心頭飛快的轉著。

    劉氏。”趙之昂看著劉三娘問道:“你說你當年被老七糟蹋,已是十年,你可有證據?”

    劉三娘抬頭,看著趙之昂道:“有!”她說著微頓,又道:“七殿下的小腹部有一顆指甲蓋大小的黑痣,民女死都不會忘記,因為那顆黑痣是民女一生的噩夢。”

    胡言亂語!”趙棟大怒,暴怒之下一巴掌打過去,蘇婉如拉著劉三娘一轉,喝道:“七殿下,三娘或許是第一個受害者,但絕不是最後一個,你若身正敢不敢讓聖上派人去查你的府?”

    趙棟要打蘇婉如。

    住手。”趙之昂指著趙棟,“你這個孽障,你到底做過多少事,你給朕從實招來!”

    自己的兒子趙之昂當然知道,趙棟的腹部確實有顆黑痣。

    若不是真的,劉三娘這樣的身份,怎麽可能知道這麽私密的事。

    父皇,兒臣沒有,兒臣冤枉!”趙棟急躁道。

    趙之昂身心疲憊,他原是氣趙標和趙駿,卻沒有想到扯出了趙棟,竟然還是劣跡斑斑,惡心下作,和就是他生的好兒子,當著他的麵一套,背著他又是一套。

    好,好的很。”趙之昂指著趙棟,“朕今天算是長了見識。”

    趙棟正要說話,趙標忽然拱手,道:“父皇,兒臣有事要說。”

    趙之昂看著他。

    當日朱正言和內弟打架動手,是受人挑唆。事後兒臣曾問過內弟,他言道那日曾和七弟身邊的馬文坡見過,馬文坡告訴他朱正言曾揚言說他屍位素餐,是沒用的慫包,若不是仗著姐姐的勢,他就是跪在街上,也不會有人多看他一言。”

    正以為如此,內弟好鬥的性子被挑唆了起來,見到朱正言後一言不合就動了手。”

    趙標話落,趙棟忽然走了過去,不敢置信的看著趙標,“大哥,你不要告訴我,你這是在落井下石?作為兄弟,我可沒有半點對不起你。”

    七弟,這麽多年的兄弟,我待你如何,你大可回憶一番。”趙標抬頭看和他,道:“有的事能忍我就忍了,因為說出來隻是會壞你我兄弟情,所以,今日這番話,我不是落井下石,我是救你。你若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永遠看著別人的東西,將來你會犯更大的錯!”

    不用你教我,因為我什麽都沒有做。”趙棟話落,吳忠君跳了起來,道:“七殿下,你說沒有不管用,聖上會派人去查,你若是清白的,聖上自然會還你清白,你何苦在這裏顛來倒去的說一樣的話。”

    趙棟氣紅了眼睛,拂袖轉身抱拳道:“為證清白,兒臣自請入宗人府,請父皇徹查還兒臣清白。”現在爭執沒有用,反而會讓父皇更加生氣,既然如此,他就去宗人府待著。

    過往的事不是想有證據就能有的,誰也證明不了他做過什麽。

    他說著和轉身要走,侍衛過來押著兩邊……

    就在這時,劉三娘忽然停了哭,癲狂的撲過去,道:“你不準走,你這個畜生,我要殺了你。”

    她朝趙棟撲去,很是突然,以至於趙棟讓開時撞在侍衛身上,劉三娘又原是跪著的,並未將他怎麽樣,隻是抓住了他的衣服,惡狠狠的道:“你不能走。”又看著趙之昂,“聖上,民女求聖上做主,給民女公道。世人都說皇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難道到聖上這裏就說不通了嗎。”

    趙之昂眯著眼睛,趙棟一把拂開劉三娘嗬斥道:“我父皇辦事用你一個身份卑賤的女人教,走開!”

    他想用腳踹的,可當著趙之昂的,他便忍了,但手上的力道極大,一推,劉三娘不得不朝後倒去。

    但手抓衣服的力道卻未鬆開。

    撕拉!

    趙棟的衣擺頓時被撕了一個口子,他大怒指著劉三娘道:“你這個瘋女人。”

    三娘。”蘇婉如抱著劉三娘,“你冷靜一點,聖上一定會為你做主的,沒事……沒事的。”

    劉三娘捂著臉哭著,因為怒氣和羞辱,一副沒了理智的樣子。

    趙棟哼了一聲,拂袍出去,忽然一側的杜公公失態的叫了一聲,眾人一愣看著他,杜公公麵色變了幾變,強忍了在趙之昂耳邊說了幾句。

    趙之昂臉色頓時陰沉下來,朝趙棟看去,喝道:“小畜生,站住!”

    趙棟一愣停下,轉身看著趙之昂。

    父皇不會現在就殺他,就算要定罪也是要查清楚一樁樁所謂狀子的始末,而他很有自信蘇瑾所說的事,都不可能查到什麽。

    所以,即便趙之昂大怒罵他,他也是神色從容。

    七弟!”趙標嗬斥道:“你還不快跪下。”

    趙棟蹙眉看著趙標,眉頭緊鎖滿眼的厭惡,這就是他的好兄長,關鍵時落井下石……這樣的人,根本不配做太子,將來的國君。

    可當他朝趙標看去時,卻發現趙標的眼中是驚愕,恐慌,不但是他,就連吳忠君,趙駿甚至於杜公公的眼中,長興侯的眼中……他一臉不解。

    就順著他們的視線,低頭,看向自己的衣擺……被劉三娘撕裂了一道口子,而破損之處,一點明黃隱隱外露,最重要的是明黃的衣料上,居然有一隻龍爪金光閃閃。

    太過矚目,讓人想移開目光都做不到。

    怎麽會有這東西。”趙棟大駭,咚的一聲跪在了地上,四周極靜,隻有他抓著衣擺道:“怎麽會有這東西。”

    這不可能,不會的。

    將這小畜生的衣服脫下來。”趙之昂拍著桌子,指著趙棟,兩邊侍衛垂眸上前,脫了趙棟的衣服,趙棟喊著道:“父皇,誤會一定是誤會,兒臣根本不知道,衣服裏還有東西。”

    黃色的,龍爪……這意味什麽,趙棟怕了起來,眼睜睜的看著他的衣服被脫下來,平鋪在龍案上。

    趙之昂看了一眼杜公公,杜公公找了剪刀來,顫抖著手,一點一點順著裂口剪開袍服最外麵的一層,慢慢的一整條龍浮現,等全部拆開,眾人就驚恐的發現,這分明就是一件龍袍,隻是為了隱藏,在龍袍外用一件深色的緞料遮蓋住。

    手工很精細,構思很巧妙,巧妙到所有人目瞪口呆,臉色發白。

    趙棟瞪大了眼睛,急忙膝行了幾步,喊著道:“父皇,有人陷害兒臣,兒臣根本不知道這衣服裏麵有龍袍,若是知道兒臣就是有十個膽子,也不敢穿啊。”

    父皇,兒臣是清白,兒臣什麽都不知道。”趙棟喊著,徹底慌了神。

    趙之昂太失望了,他一直以為,他的兒子們就算不成氣候,就算互相爭鬥,可還是有救的,接下來的時間,他好好安排打壓,就算心裏有盤算的,也勢必會斷掉不該有的念頭。

    可是現在,這件龍袍,就像是誰的一巴掌,響亮的打在了他的臉上。

    他的兒子,不但惦記這皇位,還惦記的是他屁股底下的,他還沒死的,這就迫不及待的龍袍加身。

    你不知道,你方才說了一個時辰的不知道。”怒極之後就是失望,無盡的失望,“就算方才所有的事,都是蘇氏給潑的髒水,那麽你身上穿的衣服,也是她而為?她不過一個繡娘,你來告訴朕,她怎麽做到的。”

    兒臣不知道。”趙棟搖頭道:“求父皇徹查此事,兒臣是冤枉的,冤枉的。”

    趙之昂點了點頭,“是,是啊。你這多聰明,這衣服若是不破,若不是杜公公眼尖看見,誰能知道你衣服裏還夾著一件。”他說著指著趙棟,“將這個畜生送宗人府去,從今日開始朕沒有這個兒子,滾,滾!”

    趙之昂抓了剪刀就朝趙棟投了過來,趙棟不敢讓,剪刀就紮在了他的肩頭,他穿的是本白的中衣,一下子肩頭就染紅了一塊,趙之昂依舊不解氣,“下……下聖旨,薅了這畜生所有頭銜,貶為庶民。”

    趙棟瞪大了眼睛,顧不得肩頭的疼,爬著過去,“父皇,父皇我兒臣真的什麽都不知道啊,兒臣冤枉的啊。”

    沒有人敢說話,這不是小事,誰開口說不定就能連罪。

    四個侍衛上來,抓著趙標的手臂往外拖,趙標喊著,忽然想到了一件事,他早上的衣服,是盧公公給他穿的,他當時穿著時隻覺得華貴精致,問盧公公這衣服哪裏來的。

    盧公公怎麽說的,說是繡娘新做的,他瞧著做的不錯,所以讓他穿,上麵有暗紅的線,瞧著喜慶!

    難道……是盧公公?

    父皇,父皇……”趙棟被拖出了禦書房,吆喝著喊著,“父皇,兒臣是被盧公公陷害的,兒臣的衣服,是他讓兒臣穿的。”

    趙之昂根本不信,這種衣服趙棟不授意,誰敢給他做。

    他根本不想聽到趙棟的聲音,指著趙標和趙駿,“你們兩個人,迅速帶兵去七皇子府,查,細細的查,無論找到什麽,都給朕報上來。”

    趙標和趙駿對視一眼,兩人雙雙應是起身,趙之昂忽然一怔,想到了什麽,“辦好這件事,你二人回府禁足十日,等朕查明白所有的事,再來治你們的罪。”

    這罰的已經很輕了,趙標和趙駿當然不會說什麽,一起應是,戰戰兢兢的退了出去。

    吳忠君張著嘴好半天才合攏,心道:“七皇子心還真是不小啊……居然穿著龍袍招搖過市。”

    你也滾!”趙之昂不待見吳忠君,吳忠君求之不得恨不得長翅膀離開這是非之地,立刻應是匆匆忙忙的跑了。

    禦書房內,便就隻剩下蘇婉如和劉三娘以及長興侯。

    來人,將此二女關了,待查明二人身份,再做定奪。”趙之昂說完,長興侯跪下來,拱手道:“聖上,牢中混雜她們都是小姑娘,您看,不如讓老臣帶她們回府中,待聖上查明她們身份前,絕不讓她們出門半步。老臣以人頭擔保!”

    杜公公決定賣長興侯一個人情,也跟著低聲道:“聖上,畢竟是女子,要不您讓長興侯帶回去關著吧。”

    滾,滾!”趙之昂揮手,不再看長興侯三人,而是和杜公公吩咐道:“去告訴王大海,朕給他半個月,將裏裏外外,所有的事,都必須給朕查的清清楚楚。”

    杜公公應是。

    蘇婉如扶著劉三娘,垂著頭悲慟的出了門,路過偏殿時看到門是開著的,小內侍正在收拾,一隻茶盅靜靜的立在托盤上,她收回目光快步跟著長興侯出了宮。

    一路上三個人都沒有說話,步伐極快……

    出了宮門,外麵馬車候著,朱珣坐在車轅上,看見他們出來忙迎了過來,“快上車!”

    腳蹬放好,蘇婉如和劉三娘迅速上了車,放了簾子。

    朱珣坐在車轅上,長興侯騎馬,四個人迅速離開。

    車中,蘇婉如看著劉三娘,劉三娘也抬頭看著她,冰涼的手交握在一起……

    別怕!”朱珣隔著簾子,道:“盧公公已死。”吊在他房中的梁上。

    蘇婉如嗯了一聲,看著劉三娘,壓著聲音低低的道:“十年磨一劍,你的劍鋒利無比!”

    趙棟的衣服,劉三娘幾年前就開始了,她沒有別的辦法報仇,隻有用這個辦法,期待著某一日將趙棟打入萬劫不複。

    嗯。”劉三娘垂著頭,因為哭的太久眼睛紅腫,蘇婉如遞了帕子給她,“方才哭的也極好,我還當你瘋了呢。”

    劉三娘抬頭看著蘇婉如,抿唇,沉聲道:“阿瑾,多謝你!”

    我們之間不說這些。”蘇婉如道:“你心結能開,我比誰都高興。”

    兩人回了長興侯府中,楊氏在門口等她們,長興侯道:“給這兩個孩子弄點吃的壓壓驚。”長興侯今天其實也害怕,畢竟不是小事,“蘇丫頭,老夫給你釣魚吃。”

    蘇婉如轉頭看他,福了福,道:“多謝侯爺。”

    別的話不要多說,去歇著吧。”他說著,轉身先去了內院,朱珣跟在蘇婉如後麵去了她們的院子,楊氏喝道:“你去做什麽,快出去。”

    朱珣嘿嘿笑著,“我就說幾句話,說完就走。”話落,一溜煙的進了院子,楊氏無奈轉身去安排別的事。

    你覺得聖上會不會殺他?”門一關,劉三娘看著蘇婉如,她希望趙棟死,恨不得他千刀萬剮。

    蘇婉如低聲道:“不會!因為有人會求情。”她說著開門喊來隨一,隨手鋪紙寫了一張簡短的字條,卷好交給隨一,“將這張字條想辦法讓徐立人看見,他看到了就不敢再為趙棟出頭了。”

    字條上寫的是許立人和趙棟之間來往的警告。

    徐立人隻要不是梁山好漢俠肝義膽,這個時候他絕對不可能出來保趙棟。

    沒有人保,趙棟的生死,就不好說了。

    就算不死,趙之昂在位一日,他都沒有機會翻身。”蘇婉如又道:“他府中一定還能查出別的事出來,結果隻會更加接近你想要的。”

    劉三娘點了點頭,在椅子上坐下來,沒有說話。

    朱珣看了她一眼,覺得說什麽都蒼白,還是看著蘇婉如,道:“那八哥的事怎麽辦,聖上會不會還讓他將衛所讓出來,再讓他去打努爾哈赤。”

    蘇婉如蹙眉,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