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9 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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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你幹什麽。”蘇婉如被驚著,她怕有武力值的人,這力量上的懸殊,和聰明還是笨毫無關係。

    就是簡單粗暴的碾壓,論是她氣的肺炸了也沒有用。

    “你和聖上用婚事做了交換?”沈湛逼視她,眼睛裏冒火,“還去聯姻和親。我以為你本事通天,能忽悠聖上給你個封號,沒有想到用的是這個方式。”

    蘇婉如後退了一步,道:“這是我的事你沒權管我。”

    “我沒權管,你要弄清楚,你是誰媳婦。”沈湛伸出食指,戳她的額頭,“我不在京城,忘記了你,雖是我的問題,可我也不樂意。你倒是自在,沒人管我看你恨不得翻天了。”

    “還聯姻,你想嫁給誰。我告訴你,安南的皇室裏一堆歪瓜裂棗,十個皇子加起來,也沒有我英俊瀟灑,對你好。”

    蘇婉如撇嘴,嫌棄的盯著他一臉了胡渣的落魄的臉。

    還英俊瀟灑,他這是幾天沒有照鏡子了,醜的都快成大爺了。

    “我說話你聽了沒有。”沈湛繼續戳她額頭,“無法無天的東西,你信不信我現在就綁了你,立刻拜堂成親。”

    蘇婉如被他說的有點心虛,退了又退,咳嗽一聲,咕噥道:“你都不記得我了,我怎麽知道你會做什麽事情。更不能指望你幫我了,所以我自己打算,為將來鋪路有什麽不對。”

    “你鋪路就鋪路。買賣不是做的很好嗎。你當時的危機也解除了,你不提聯姻也一樣沒事。”沈湛將她避逼靠在圍牆上,磨著牙道:“我看你心裏根本沒我,我不記得你,不在京城的時候,你高興的很。又是趙仲元,又是聯姻,我要是再遲一點回來,是不是就要去安南找你了。”

    蘇婉如推了推他,“你離遠點,說話就說話,不要動手動腳的。”

    “我恨不得現在裏可辦了你!”沈湛咬牙切齒的道:“我看你還蹦躂的起來。”

    這丫頭,就該在她胸口掛個有夫之婦的牌子,讓天下人都知道,她是有主的。

    “行了啊。”蘇婉如白了他一眼,“不要得寸進尺,我讓著你呢,你還得意了。”

    沈湛都快氣暈了,還管她讓著不讓著,上下掃了她一眼,夾著她就往房裏去,“你給我進來!”說著,一腳踹開門,兩個人進去,他又把門踹關上。

    “沈湛,你別亂來啊,我會跟你翻臉的,你要敢得寸進尺,我就永遠不理你了。”這人一生氣就打人屁股的毛病,什麽時候能改。

    她又不是小孩子了。

    沈湛在椅子上坐下來,果然,把她往腿上一摁,劈裏啪啦的打了兩下,怒道:“我得意,我得意我媳婦要去聯姻,得意我媳婦天天帶想著嫁別人?”

    蘇婉如大怒,卯足了勁推開他,氣紅了臉指著沈湛,“你再動手試試。”

    “動手怎麽了!”沈湛拍桌子,“夫綱不振,你都要上天了。”

    蘇婉如冷笑一聲,揪住了他耳朵,問道:“誰是夫,我承認你是夫了嗎,你臉是有多大,不當臉是去做城牆了。”又道:“你現在越發了不得了,說幾句你還能動手,你跟誰橫呢!”

    耳朵被牽的老長,沈湛瞪眼道:“行了啊,我正生氣呢,你別蹬鼻子上臉。”

    “我管你生氣不生氣。”蘇婉如照著他後背劈頭蓋臉的打了一頓,“我管你生氣不生氣。”又餘怒難平的指著桌子,“你給我趴著,讓我打兩下,不然我要氣死了!”

    讓他趴著,這不可能,沈湛道:“你已經打了很多次了。”

    “趴著!”蘇婉如指著桌子。

    沈湛撇頭過去,這丫頭就是轉移重點,明明是她做錯了事,反倒她生氣動手了。

    算了,他先忍過去。

    “你不讓我打是不是。”蘇婉如瞪眼,紅了眼睛,一副要哭的樣子,“你讓我打兩下,今天這賬我就不不跟你計較,否則,咱們兩個沒完。”

    沈湛坐著不動,咳嗽了一聲,已經沒了底氣,“行了,你打別的地方出氣好了。”

    “不行。”蘇婉如瞪他,“你聽不聽我的。”

    沈湛看著她一副要哭的樣子,擺著手,“行了,行了,給你打可以了吧。”就站了起來,極力維持最後一點“尊嚴”,“打吧。”

    “我讓你動手,”蘇婉如踹了一腳,“你自己笨被你自己娘害的,我受了委屈都沒說,你還好意思怪我。”

    “我要不這麽做,現在都被拉倒菜市口砍頭了。相信我的,都說那是誣陷,可我心虛啊,因為那都是真的。你又不在成了個傻子,我不自己先想辦法,難不成等你回來給我收屍啊。”

    “我沒成傻子!”沈湛咕噥道。

    “你就是傻子!你自己家裏的事弄不好,我要不是看在她是你娘的份上,我早就讓人滅口了。你還對我凶,你憑什麽對我凶。”

    “我多好的人,你也好意思。”

    蘇婉如說著,又踢了他一腳,氣的坐下來,瞪著沈湛道:“你無辜,我更無辜好不好。莫名其妙的被人害幾回,還受了你幾次羞辱,你不好好和我道歉,還來我這裏耀武揚威,你根本沒臉,更站不住腳。”

    沈湛被罵的沒了話,泄氣的垮了肩膀,哪有半點方才是氣勢,走過來看著蘇婉如,哄著道:“婉婉,都是我的錯。我知道你受委屈了,要不,你再打我兩下。”

    “我不打。”蘇婉如撇頭過去不看他,“我閑的和你磕牙,你帶著你娘離我遠點。”

    沈湛湊過來,用胡子磨著蘇婉如的手心,“我剛才是真的生氣啊,明知道你隻是緩兵之計,可我一想到你和什麽人弄了個什麽婚約,我就生氣。”

    “你做什麽事都行,就這事不行!”沈湛說完,蘇婉如就瞪著他,他立刻改口,道:“這這回就算了,但是不能有下一次。”

    蘇婉如不想理他,推著他道:“你趕緊走,別在我跟前礙眼,我瞧見你就來氣。”

    “不走。”沈湛拖了椅子過來,拉著她的小手,暖在手心裏,“一想到你生氣,我就沒心思做別的事。”

    蘇婉如將手抽回來,也不和他廢話,推著他出去,他站著就跟座山一樣,根本撼不動,蘇婉如跺腳,吼道:“你走不走!”

    “走!”沈湛知道她是真來氣了,“我走,你別生氣了。以後你做什麽都行,我也不生氣了。你做的全對。”

    蘇婉如不聽,“遲了!”說著,推著他到門口,沈湛道:“你中午沒好好吃飯,晚上想吃什麽,我去給你買吃的回來,你想吃什麽,醬肘子,還是燕京烤鴨。”

    “我氣飽了。”蘇婉如道:“我警告你,這兩天你都不準來找我,要不然我見你一次打你一次。”

    沈湛敷衍的點著頭,“好好,不來,不來,你別生氣。”

    一點原則都沒有,蘇婉如啪的一聲關了門。

    “那我走了啊,你要是想我,就讓二狗子去告訴我。”沈湛念叨著,見她鐵定是不會開門了,就去了香山館,霍掌事見他來坐著行了禮,道:“侯爺從阿瑾那邊過來?”

    “嗯。”沈湛坐下來,劉媽媽上了茶,沈湛喝了一口,有些尷尬,霍掌事當然不可能等他開口再招呼,他和蘇婉如在一起時無論多好說話,那也是對蘇婉如的,對別人時鎮南侯可沒有那麽溫和,“侯爺不要氣餒,阿瑾呢一向刀子嘴豆腐心,等她過了這陣子氣消了,也就好了。”

    “嗯。”沈湛道:“她今天沒好好吃飯,勞煩掌事提醒她。”

    就是為了這件事嗎?霍掌事心頭溫暖不已,點頭道:“你放心吧,到了吃飯的時候,她就是不吃我們也會拉著她吃幾口的,不然餓壞了身子,我們也都是會心疼的。”

    “那就有勞了。”沈湛很客氣,和霍掌事拱了拱手,“若是有事,她不願意去找我,您派人去和我說一聲,不用管什麽時辰,我都有空。”

    霍掌事很感動,這世上,不管是誰這樣被人惦記著,照顧著,無論你的大事小事他都會放在心裏的,真的太令人感動和幸福了,就連她一個外人,都覺得溫暖,“好,侯爺說的民婦記住了。”

    沈湛頷首,道謝走了。

    周嫻捧著臉,一臉豔羨的進門,道:“姑姑,鎮南侯怎麽會這麽好啊,對蘇瑾也是好的不得了。”

    “因為喜歡嘛,一個人心裏裝著另外一個人的時候,就會無論做什麽事,都念著想著的。”霍掌事像是想起什麽來,笑了笑,“你不用羨慕,都還年輕,早晚有一天你也會遇到那個將你放在心裏的人。”

    周嫻想到了梅予,又搖了搖頭,道:“好,那我等著。若等不到我就陪著您。”

    “好!”霍掌事摸了摸周嫻的頭,正要說話,呂毅從外麵進來,手裏拿了個油紙包,一陣香氣散開,周嫻眼睛一亮,道:“呂叔你買的什麽?”

    “一家新開的鋪子,用泥烤的雞。說是很好吃。”呂毅說著遞給了霍掌事,“你嚐嚐!”

    霍掌事含笑點頭,接過油紙又遞給了周嫻,“既是好吃,就拆開來讓大家都嚐嚐,若真的不錯,一會兒多買一些回來,在飯堂裏給大家加餐。”

    周嫻覺得呂毅不是買給她吃的,她心虛的接過來又餘光看了一眼呂毅,見他沒說什麽,就在桌子上拆了油紙包,霍掌事問道:“天下百貨那邊事情多,你不用來回的跑,在那邊好好做事,不要辜負了阿瑾的心意。”

    喬公公雖做了天下百貨的掌櫃,但整個鋪子裏,都是蘇瑾的人。

    當初蘇瑾沒有打算讓呂毅過去幫忙,他畢竟是應錦的人,是霍掌事讓呂毅去的,說是繡坊裏沒什麽事做。

    “好。”呂毅將手在身上擦了擦,指了指外麵,“那那我回去做事了,今晚就歇在那邊。”

    霍掌事點了點頭,笑著道:“好。”

    呂毅就出了門,周嫻這才抬頭看了一眼外麵,又看著霍掌事想說什麽,可對方已經低下頭接著做事了。

    周嫻歎了口氣。

    盧氏站在沈湛的書房裏,沈湛正在看信,並未抬頭,盧氏道:“你把靜秋怎麽樣了。”

    “你不是一心讓我收了她嗎。”沈湛放了筆,將手裏的信疊好,裝好遞給周奉,“讓人送去給長興侯。”

    周奉應是拿著信出去。

    “現在我如你所願。”沈湛看著盧氏。

    盧氏根本不信,咬牙道:“你殺了她?”

    “她都是我的人了,如何處置就不用你過問了吧。”沈湛敲了敲桌子,道:“母親,你好好養老,不要再玩什麽心思,我的話依舊不會變。”

    “你讓靜秋回來。”盧氏搖著頭,不敢置信,“你聽到沒有,讓靜秋回來。”

    沈湛麵無表情,對外麵道:“將陸靜秋帶進來。”

    外麵傳來腳步聲,隨即盧氏就看到陸靜秋被人拖到了門口,渾身是血,盧氏驚呼一聲撲了過去,“靜秋。”忙給她號脈,又回頭瞪著沈湛,“是你打的?”

    “三十軍棍。”沈湛靠在桌邊,看著盧氏,眼中最後的留戀和溫情消失不見,“您下回做事,也為身邊人想想,這次是她,下次我就不知道是誰了。”

    “沈湛,你這個孽障!”盧氏氣的發抖,扶著人事不知的陸靜秋,喊著,“靜秋,你別怕沒事的,師父帶你去療傷。”

    說著,親自背著陸靜秋走了。

    沈湛冷漠看著,好一會兒才回身坐下來接著做事周奉在一邊看著歎氣,低聲和閔望道:“老夫人到底是怎麽想的,侯爺和陸氏相比,她反對對陸氏更好點。”

    閔望嗯了一聲,扶著周奉道:“屁股太疼,先生再幫我擦點藥。”

    “不過,今天老夫人出門你們不是暗中跟著的嗎,她除了去找蘇姑娘外,還去了哪裏?”周奉扶著閔望去了他們住的院子。

    閔望道:“去了一個西街的一個院子,不過裏麵沒有人住。我查過,這院子是湖廣一個行腳商的宅子,平日都是空的。”

    “沒有留下什麽東西嗎。”周奉問道。

    閔望搖頭,“她沒有進去,隻敲了門,沒有人給她開門,就走了。”

    周奉點了點頭,隻覺得奇怪。

    “爺沒有去找姑娘嗎。”閔望朝後看了一眼,周奉低聲道:“應該是被姑娘轟回來了。”

    閔望哦了一聲,不敢再問。

    第二日一早,蘇婉如帶著段震和劉長文,天不亮就收拾好出門,三人商量好路線,準備兩日內趕道真定,在蘇季住的客棧住一個晚上,第二天就走,以免被人發現。

    “城門開了。”段震聽到了鼓聲,蘇婉如將霍掌事準備好的幹糧掛上,三個人往城門而去,雖是天才亮,但城門口已經等了好些人,還有幾輛馬車排著隊正等著出去。

    “蘇姑姑!”忽然,有人喊她,蘇婉如微怔,順著聲音去找,居然看到了趙胥,他坐在馬車上,帶著三四十個侍衛,一副要出門辦差的樣子。

    “殿下!”蘇婉如在馬上行了禮,“您這是要出遠門嗎。”

    趙胥的後麵還有三輛馬車,沒有人露麵,但看樣子應該是一起的。

    “公差。”趙胥頷首,問道:“蘇姑姑這是去哪裏?”

    蘇婉如回到:“為了買賣上的事,要去一趟山東。”說著,隊伍動了起來,“殿下先請。”

    趙胥上下打量了一眼蘇婉如,微微頷首,道:“再會!”

    馬車不疾不徐的動了起來,等出了城門,速度漸漸越來越快,隔著風沙和塵土,就聽到有人道:“殿下想替七殿下報仇?”

    “不必刻意為之。”趙胥回道:“再能耐也不過一個女人,老七死在她手裏,不過是因為太蠢罷了。”他也犯不著去為趙棟報仇。

    車裏的另外一個人輕嗯了一聲,道:“眼下,還是辦正事要緊!”

    趙胥應是,“先生言之有理。還是盡快趕去西北,將災銀發放下去。”

    蘇婉如也緊隨其後出了城,看著前麵漸漸拉開距離的馬車,她策馬在路邊停了下來,“等他們走遠我們再走。”又道:“可知道趙胥去做什麽了。”

    “西北一帶幾個州府都有嚴重的雪災,年後又接連下了兩場雪。趙之昂令趙胥帶著銀子去監督賑災。”段震道。

    蘇婉如倒不驚訝,她和劉婆婆年前回來的時候,在路上就遇到了很多流民,此番出去,定然還會見到,今年光景不好,就算開春了,這些人也沒法安置。

    “可知道戶部撥了多少銀子?”不想和趙胥再碰上,蘇婉如隻要慢慢策馬走著,段震回道:“似乎隻有五十萬兩。其餘的讓各地州自己拿錢。徐立人還專門寫了奏疏請奏,發動各地富商捐資賑災,可以按捐贈多少,下旨封賞鄉紳。”

    那就是和她一樣,花錢買名頭唄。

    趙之昂說讓她享郡主儀仗,可難不成她出門還要去朝廷報備,給她派十幾個侍衛來護送不成。

    這太扯了,所以,這種封賞,就是名聲罷了。

    互惠互利。

    “看樣子,還真是缺錢缺的厲害。”劉長文道。

    蘇婉如冷笑一聲,“缺錢是正常的,當年平江府也不寬裕,可父皇和二哥從沒讓我們覺得捉襟見肘,隻看遇到問題,怎麽處理了。”

    戰亂那麽多年,誰能真的握的住錢,那些鄉紳富戶,不知道多少人家在月黑風高的夜裏家破人亡。

    “不管怎麽處理,現在出征收複努爾哈赤,肯定不是明智之舉。”劉長文道:“他是一言堂,在朝政上太過獨斷,此番定要吃苦頭。”

    蘇婉如拍馬,道:“走!見我二哥去。”

    話落,三人揚塵,快馬而去,抄了近道走在了趙胥的前麵,路過通州時,劉長文道:“我們今晚歇在保定?”

    “好!”蘇婉如頷首,回頭看了一眼,官道人來人往,但多是流民,她低聲道:“你們注意後麵,不要被人跟蹤了。”

    趙胥和趙棟關係好,她怕趙胥會想要為趙棟報仇,趁著她出來,下黑手。

    他們就三個人,又是去見蘇季,還是小心為上。

    寧願見不到,也不能冒險。

    晚上,三個人在保定府內找了同福樓歇下來,吃飯的時候,段震低聲道:“公主,四周似乎有人跟蹤。”

    “嗯,那我們就先去看碼頭,見漕運官後再去見二哥。”蘇婉如不著急,蘇季就算離了鎮定,她也能去別的地方見,反正人出來了,和蘇季這麽近,她無論如何都要去見他。

    段震應是,道:“您晚上放心歇息,我們上下半夜,輪流守著。”

    蘇婉如不推辭,她的體力遠不如他們二人,吃過飯上樓梳洗好,就歇下了,一夜無話,第二日一早,三個人簡單用了早膳就往滄州的方向去,走了半路段震道:“跟著的人走了。”

    “那我們在前麵的鎮上吃午飯,下午繞道去真定。”蘇婉如道。

    段震和劉長文應是,中午三個人在路邊一家酒館吃飯,徹底離開了燕京,越往北就感覺路上的流民越多,段震道:“馬讓小廝牽去後院吧,放在外麵不安全。”

    酒館外就是官道,官道兩邊坐了幾十個人,老人孩子,中年人都有,破衣爛衫眼巴巴的看著酒館裏的飯菜。

    蘇婉如歎氣,沒什麽胃口,讓店家蒸一百個饅頭,店家米麵不夠,笑著道:“這位小姐,這年頭就是有錢也難買到米麵,哪能一次蒸出這麽多饅頭。”

    蘇婉如點了點頭,道:“能有多少做多少吧。”

    店家將米麵搜索了多半,蒸了三籠,蘇婉如擺在門口,給了路邊的流民,也不敢多留,立刻騎馬走了。

    “真該讓趙之昂來看看。”蘇婉如話沒說完,忽然從路邊的草叢裏躥出來四個孩子,她驚了一跳勒住了馬,幾個孩子看著不過七八歲的樣子,黑乎乎的臉,在正月裏穿著單薄的衣服,凍的麵色烏紫瑟瑟發抖,拱著手,道:“求求小姐給我們些吃的,我們已經好幾天沒的吃了。”

    蘇婉如看著劉長文,劉長文點了點頭,道:“能給。”

    “隻有幾個饅頭了。”蘇婉如道:“你們拿去吃吧。”她說著,將馬背上的褡褳丟在地上,“不要攔馬,太危險了。”

    四個孩子不知道聽到她說話沒有,迫不及待的撲在饅頭上,你拽我搶的,居然在馬蹄邊打了起來,蘇婉如拉著馬後退了幾步,看了那幾個孩子一眼,道:“我們走!”

    話落不再停,接著趕路。

    蘇婉如心裏很難受,雖然她知道在過去,世上也有很多這樣的人,但是在江南卻鮮少見到,平江府似乎就隻有那年雪災,引來了許多流民,但也就幾天的功夫,朝廷就安頓好了。

    真定不算遠,天擦著黑的時候他們就到了,趕在城門落鎖前,進了城,段震道:“就在西城的煙杆胡同裏,從外往裏數,第二家就是那個客棧。”

    這是蘇季在信中告訴他的。

    “走。”越接近蘇季,她的心跳的就越厲害,從救出他一直到今天,她都沒敢想在她徹底離開燕京前,能和蘇季見上。

    沒想到這次她出事,蘇季會來。

    年節裏,四處都很熱鬧,許多鋪子年後剛開,門口掛著喜慶的大紅燈籠,對聯也是簇新的,三個人在路邊一人吃了一碗混沌泡餅,又在城中閑逛了一個時辰,才直奔西城,找到了那家在胡同裏的客棧。

    客棧不大,隔著街有個二樓,後麵拖著兩個院子,客棧住了一小半的人,此刻過了飯點,大堂內顯得很安靜。

    要了兩間甲等房,段震和劉長文就住在蘇婉如的隔壁,上樓時她隻覺得膝蓋都是硬的,做路都不會走了。

    “二公子住在乙等三號房,從這裏數過去,應該就是第三間。”段震道。

    蘇婉如在樓梯口停下來,樓梯將二樓一分為二,右邊是甲等,左邊是乙等,她握著扶手,道:“先回房,等夜裏再說。”

    三個人各自回房梳洗換了衣服,蘇婉如靜靜的坐在鏡子前麵梳頭,想起以前。

    蘇季其實是行三,她聽母親說過,在他頭上似乎還有位公主,不過一生下來就夭折了,後來隔了一年壞了蘇季,那時候元人正好被趕走,父親想將朝堂散了,帶著母親回徐州過日子養孩子。

    隻是局勢由不得父親,幾番商量又留了下來。

    再後來幾年又生了她,她常常想她來這裏的原因是什麽,是覺得上輩子她過的太規矩,所以讓她來做一回刁蠻公主嗎?

    他們那麽寵她,無論得了什麽有趣的東西,還是做了好吃的,甚至於新建了宮殿,都讓給她住。

    大哥有些微胖,白白的,都說心寬體胖,所以他的性格比較溫和,二哥則更有鋒芒一些,脾氣上他們兄妹其實有些相似,更親近合拍一些。

    二哥,二哥!

    蘇婉如攥緊了梳子,起身站在門口貼著門聽著外麵的動靜,樓梯上蹬蹬上來了幾個人,罵罵咧咧的說著什麽,又過了一會兒那幾個人又下樓走了。

    好像在說賭錢的事,聲音漸漸飄遠。

    “二哥知不知道我今天到?”她絞著手指來回的在房裏走,又耐不住開了窗戶往後院看,後麵都是住家的宅子,燈火點點在這冬日裏透著一絲家的溫暖。

    是啊,這每一盞燈的後麵,都是一個家吧無論貧窮還是富有,家總是讓人覺得溫暖和安全。

    二哥的燈亮著的嗎,她反身開了門,又有些後悔自己的衝動,可人已經出來了,就不好意突然再回去。

    她裝作參觀似的在遊廊上逛著,甲等房住的人不多,但乙等這邊就明顯熱鬧一些乙等三號房三號房

    蘇婉如在三號房前路過,可惜的是裏麵的燈是暗的,沒有人在。

    她走了個來回,咕噥著,“難道出去了?”二哥是說他這兩日有事的,不過沒說什麽事。

    “蘇姑姑。”段震開門進來,“可是想出去走走?”

    蘇婉如朝樓下看了看,還沒有到宵禁的時候,她想了想,道:“算了,就留在這裏好了。”

    “屬下出去看看。”段震低聲說著,蘇婉如頷首目送他離開。

    小廝抬著熱水上來,看見蘇婉如笑著道:“姑娘房裏熱水還有嗎,若是要一會兒我給您送來。”

    小廝剛說完,忽然不知道從哪裏傳來砰的一聲響,蘇婉如嚇了一跳,小廝忙道:“姑娘別怕,是城外傳來的。”

    蘇婉如點頭,問道:“什麽聲音,這麽響?”

    “開山炮,每天這個時候,炮都會響一聲。就表示宵禁時間到了。”小廝說著敲了一間房門,將熱水抬了進去,蘇婉如覺得奇怪,宵禁不敲棒子,居然用炮?

    比燕京的方式要豪氣多了啊。

    “為什麽是城外通知宵禁?”蘇婉如見小廝進來,露出好奇的樣子,問道。

    小廝一笑,道:“姑娘外地來的不知道。我們這裏有個劉家莊,劉家莊靠山建的,莊子裏住著的不是百姓,而是一窩土匪。不過這些土匪被朝廷招安了,現如今就落在山腳耕地種田,算起來也有四年了。但從年前開始,這些人每天晚上這個時候會放個炮,據說這是他們的行話,說是開山炮。以前他們下山打劫殺人的時候,就會放!”

    蘇婉如麵色微變,她對這邊不熟,來北方後就一直待在燕京,還是頭一回聽說真定居然有土匪。

    “那他們這是要趁著夜黑出來搶嗎,官府不管的嗎。”蘇婉如問道。

    小廝搖頭,回道:“他們隻放炮。放了一個多月了也沒有聽說下山殺人搶劫的事,想必是土匪做久了,他們心裏癢癢吧。”說了一半,就挨著樓梯口的一間房門打開,一個人模樣的年輕男子出來,穿著中衣手裏還拿著書卷,慍怒道:“這些人,就是禍害一方的禍害,朝廷就該將這些人一打盡,留在這裏就是隱患。”

    說著,啪的一聲關了門。

    “洪秀才說的對。”小廝恭維,又笑著對蘇婉如道:“姑娘早些歇著吧,這些土匪就算他們想進城,也進不來。真定城門可不是什麽貓貓狗狗都能進的來的。”

    蘇婉如哦了一聲,笑著道:“也對,想進城可沒有這麽容易。”

    她說著回了房裏,一會兒段震回來,蘇婉如迎他進來,“那邊的燈還是滅的吧,我二哥會不會退房了?”

    “外麵走廊的燈熄了,屬下剛才偷偷進去過,房裏床頭還放著行李,桌子上的茶盅裏還有半杯茶,筆墨紙硯也擺的好好的,肯定是有人住的。”段震道:“您方才可聽到了炮聲?”

    蘇婉如頷首,段震道:“是城西外有個劉家莊,莊子裏招安土匪放的炮。”

    “你說,我二哥會不會去劉家莊了?”蘇婉如看著段震,這話說出來,她自己都覺得驚訝,但驚訝過後又覺得完全有這個可能。

    段震也是愣了一下,喃喃的道:“不會吧?”蘇季去劉家莊做什麽。

    蘇婉如對蘇季了解,所以她有這樣的想法。

    蘇季是飽讀詩書的君子,這一點認識的他的人都知道,可隻有她知道,在某種程度上,他們兄妹關係走的這麽近的,是因為他們很像。

    都是為了目的,不在乎手段是不是高明。

    “現在出不了城,那我們明天去城外看看?”段震唏噓不已,蘇婉如道:“他今晚要是不回來,我們明天就去劉家莊。”

    段震應是,行了禮退了出去。

    蘇婉如也沒有睡意,開了半扇窗靠在窗口看著外麵的萬家燈火,直等到城中陷入寧靜的黑,她才歎了口氣,咕噥道:“真是,不在客棧也好歹給我留個口信暗號什麽的。”

    說著,正要光窗戶,忽然就看到城外的西麵,騰起了一道衝天的火光,她嚇了一跳,緊接著正對著窗戶的北麵也亮了一道火光,因為離的太遠,隻能看到火在燒,但並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姑姑。”段震敲門,蘇婉如忙開了門,段震道:“城外似乎出事了。”

    蘇婉如點頭,“不知道是什麽位置,你去找小廝打聽一下。”

    段震應是而去。

    蘇婉如又屏息聽著,就聽到街道上一陣嘈雜的馬蹄聲,有人喊道:“都給老子跑快點。”

    是真定府的衙役和守兵?

    二哥呢,這事應該和二哥沒有關係吧?

    二哥離京這一年一直在找舊部和查找當年留在他身邊的奸細沒道理跑燕京門口來,居然還挑事吧。

    不會,二哥不是這麽衝動的人。

    “姑姑。”段震對門進來,蘇婉如正看著他,他頓了頓道:“小廝說不清楚,但是看方向,像是真定的兩個糧倉。”

    真定城外一共設了四個糧倉,這件事蘇婉如打聽過的,但是糧倉是空的還是滿的就不得而知了。

    “糧倉起火了?”蘇婉如問道、

    段震點頭,“屬下猜測,是不是有人去偷官家的糧倉了。”

    “我們出城看看去。”蘇婉如這邊的窗戶不對街,所以看不到街上的情況,但是她能聽得到有人在走路,“現在城門肯定是開的,我們跟著官兵出去。”

    “這行的通嗎。”段震道。

    蘇婉如笑了笑,揮了揮手裏的銀票,“我們又不是進城,是出城,有錢就能走!”

    她說著,讓段震出去等了一下,換了衣服披了一件大紅的大紅的鬥篷,和段震還有劉長文一起去了城門,城門果然虛開了一些,官兵正在往外走,他們過去就被人攔住了,道:“什麽人,宵禁了也敢出來,想吃牢飯是不是。”

    “官爺。”段震回道:“家中夫人病危,我們小姐想連夜趕路回去,還求行個方便。”

    官兵朝他們看來,就看到一位嬌滴滴的小姑娘牽著馬遠遠的和他行了禮,他眉頭略鬆,語氣也好了一些,“這是規定,宵禁後任何人不得進出城。”

    段震還要再說,劉長文就直接上了銀票,並不多隻有五十兩。

    這五十兩不至於讓人見財起意,又足夠這些官兵見者有份。

    果然,攔著他們的幾個人目光閃了閃,互相對視一眼,隨即就有人揮手道:“反正是出城,趕緊走,別在這裏礙事。”又道:“外麵有流民鬧事,你們現在出城就是找死。”

    三個人順利出城,卻不是去起火的糧倉,而是直奔劉家莊。

    官兵說外麵有流民鬧事,她覺得流民如果沒有人煽動,是不會有膽子去搶糧倉的。

    “我們要做什麽。”段震問道。

    “去劉家莊。”三個人在劉家莊對麵的土坡上停下裏,將馬栓在林子裏,她拉著段震和劉長文蹲下來,道:“我就是好奇這些被招安老實過了三四年的土匪,是什麽樣子。”

    有許多這樣的土匪,她當年還和沈湛剿了一個,包括像徐州的焦奎也是後來戰火停了,許多地方的土匪被招安了,就地落戶成了百姓。

    其實如果當年是後宋贏了,二哥肯定不會是招安,這些土匪就是禍害,不殺了不足以平民憤。

    “看樣子莊子還挺大的。”蘇婉如指著遠處,看不大清楚但是房屋的影子高低錯落,應該是個很大的村子。

    劉長文回道:“當年這窩土匪挺有名的,據說搶光了這附近的百姓後,還打去過遼東,和李茂安都動過幾次手。能敢和軍隊對上,人應該不會少。”

    “是吧,”蘇婉如喃喃說著話,趴在土墩上一動,過了約莫半個時辰她覺得自己快要凍僵的時候,忽然看到一隊人影,貓著迅速從左側跑動著,腳步落地特別的輕,像是一群也行的豹子,速度極快,一會就消失在莊子裏頭。

    “足有三十四人。”段震目力好,“而且,都有功夫。”

    蘇婉如看的羨慕不已,這些又功夫的人真好,走路都沒有聲音,而且步伐又穩又快,“沒想到土匪也這麽厲害。”

    “公主。”劉長文道:“我們是來見二殿下的。”

    蘇婉如擺手,道:“現在我們已經出城了,再想回去是不可能的,索性等到天亮城門換班了我們再進城。”

    也對,劉長文隻好又趴在土墩上。

    又是半個時辰,莊子裏安靜的連隻狗叫都沒有,但是給人感覺就是有無數雙眼睛,在黑夜裏睜著的。

    就在這時,就看到田間的小路上,慢悠悠的走過來一人,身形很高,看不清容貌,走的也不快,蘇婉如看著一愣,“你們看那個男人。”

    雖看不清,但從身形看應該是個男人。

    “這人想也是莊子裏的?”段震低聲道,話剛落,忽然一陣簫聲忽然響起,調子很動聽輕快,但是在這大半夜的,格外的有些滲人。

    蘇婉如眼睛發直的盯著那人,就看著那人一邊吹著簫一邊往莊子裏去。

    剛到莊子門口,一聲破空嘯叫擾亂了簫聲,段震道:“不好,是箭!”

    蘇婉如心頭一跳,可簫聲沒有斷,她沒有看到那人是不是動了,但顯然箭沒有奈何到他。

    “什麽人。”莊子裏有人出來,壓著聲音問道:“半夜到此,裝神弄鬼。”

    簫聲斷,那人清越的聲音響起來,含笑道:“在下蘇三,夜行路過此處,還進村討碗水喝。”

    這聲音不高不低,卻有著令人信服的語調,蘇婉如蹭的一下站起來。

    “怎麽了。”段震道。

    段震的話讓蘇婉如一個激靈,又迅速爬了下來,沒有說話,就聽莊子裏的人道:“什麽蘇三,你他媽唱戲的呢。”

    “小哥說是唱戲的,那在下就是唱戲的。”那人道:“可否給碗水。”說著,拿出一錠銀子出來,沉甸甸的,在黑夜裏發光。

    莊子裏的人,啐了一口,道:“大半夜有病吧,快走。”

    “等等。”話落,另有一人從莊子裏出來,看著那人,道:“是可知道這裏是什麽地方,又為何半夜來討水喝。”

    那人道:“城門落鎖,若不然也不會來這裏討水。這是銀兩,還請行個方便。”

    “請吧。”莊子裏另外一人道,而先前說話的聲音發懵,不解的反問,“四哥,為什麽讓他進去,這個人鬼鬼祟祟的。”

    另一人擺手,做出請的手勢,“請進!”

    話落,三個人一前一後進了莊子,消失在屋宇間。

    四周又安靜下來,蘇婉如緊緊的抓著段震衣襟,劉長文見她神色不對,問道:“怎麽了?”

    “是我二哥。”蘇婉如道:“剛才進村的那個人,是二哥啊。”

    段震和劉長文震驚不已,他們和蘇季不熟悉,又是晚上,所以認不出來,好一會兒段震喃喃的問道:“二殿下進劉家莊做什麽?我們要不要進去?”

    “先不著急。”蘇婉如道:“二哥這麽做,一定有他的深意!”

    她說著話,聲音已是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