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0 信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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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都看著從後院來的婦人,她穿著薑黃色短褂,頭上包著頭巾,容貌很不起眼,在這夜裏,甚至有些看不清。
蕭山的人認出她是跟著肖翰卿的那位大夫,而病著的人是寧王趙仲元。
這些事,蕭山也好,蕭夫人也罷都是知道的,但是這和他們沒有關係,這裏所有蕭氏的人,都隻有一個目的,那就是從肖翰卿口中得到少公子的下落。
如果他們幫著他殺了沈湛,他依舊不說,那麽肖翰卿是不可能走得出成都府的。
這事不用商量,明白的順序。
婦人正要說話,肖翰卿忽然打斷她,嗬斥道:“你來做什麽,去守著仲元。”
他沒事。”婦人凝眉,走到他麵前,道:“解藥一時配不出,最好的辦法,就是抓住那個梅子青,否則,我至少要用十天的時間。”
肖翰卿沒有說話,將婦人拂在一邊,低聲道:“想要留在這裏,那就閉上你的嘴。”
婦人站在陰暗的角落裏,盯著沈湛,臉上都是快意。
死了,死了,沈湛死了啊
她幾乎要笑出來了,不行啊,現在還不能笑,她要忍一忍。
蕭大人。”沈湛出聲,道:“你認為殺了我,肖翰卿就能告訴你,你想知道的?”
蕭山沒有說話,而是看著肖翰卿,道:“肖先生,你說呢。”
你說吧。”蕭夫人道:“藥我下了,她吃的是你們給的藥,有沒有解藥還能不能活,你們肯定知道。”
肖翰卿似笑非笑,盯著蕭山,道:“這是第二件事,第一件我還沒見到。”
這裏。”蕭山從袖子裏拿出一張許諾書並著兵符,“有了這些,成都府六萬兵馬任由你調遣,就算我蕭山在這裏,他們也隻會認這兵符。”
肖翰卿走過來,將兩樣東西接過來,仔細讀過許諾書,頓時露出滿意的笑容。
有了這些,他的事就十拿九穩了。
他微微點頭,道:“既然蕭大人如此重諾守信,那肖某自然也不可能做言而無信之人。蕭大人,貴夫人當年生的是位公子,很巧,在十多年前,我遇到了那位偷走你孩子的人,她告訴我這個秘密,並讓我為她保密。”
蕭山夫婦神色微變,蕭夫人問道:“那人是誰?她為什麽要偷我的孩子。”
這就要問蕭夫人你了。”肖翰卿眉頭一揚,似笑非笑道:“你這麽多年吃齋念佛,是為何?”
蕭夫人神色一變,不敢置信。
肖翰卿道:“你的孩子被她偷走後,養到了十二歲,後來他從了後宋的軍,那人我認識且還很熟悉至於到底是誰,那就要等我安全離開成都府,再告訴你們了。”
說一半留一半,蕭山並不意外:“你如何證明,那個人就是我們的孩子。”
就憑那個肚兜。”肖翰卿出聲道:“既然你們知道是誰偷的你們的孩子,想必就算我不說,以蕭大人的能力,總有一天會查到的。”
蕭夫人手在急劇的抖動著,她轉過頭看了一眼沈湛,又看看肖翰卿,“你讓我們殺鎮南侯,就換給我們這樣一個不痛不癢的消息,你在耍我們?”
蕭夫人,你不是一無所獲。”肖翰卿義正言辭,“而且,離開成都府前,我一定如實相告。”
記住,是我安全離開成都府,否則,你們今天所做的一切,就真的都是無用功了。”肖翰卿胸有成竹的一笑,走到沈湛麵前,此刻的沈湛眼睛已經閉上了,杵著刀進氣少,出氣多,麵色青紫,他一笑,道:“鎮南侯你放心,你死後我會讓你入土為安,畢竟我還曾想讓仲元拉攏你。”
兩人其實本可以成為朋友的,仲元雖文弱但做人坦蕩,沈湛雖脾氣冷漠但也是磊落光彩,這樣的人應該能成為至交好友。
可惜啊,居然被一個小丫頭壞了事。
他千算萬算也難算到,他的仲元也會對一個小丫頭動心,而散失了一腔鬥誌。
曾幾何時,他也有滿腔的抱負,所以才會動過選西北作為封地的打算,可漸漸的,他就定了江西,與燕京為鄰,連府中侍衛都不能超過一千,做什麽宮裏都知道。
這樣的江西王哪有西北自在。
那就多謝了。”沈湛抬頭,奄奄一息的樣子看著他,“我娘呢?在哪裏?”
肖翰卿眉頭微擰,隨即略挑了挑,道:“她不在這裏。等你死了,我會告訴她的。”
是嗎。”沈湛忽然轉了視線,落在一邊的婦人身上,道:“我會不會死,她應該比你還要清楚吧。”
肖翰卿一笑,低聲道:“還真是母子連心啊,這樣做了裝扮你都能認出來。”
你也是。”沈湛道:“你就是化作了灰,我也認得。”
肖翰卿擺手,“打嘴仗沒有用。”又道:“時辰也差不多了,侯爺上路吧。”
他說著,動手一推,沈湛忽然噴出一口血來,人靠在杵著的刀上,垂了頭!
四周裏,場麵一靜
高郢一陣恍惚,那個赫赫有名的沈湛,就這麽死了?
他想過去探鼻息,卻看到肖翰卿已經先做了,接著起身,道:“蕭大人,剩下的事我自己就能解決了,等我離開那天自然會說。至於頭你孩子的人,想必你們已經想到了。”
薑族!”蕭夫人轉頭和蕭山道:“老爺,會是她嗎?”若說她和蕭山這輩子真正和誰有私怨,那就隻有一個人。
蕭山安撫的道:“她出走多年,怕是薑族人也不知道她在哪裏。”說著微頓,看著肖翰卿問道:“肖先生打算去哪裏?”
在下不好再叨擾蕭大人,這就帶著人離開蕭府,但依舊會在成都府逗留半個月,等餘下的事辦好後,我們便會離開。”說著,指了指沈湛,“他我也要帶走,不好叫蕭大人擔負殺沈湛的罪名!”
說著,示意高郢過來抬沈湛。
後院裏,蘇婉如趴在牆頭往院子裏看,院子裏正在打架,閔望和盧成,二對三,她不能下去隻好趴在牆頭看著。
那三個人武功很不錯,以至於過了近百招了還難分勝負,難怪肖翰卿要將這三人帶在身上。
風聲獵獵,刀光劍影,鐵器碰撞在一起,火花四濺。
蘇婉如緊張不已,盯著房間裏看著,她知道趙衍在裏麵,卻不知道他的情況。
噗嗤一聲,盧成反手一劍,紮在一人的胸口,那人應聲倒地。
三去了一,勝負立刻分了出來。
盧成和閔望動作極快,四五招後,剩下的兩人都已經倒地,蘇婉如爬出來,從牆上跳下來,道:“快去房裏。”
是。”盧成進去,蘇婉如左右看著,低聲道:“你們老夫人不在這裏?”
閔望搖頭,“可能是知道我們爺來了,所以也去前麵了。”
快。”蘇婉如看到盧成抱著趙衍,她上前打量了他一眼,人瘦了很多,麵色也顯出蠟黃,沒什麽生氣,隻怕隻是續著一口氣吧,他歎氣道:“你小心點,別磕著他了。”
盧成應是,三個人飛快的去了前院。
一路過去,路上的丫頭婆子驚的雅雀無聲,但不虧是蕭山的家仆,轉眼之間就反應過來,有人喊道:“去喊人來,這裏進了賊。”
不用喊。”蘇婉如擺手,“我們要是偷也不會從後院走到這裏來。帶路,我要去見你們老爺。”
大家麵麵相覷,其中一個管事模樣的婆子點了點頭,道:“在前院,你們去吧。”
蘇婉如打量了婆子一眼,三個人疾步走了。
穿過一道如意門,便就是花廳,一過花廳,她就看到沈湛正坐在地上,而有個隨從模樣的人,正準備將他台上滑竿。
在滑竿的四周,站著十來個人,有的她認識,比如蕭山和繆長英,有的她則是頭一回見。
這些人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看到了肖翰卿。
這是怎麽了。”蘇婉如笑盈盈的走過去,“肖先生,你打算帶鎮南侯入土為安?”
肖翰卿一愣,隨即鬆了口氣,這小丫頭在這裏,那就對了,省去了他很多麻煩,“方才還在說你,為何你今晚不曾過來,沒想到”他的話沒說話,蘇婉如抬手打斷他的話,道:“我是惦記趙仲元,特意過來看看他。”
話落,盧成抱著趙衍過了垂花門。
肖翰卿臉色一變,頓時沒了方才的笑容,慍怒道:“你想幹什麽!”
沒什麽。”蘇婉如道:“用你的命換趙仲元的命。”
肖翰卿冷冷一笑,指了指沈湛,“他都死了,你認為你還有資格在這裏和我談條件?”
有啊。”蘇婉如指了指趙衍,“我靠他啊。還有”她看著蕭山,“還有莊先生嘛。”
肖翰卿冷喝一聲,“小丫頭,我勸你將仲元送過來,若你傷了他半分,我定讓你們所有人都死無葬身之地。”
那就一起死啊。”蘇婉如說著,視線撇過依舊坐在地上的沈湛,似笑非笑道:“大家一起上路,路上也不寂寞。”
肖翰卿忽然轉頭過去看著蕭山,道:“蕭大人,她就是後宋的餘孽,宛如公主,殺了她,否則你謀逆之罪,就算是坐實了。”
你要我做的事,我已經做了。”蕭山道:“至於謀逆之罪,這是蕭某的事,就不勞駕肖先生煩心了。”
肖翰卿不再和蕭山說話,轉頭看著蘇婉如,問道:“你和他是好友,你就忍心殺了他?”
是你害死他的,和我可沒關係。”蘇婉如歎氣,抱臂看著對方,“你看,沈湛都死了,我也不想活了,那就同歸於盡吧。”
肖翰卿一愣,隨即笑了起來,在他身後的高郢忽然打了個呼哨
這一聲,高亮尖利,讓所有人怔了一下。
蘇婉如以為會有無數人從天而降,她還抬頭看了看,可是並沒有,四周裏安靜的很。
喚馬?”蘇婉如驚訝不已,高郢嘴角抖了抖,不想接她的話。
肖翰卿揚了揚眉梢,心頭默念,數十聲後,就看到側門邊傳來轟的一聲響,隨即衝進來無數人,沒有蒙麵,男女都有,手握兵器顯的殺氣騰騰,武功高強的樣子。
這些人過來,瞬間將他們圍困在中間。
兵器泛著寒光。
蕭山驚了一下,因為這些人都是成都府街麵上的商販,有的他甚至是認識的。
這是你的後招?”蘇婉如問道。
她就說嘛,肖翰卿既然來了成都府,那麽除了威脅蕭山外,他應該還有保障。
原來就是這些人,難怪他今天會去一趟筆墨鋪子。
有招都擺出來,這才讓人放心。
肖翰卿不以為然的掃過她一眼,看著蕭山,“既然蕭大人不插手,那就一直壁上觀吧。”
蕭山沒有說話,卻拉著蕭夫人後退了一步。
肖翰卿道:“小丫頭,沈湛已死你若是乖一點,我還能饒你一命,你要是執迷不悟,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氣了。”
盧成。”蘇婉如視線掃過在場的所有人,“殺了趙仲元。”
盧成應道:“是!”
你敢。”肖翰卿說完,四周的圍困他們的人,躍躍欲動,盧成將趙衍放在地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雙方形成對峙。
蘇婉如抱臂,笑著道:“肖先生所有的規劃都很周全,但怎麽就漏了趙仲元呢,將自己的弱點暴露在人前,可不是聰明的做法。”
他在成都府早就布置好了人,他以孩子為條件,交換蕭山的兵符,也料定蕭山會給他。
孩子對於蕭山夫妻而言,已是執念。
他不怕拿了兵符沒有命用,因為他還有這些人,或許這些人也隻是他安排的一部分而已。
有了他們的相護,或許肖翰卿真正的目的,根本就不是找蕭山幫忙,而是要奪了成都府。
殺了蕭山夫妻,以他肖翰卿的本事,定能不費吹灰之力的控製在手裏。
肖翰卿的餘光掃過站在他身邊的婦人,總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可一時又想不起來,隻道:“鎮南侯死了,你一點都不傷心?”
為他報仇是正事,報完了仇,我再哭墳去。”蘇婉如道:“這事,你也要管?”
肖翰卿並不著急,隻要蕭山不管這件事,那麽蘇婉如走不了的,他有十足的把握。
當然,蕭山也不敢管,他就像是一頭蠢驢,被一個孩子牽住了鼻子,讓他往東,他不敢往西。
動手吧。”他大袖一揮,沉痛的看著趙衍,閉眼喝道:“一個不留。”
這話是要舍棄趙衍了嗎?
風聲鼓動,蘇婉如正要說話,忽然,蕭山那邊有人跑了過來,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幾句,他頓時滿臉驚訝,抬手喊道:“稍等!”
肖翰卿麵色一沉,問道:“蕭大人這是何意。”
他沒什麽意思。”聲音起,有人推開正門,蘇婉如聽著聲音,眼睛一亮,頓時高興起來,隨即就看到蘇季和梅子青從門外走了進來,今天的蘇季沒有易容,用的是他的容貌,劍眉星目,矜貴清冽。
但又比以前,多了一分沉穩和蕭殺之氣。
二哥。”蘇婉如揮著手,蘇季看著她一笑,道:“不怕,二哥在。”
蘇婉如點著頭,滿臉都是笑。
蘇世元,你果然出現了。”肖翰卿哈哈一笑,道:“今天可真是巧啊,我念著的人,都在這裏。也好,我不用再找人動手,一起解決了,省事。”
蘇季根本不看他,而是盯著蕭山,道:“蕭大人,人質扣來扣去的,實在是無趣,可怎麽辦呢。也就這個方法最好用。”他說著,抱臂靠在一株樹下,樹葉零落,年輕人張揚,聲音宏亮清脆,“成都府衙門裏一共一百三十二條命,都在我手裏。蕭大人如果再做壁上觀,怕是不成了啊。”
你!”蕭山道:“卑鄙。”
蘇季道:“彼此彼此!”
蕭山冷哼一聲,視線朝蘇婉如這邊看過一眼,隨即道:“你們的事我不方便摻和,蘇公子想怎麽樣,就怎麽樣吧。”
蘇季微怔,正要說話,蘇婉如喊道:“二哥,不用和蕭大人說,他被人要挾著呢。你快來,我們一起殺了肖翰卿,這個人太討厭了。”
婉婉,”蘇季看到地上坐著的沈湛,眉頭微蹙,又心疼的看著她,“你不要難過,肖翰卿走不了。”
蘇婉如點頭,“肯定走不了,要是讓他走了,我們得多沒麵子啊。”
蘇季和梅予拂開外側圍困的人,走了進來,梅予上前扶了沈湛的脈搏,眉頭微挑看向蘇婉如,蘇婉如擺手,道:“別看了,他中毒死了。”
嗯。”梅予點了點頭,和蘇季一起過來,視線落在趙衍身上,也蹲下來扶了脈,驚訝道:“居然還活著?”
蘇婉如點頭,低聲道:“應該是高手用藥續著他的命。”
解藥除了我以外,別人配不出。”梅予起身,那邊裏婦人忽然三兩步走了過來,在肖翰卿耳邊說了幾句,肖翰卿頓時盯著梅予,問道:“你就是梅子青?”
是!”梅予回道:“肖先生是不是要問我有沒有解藥。”頓了頓又道:“我有的。”
肖翰卿攥緊了拳頭,怒道:“那就更不能走了!”
說什麽大話。”蘇婉如道:“肖先生還有什麽後招?一起亮出來吧。這麽點人,可不行啊。”
肖翰卿道:“你什麽意思?”
那我來猜一猜。”蘇婉如若有所思的樣子,“你是不是還有薑族的族人?你算計著,等拿到了兵符後,將蕭山夫妻殺了,這樣以你的能力就能輕而易舉的控製成都府了?”
你可想過如果你失敗了怎麽辦。”蘇婉如奇怪道:“你逃去薑族躲避,等待機會東山再起?”
肖翰卿眸色動了動,沒有說話。
既然要決鬥了,你死我活的事,你好歹多說了一點,不要這麽謹慎。”她說著,手一指她身邊的婦人,道:“如果我猜的沒錯的話,她是老夫人吧?”
那位婦人嗬的一笑,道:“是又如何!”
老夫人可真夠狠心的。”蘇婉如搖頭,“看著自己兒子死在麵前,你眉頭都不皺一下,還提供毒藥給蕭夫人殺了自己的親生兒子。”
都說虎毒不食子,你算是異類了。”蘇婉如歎氣,和蕭山介紹盧氏,“她就是薑族人啊,也是鎮南侯的母親。”
蕭山和蕭夫人都驚訝了一下,蕭夫人盯著盧氏的臉,完全不認識,她驚疑道:“你是薑族人?姓什麽?”
盧氏正要說話,肖翰卿攔住了她,出聲道:“此事是她和沈湛母子之間的事,和你們無關。”
遮遮掩掩的,一定有鬼。”蘇婉如和蕭夫人道:“她姓盧,是位有名的大夫。”
蕭夫人踉蹌了一下,和蕭山對視一眼,頓時,就見蕭山身形一動,快若閃電一般衝了過去,他一動,高郢立刻將盧氏往後一拉,抬手,擋住了蕭山伸過來的手。
怎麽回事。”蘇婉如看的莫名其妙,蕭山為什麽這麽激動,她問道:“蕭夫人,你們真的認識啊。”
蕭夫人道:“蘇小姐方才沒有聽到,肖翰卿親口所說,當年我們的孩兒就是被一個熟人偷走的,而我們夫妻唯一有私仇的人,就是盧氏!”
蘇婉如愕然,腦子裏有什麽一劃而過,快的讓她沒有抓住,他看著蕭山和高郢過招,低頭看看沈湛,若有所思。
動手。”肖翰卿本來沒打算現在殺蕭山的,可現在這局麵他已經控製不了,都是盧氏這個蠢婦,她若是按照他交代的,帶著趙衍離開這裏,那麽現在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她壞了他的事。
另一邊,盧氏被人護著,躲在人後,可臉上沒有半點驚慌失措的樣子,她來成都府,就沒有打算活著出去。
她要看到的,這輩子唯一的心願,已經達成了。
生死?她根本不在乎。
至於肖翰卿的成敗,那就和她沒有關係了,他們之間本來就是合作,他利用她,她則需要他的幫忙如今她的目的達到了,自然就是一拍兩散。
二哥。”蘇婉如指著那邊,“你不用管我,快去殺人。”
蘇季無奈的拍了一下蘇婉如的頭,道:“沈湛死了,你都不傷心?”
不傷心。”蘇婉如搖頭,“快去做事。”
場麵頓時亂了起來,三方人馬在一起亂鬥,蘇婉如喊著蕭夫人,“夫人,來這邊。”
蕭夫人打量著蘇婉如,小姑娘年輕不大,生的卻是難得一見的好看,尤其一雙眼睛,黑亮亮的透著狡黠,很是討喜可愛。
雖現在沒什麽心思說話,可蕭夫人還是過去了。
你和盧氏什麽關係。”蘇婉如問道:“鎮南侯是她的兒子,說不定你們還是親戚呢。”
蕭夫人驚愕的看著蘇婉如,在這樣的環境下,她居然忍不住笑了起來,搖了搖頭,道:“若非時機不對,我真是想和你說說話,覺得輕鬆愉快。”
她在說正事,蘇婉如一點沒覺得好笑,“你和盧氏是姐妹?”
蕭夫人沒有再說話,視線一直停在蕭山那邊。
都住手。”盧氏忽然大喝一聲,笑了起來,她忍不住了啊,等了二十年,達成了心願,她怎麽還能忍得了。
眾人手上的動作一頓。
盧氏!”肖翰卿嗬斥道:“閉嘴!”
盧氏搖著頭走了過來,滿臉的笑,她的笑不是假的,是真心實意的笑,落在她易容後有些板正的臉上,顯的異常詭異。
肖翰卿和高郢打了個眼色,示意不要留盧氏。
高郢動手,刀一出,蕭山擋住,冷聲道:“急什麽?!”
知道我是誰嗎?”盧氏徑直走到蕭夫人麵前,滿眼的笑幾乎要溢出來了,她摸了摸自己的臉,“遮住了臉,你還認得嗎。”
蕭夫人沉聲,一字一句道:“盧煙清!”
姚貞,好久不見啊。二十三年了啊。”盧氏伸手,將自己臉上的東西撕下來,露出她原本的樣子,蕭夫人攥著拳頭,一字一句問道:“當年,是你跟著穩婆進來的,是你偷走了我的孩兒?”
是啊。”盧氏點頭道:“我的孩子沒有了,你知道嗎你還有臉生孩子?”
蕭夫人驚訝不已,搖著頭道:“我沒有做虧心事,我為什麽不能生孩子。你們族人作了多少惡事,我們派兵鎮壓,合情合理。”
你憑什麽說我們作惡多端,難道你們就是好人嗎。”盧氏道:“這成都府就是白骨堆砌起來,你們蕭氏,就是踏著白骨站上這裏的。你們有什麽資格來說我們作惡多端。”
我不想和你說這些。”蕭夫人道:“你隻要告訴我,我的孩子去哪裏了。”
盧氏想起什麽來,哈哈大笑,道:“死了你的孩子死了啊,你親手殺了他。”
你說什麽。”蕭夫人不敢置信,盧氏隻覺得笑的頭疼,揉著額頭她愉悅的道:“你看,現在都公平了,你的兒子死了,我的兒子也死了,多好啊。”
他說著,拿出一對鈴鐺來,在手裏搖著,鈴聲叮叮當當的響著,她在眼前搖,在頭頂搖很高興,走著看著飄飄然的樣子,“終於公平了,公平了。”
盧氏!”蕭夫人抓住盧氏的胳膊,“把話說清楚。”
盧氏回頭看她,“我比你幸運,我至少和我兒子相處了兩年,而你呢你連他是男是女,是高是矮都不知道。最重要的,你殺了他,親手”
蕭夫人這輩子殺的人很多,但都是以前,這近二十年她吃齋念佛,連一隻蚊蟲都不曾殺過。
怎麽會
她心頭一動,視線忽然落在了沈湛的麵上,驚愕不定,她想到什麽看著蘇婉如,問道:“你剛才說什麽?”
鎮南侯是盧氏的兒子啊。”蘇婉如道:“不過盧氏和他不親,她最大的心願,就是讓鎮南侯帶兵帶攻打成都府。”
蕭夫人沒有站穩,跌跌撞撞的走了兩步,“老爺”
我在。”蕭山也看著盧氏,問道:“那個孩子,是沈湛?”
盧氏哈哈一笑,捧著鈴鐺不停的笑著,搖著,忽然,她隻覺得腹部一涼,低頭去看,腹部已經插了一把刀,她帶著笑看著對麵的人,“你殺我?”
我成全你。”肖翰卿道:“你不就是等今天,然後就去死嗎?”
盧氏咯咯一笑,攥著鈴鐺看著天,笑著道:“兒啊娘來了,娘來陪你了。”她說著,直挺挺的往後倒,蕭夫人撲過去,喊道:“盧氏,你將話說清楚你再死!”
盧氏倒在地上,捂著腹部的刀,咯咯笑著道:“你猜好了,猜吧。親娘殺了自己的兒子你猜吧,猜吧。”
動手,看戲呢。”肖翰卿氣的不行,他大袖一揮,四麵的人再次動了起來,可不等他手落下來,一直在他身邊安靜坐著的死人,忽然動了一下,下一刻,他的脖子就被人掐住,提起來,“戲沒唱完就散場?”
沈湛,你沒死?”肖翰卿雙腳離地,目眥欲裂,一瞬間將所有的事串聯起來。
難怪他覺得哪裏不對勁,原來是因為蘇婉如的態度,她一點都不傷心他隻當這小姑娘不喜歡沈湛,原來是因為她早就知道沈湛沒有死。
你和蕭山串通好的?”肖翰卿問道。
沈湛不置可否。
是了,今天下午為了救莊一楠,蕭山去過客棧的,最後莊一楠沒有要回來,他以為雙方是不歡而散,沒有想到居然串通在一起。
既然是串通的,那麽蕭夫人下的毒就不是毒了。
沈湛的死,不過是誘著他亮出底牌,誘著盧氏將過往的事說出來。
他到底還是輸了,趙仲元中毒,他被逼到成都府,走了最後一步,可這最後一步也未成到此刻,他猶如跳梁小醜一樣落在了沈湛的手裏。
我來。”蘇季過來,刀架在了肖翰卿的脖子上,和沈湛道:“去看看你老母親。”
沈湛看了蘇季一眼,微微頷首。
盧氏沒死,血還在流,可能還要流一會兒,她心裏想著,耳邊似乎能聽得到淅淅瀝瀝的流水聲,她攥著鈴鐺,看著黑漆漆的天空,咯咯的道:“你看,東方快要泛白了,白了啊”
嗯,白了。”沈湛走過去,半跪在她麵前,將她扶起來,道:“你想葬在哪裏?”
盧氏怔了一下,轉頭看著他,瞬間瞪大了眼睛,“我死了嗎?這是陰曹地府?”
我沒死,你快了。”沈湛道:“這裏隻有我會給你收屍,說吧,你想葬在哪裏?”
怎麽可能,你吃了我的毒藥,你怎麽會沒死。”盧氏狠狠扣住沈湛的手,“你是鬼,對不對。”
沈湛道:“你一向不信鬼神,何必自欺欺人。”
你!”盧氏用盡了全力去打沈湛,“你怎麽沒死,你為什麽沒死你這個畜生,你這個小畜生。”
沈湛沒說話,任由她打了兩下,沉聲道:“我說過我要給你送終。”
盧氏忽然想起很多年前,那時候沈湛大約三四歲吧?她很久才回家,發現他居然還活著,不由更加的生氣,隨手將他拂開,三四歲的孩子什麽都不懂,在門口蹲著也不哭,眼巴巴的看著她。
晚上,她坐在桌邊吃飯,丟了一個饅頭給他,他沒撿來,而是挪過來趴在桌子邊,睜大了眼睛看著她,問道:“娘,你不喜歡我嗎?”
不喜歡。”她當時道:“你應該去死的。”
小孩子不懂什麽是死,卻知道看人的臉色,明白這不是一句好話。
他點點頭,撿起了地上的饅頭,蹲在門口慢慢吃著,從那以後他看見她也不會撲上來抱著她腿。五六歲後他就很少回家,在外麵打架鬧事不知死活。
有一回她在一個巷子口看到他被一群十幾歲的孩子打,瘦瘦小小的身上滿是傷口,他也哭,就抱著頭蹲在牆角,手扣著一塊鬆動的磚頭,任由背後的拳頭狂風驟雨似的,他就扣著。
直到扣下來,回身一磚放倒了其中一個,他才怒罵了起來,真正的還手。
那一次她看了很久,隻覺得什麽人的兒子像什麽人這小畜生,天生就會打架,夠狠。
這小畜生說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給她養老送終,仿佛她帶他來到這個世上,他送她離開,這是報恩,因果,是他欠她的,他還清了也就沒有牽掛了。
就和現在的沈湛一樣,他還是說的這句話,給她送終。
她不稀罕,因為她要看著他死的,死在自己的親生父母手中。
這是我欠你的。”沈湛依舊摟著她的肩膀,“你領我來這世上,我送你離開這世。以後,不相欠!”
盧氏咯咯笑著,“我不稀罕。小畜生你記住你不是我的孩子,我每看你一眼,我就恨不得掐死你。”
我知道。”沈湛道:“這並不重要,想要我死的人很多,你也並不特別。”
盧氏一怔,“你知道,你什麽時候知道的?”
不算久。上次我來成都府時就知道。”他道:“但這些都不重要,我就是我,是誰的孩子對我來說,並不能改變什麽。”
老成都後,他就懷疑他不是盧氏的孩子,但隻是懷疑,他並非查證,也沒有興趣查證。
盧氏的血快要流幹了,她看到蕭夫人衝了過來,當著她的麵盯著沈湛,“你你多大?”
沈湛看了一眼蕭夫人,道:“不知道。或許二十二,或許二十三不清楚。”
不是啊。”盧氏哈哈一笑道:“姚貞你別想了,你的兒子早就死了,被我親手掐死了。”
蕭夫人根本不聽她的,她隻盯著沈湛,目光炙熱,“你是他,你一定是他”說著,回頭喊蕭山,“山哥,是吧,他和你年輕時好像,簡直一模一樣。還有這鼻子,鼻子特別像我的鼻子,對不對。”
蕭山走過來,扶著蕭夫人,沉聲道:“像!”
是,你一定是了。”蕭夫人咚的一聲半跪在地上,抱著沈湛的胳膊,嚎啕大哭。
盧氏說不出來話了,她攥著鈴鐺的手不受控製的鬆開,她沒了力氣,鈴鐺似乎滑了出去,她看到那位叫梅子青的人撿起了她的鈴鐺,端詳著,她怒瞪著他,他衝著她一笑,將鈴鐺重新放在她手裏。
盧氏鬆了口氣,抓著鈴鐺,一笑,四周安靜下來
蕭山的人終於出現,他一早吩咐過,不管誰進府都不要攔著,沒有他的命令,都不要進來,所以蘇婉如趴在圍牆上沒有人攔著,蘇季進來沒有人攔著,就連肖翰卿的人來,都是暢通無阻。
整個肖家的院子裏,堵的都是人,想要動手,刀都揮不起來。
都抓了。”蕭山吩咐繆長英,也沒有心思做被的事,和蕭夫人立在沈湛兩麵。
沈湛將盧氏放下來,回頭看著蘇婉如,蘇婉如擦著眼淚撲過來抱著他,道:“你沒事吧。”
沒事。”他給她擦了擦眼淚,道:“你呢。”
蘇婉如搖頭,拿他袖子擦了擦眼淚,哽咽的道:“等會兒,我有話和你說,現在先將肖翰卿解決了吧。”
肖翰卿被蘇婉如用架著脖子,兩人對視,蘇季問道:“你來我這裏,所作所為是為希珍公主報仇?”
年輕人,想知道什麽,就自己去查,我不是你先生,不會給你答疑,”他說著,看向蘇婉如,道:“你會殺仲元嗎。”
蘇婉如回道:“我不是你先生,不會給你答疑。”
哈哈,你這個孩子可真是太惹人厭了。”他說著,忽然嘴角流出鮮血來,大家一愣,眼睜睜的看著他倒栽下去,高郢沉默的看著主子,隨即也跟著嘴角流血,倒在了地上。
這才是他的最後一招。”蘇婉如驚歎不已,這個人真的是算無遺策,什麽都想到了。
繆長英將肖翰卿剩下的手下飛快的卸了下巴,迅速捆了起來,讓人帶下去。
該死的人都死了,場麵忽然安靜下來。
蘇婉如和梅予道:“你怎麽了?發什麽呆?”
沒事。”梅子青衝著她一笑,道:“你什麽事?”
蘇婉如指了指趙衍,“先將他救醒吧,要是他要報仇,你再殺了他!”
好!”梅予點頭,客氣的和蕭山道:“可否借用貴府的房間用用。”
蕭山點頭,喚了人來引他過去。
四周裏安靜下來,該散的人都散了,場麵就顯得有些詭異
蘇季坐在肖翰卿屍體前不知在想什麽,蕭山夫婦看著沈湛,沈湛則在給盧氏整理衣府,蘇婉如則站在一邊看著所有人,不知道說什麽
蘇婉如打量著蕭夫人和盧氏,盧氏為什麽要偷她的孩子,難道她自己的孩子,死在了蕭夫人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