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2 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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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陪您一起。”蘇季不放心,對薑族也有些好奇,蕭山聽著一笑,道:“好,蘇公子請!”
蘇季兄妹的身份蕭山夫妻是知道的,但卻沒有提,這讓蘇季很敬佩,和蕭山說話也多了一份尊敬和客氣。
蘇婉如就看著沈湛,沈湛道:“也想去看?”
“嗯。”她點了點頭,“能去嗎?”
沈湛點頭,“當然能,我陪你一起。”
“那就一起。”蕭山含笑道:“走吧。”說著率先出了門,蕭夫人跟在後麵叮囑蕭山,“那些人邪氣的很,你讓幾個孩子別站前麵。”
蕭山一笑,擺了擺手,道:“又不是真妖怪,怕什麽。”
蕭夫人看著幾個人走遠,站在門口看了許久,劉媽媽笑著道:“您去打個盹兒,不然身體吃不消。”
“我確實有些累。”蕭夫人說著想起來,“你瞧我這記性,今天居然忘記去廟裏了,也不知道菩薩會不會怪責我。”
劉媽媽扶著她,笑著道:“找到少爺是天大的喜事,菩薩也知道您正忙著少爺的事,會體諒您的。”
“等過兩日得空再去吧,我這心裏高興的都找不著北了,現在若是去拜菩薩,菩薩也會覺得我輕浮了。”蕭夫人說著一笑,又哎呀一聲,“說取刀出來的,也沒有去,你瞧我們這記性。”
主仆兩人又取了鑰匙去了後院的庫房,取了要送給沈湛的刀,這刀是一位名匠製的,蕭山救了對方的妻兒的命,才贈了這一把,十多年了他一直舍不得用,珍藏在庫房裏。
“和湛兒真般配。”蕭夫人取出來,揮了刀就在院子裏舞了起來,十幾招就有些氣喘籲籲,擺著手道:“不行了,十幾年沒動,這身子骨太硬了。我從明天開始,跟著湛兒一起練。”
劉媽媽看著高興不已,“就是,現在少爺回來了,您可要好好保重身體。眼見著他們就要成親,您就要抱孫子了。”
“孫子嗎。”蕭夫人掩麵,眼睛裏是不敢置信,“我要抱孫子嗎。”
劉媽媽咯咯笑了起來,一下子回到了二十多年前,那時候蕭夫人還年輕,真是活潑可愛,時不時就拉著蕭山在院子裏練拳腳,打不過也會鬧騰著反悔。
“是啊。蘇xiǎo jiě今年也有十七了吧,十七歲能生養了。”劉媽媽道:“今年懷,明年生,說不定明年過年咱們府裏就添人進口了。”
蕭夫人哈哈笑了起來,抱著刀,道:“她就兄妹兩個人,也沒個長輩操持,要是成親的話,我現在就要準備了吧,男方的女方的都要準備呢。”
“那倒是,嫁妝也要準備好。”劉媽媽道:“要請個懂的媒婆來列一列單子,她身份雖沒落了,可到底是公主,怎麽也不能少了嫁妝委屈了。”
蕭夫人點頭,兩個人說著話提著刀回了房裏。
“婚事先等等再說,湛兒也不知道什麽意思,我看婉婉和他哥還有別的打算。”蕭夫人道:“怕是想要報仇。他們要報仇湛兒肯定要幫忙,我們家怎麽也不會袖手旁觀。”
“先問問他們的意思再說,我不能一下子說起來,把湛兒嚇著了,他還沒適應突然多了我這個娘呢。”蕭夫人道。
劉媽媽點頭應是,“少爺吃的苦太多了,一下子有人對他好,他怕是不舒服。”
“都是我害了她。”蕭夫人說著又哭了起來,劉媽媽不想讓他傷心,就打岔道:“不是要做新衣服嗎,您拿一件他們的舊衣服去,叫人照著尺寸做。還要挑料子挑樣式,事情可不少啊。”
“對,對!”蕭夫人點頭應是,立刻擦了眼淚,又開始讓人抬了一堆的料子出來,仔仔細細的選料子。
院外,蘇婉如跟在沈湛後麵進了花廳,花廳裏已經坐了兩位老者一位中年人,他們身後還立著五位少年人,清一色裹著黑色的頭巾,穿著純黑的短褂,闊腿褲,腰上紮著黑色的腰帶,人都很瘦,看人時倒是尋常,也沒有蕭夫人說的那樣讓人望而生畏,妖怪的樣子。
不過,這八個人往這裏一站,感覺就是來奔喪的,蘇婉如奇怪道:“老者也是給盧氏奔喪的?”
“不是。”沈湛低聲道:“他們族人喜愛黑色,所用的布料多以黑色為主。”
還真是蘇婉如無言以對,點了點頭道:“好吧,人家族裏的規矩,要尊重的。”
老者見蕭山進來,起身行了禮,開門見山的道:“蕭大人,還請將我族裏人的遺體交給我們,讓我們帶回去處置。”
蕭山看著沈湛,問他的意思,沈湛微微頷首,道:“她遺願就是回家,既然她的族人來接,那就交給他們。”
“好。”蕭山頷首,看著盧族長,道:“既如此,那盧氏的遺體就交給你們,但肖翰卿卻不能,他不是你們的人,你一起帶走就說不過去了。”
“是這樣的。”盧族長道:“肖先生早在十二年前,就入了我們族,他早就是我們族裏的人了。”說著拿了一張簽字摁著手印的戶籍出來。
薑族自從二十年前被打過以後損失慘重,此後幾十年確實收斂了很多,所以蕭山也沒對他們怎麽樣,他們族裏隻要不犯事不惹事,他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他們自行管理族裏的事。
“這是他當年簽的,您請過目。”盧族長道:“所以,不但他的遺體,就連他的外甥我們也要帶走。我們族裏的規矩您是知道的,不論在哪裏死的,死後都要回族裏入土安葬,還請蕭大人不要為難我們。”
蕭山接過來看了一眼遞給了蘇季,蘇季看過傳給了沈湛,幾個人都看了一遍。
白紙黑字壓著手印。
蕭山蹙眉正要說話,就感覺袖子被人扯了扯,他愣了一下回過頭去,就看到蘇婉如對他擠了擠眼,活潑有趣。
沒什麽默契,他沒看懂蘇婉如的意思,這邊沈湛已經開了口,道:“既是如此,那就由你們領走。”又看著蕭山,“既是族人,理應交給他們。”
蕭山明白了蘇婉如的意思,他微微頷首,道:“好,就交給你們了。”他說著,吩咐了府中的小廝,“將趙公子請出來。”
小廝應是而去。
蘇婉如和梅予道:“趙仲元的身體沒事吧?”
“沒事。除了虛弱一些,沒有性命之憂。”梅予低聲道:“對方對他應該沒有惡意吧?”
隻會對他們有惡意,對趙衍應該沒有,蘇婉如道:“那就好。他今天隻要醒了就沒事,以他的能力無論發生什麽狀況,都能自保。”
就怕不醒,反而任人擺布了。
小廝抬著滑竿,趙衍就躺在滑竿上,蓋著被子,蘇婉如走過去不管他聽不聽得到,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說完,握了握趙衍的手,趙衍沒有給她反應,依舊安安靜靜的躺著。
蘇婉如和幾位薑族的長老道:“他還沒醒,你們小心一點。”
“我們知道。”那位盧長老道:“我們都是自己人,不會出現任何問題。”
這語氣,可真讓人討厭。蘇婉如點頭。
這邊,小廝將肖翰卿和盧氏的遺體抬出來,盧氏麵色煞白,肖翰卿倒還好,隻是樣子很可怕。
“我們這就告辭,叨擾蕭大人了。”盧族長有些驚訝,他以為今天來還要多費一番唇舌,沒有想到這麽順利,“後會有期。”
蕭山拱了拱手,道:“請!”
幾個年輕人抬著三個滑竿,不急不慢的離開了蕭府。
“這也應該是肖翰卿早就料到的吧?”梅予感歎不已,“這世上怎麽會有這樣的人,事事都在他的預料之中。”
蘇婉如一笑,道:“那也不一定,他一定沒有料到我們會出現,所以,不能稱作算無遺策。”
“吹捧。”蘇季寵溺的摸了摸蘇婉如的頭,看著沈湛,道:“我們也走吧。”
沈湛頷首,和蘇婉如道:“你要一起去嗎?”
“婉婉不要去了。”蘇季道:“這些人很邪氣,去了以後不知道會遇到什麽,你在我不放心。”
蘇婉如衝著他一笑,道:“我又不傻,要是打架我就躲的遠點,再說,你們這麽多人,分一個出來護著我就好了。”
“讓他去吧。”沈湛道:“她也算身經百戰,心裏有數的。”
蘇婉如笑著點頭不迭。
蘇季撇了一眼沈湛,沉聲道:“你就算是事事聽她的,也要分事情,這樣盲目任由她胡鬧,不是護著她,是害她。”
“停!”蘇婉如道:“說我的事,你別說沈湛嘛。再說,你們都去了我在家裏多難受著急,我肯定要去的。”
蘇季擰不過她,搖了搖頭看著蕭山道:“那就請大人借我們五百人吧,婉婉在,我不放心。”
“五百人不夠,若是動手以他們寨子的人力,至少要一千人。”蕭山道:“你們幾個人生地不熟,我隨你們一起,若他們意圖作亂,我也不會再留著他們作惡。”
大家沒有異議,各自回房收拾了自己的東西,蕭夫人聽他們說要薑族,忙將那把刀拿出來給沈湛,“這刀好用,你帶著!”
沈湛打量著蕭夫人手裏的刀,刀身線條新雲流水,刀鋒寒光閃閃露著殺氣,確實是一把難得一見的好刀,他凝眉道:“我的刀夠用了,不必帶這麽好的刀。”
“就換這個,你手裏的太普通了。”蕭夫人說著,就奪了手裏的刀,將這把新的給他,“薑族人人狡猾多端,又滿身邪氣,你去了一定要多聽你爹的話,不要往前衝,免得中了他們的道。”
“還有,從進山開始他們就會布迷障,你們要帶好了藥,免得在山裏就種了毒。”蕭夫人說著,提著裙子進房裏,過了一會兒提了一個包袱出來,在沈湛麵前打開,“這瓶子上啊都貼著字,還有蚊蟲藥,我還放了十幾根艾草條,你們記得人手一隻,千萬不要被蟲子咬了。”
她碎碎念著,沈湛抱著包袱看著她的臉,點了點頭,道:“謝謝。”
“你這孩子,和我謝什麽。”蕭夫人給他理了理衣服,“你們早去早回,事情辦成辦不成都是次要的,重點是你們都要好好的回來。”
大家都看著她,笑著點頭,蕭夫人這才和蕭山道:“老爺,幾個孩子你怎麽帶出去的,都要怎麽帶回來。”
“夫人放心吧。”蕭山也無奈,這裏的人除了梅予和蘇婉如他不了解,沈湛和蘇季,無論是武功還是謀略都不低於他,帶出去帶回來這種事,怕是不用他操心。
蕭夫人關心孩子,自然想不到這些。
“夫人,我們回來的時候給您帶薑族特產。”蘇婉如笑眯眯的道:“你在家裏等我們。”
蕭夫人噗嗤一笑,道:“他們能有什麽特產。”又道:“邪惡的人心和族規,算不算?”
“那還是算了。”蘇婉如掩麵而笑,扯了扯沈湛的衣袖,笑著道:“和夫人再見。”
沈湛像個毛頭孩子,尷尬的和蕭夫人的點了點頭。
才第一天,沒有人談起要不要改口喊爹娘的事,都理解沈湛,等他慢慢適應。
幾個人收拾上路,繆長英要再等一個時辰後再帶兵出發,畢竟這麽多人浩浩蕩蕩過去,怕是什麽都看不到。
薑族生活在深山裏,出了城走半個時辰就是山,他們騎馬下來,將馬拴在外麵,蕭山背著一壺酒,還有一個不大不小的包袱,指著隔著兩個山頭的地方,“要翻過兩個山頭才能到,一般不知道的人,很難找到。”
他們進山,路很難走,幾乎都是枯草灌木,蕭山走在前麵不停的用刀掃著,蘇婉如走在中間,沈湛牽著她,不時回頭問她,“累不累,我背你?”
“要是我讓你背我,我二哥就更加覺得我來是累贅了。”蘇婉如噓了一聲,道:“沒事,等我二哥問我累不累的時候,你再背我。”
沈湛看著她一笑,搖了搖頭接著走。
梅予走在蘇婉如後麵,看著兩人說話,蘇婉如甜甜笑著,滿眼都是歡喜和信任,這是和他說話相處時不會有的。
真好,她覺得很幸福,就足夠了。
“想什麽呢。”蘇季拍了拍他的肩膀,梅予莞爾一笑,道:“你是想問我,對這裏有沒有熟悉感?”
蘇季點頭,“你五六歲被你師父買來,跟著他,也是不知父母是誰,家在哪裏。或許這一去能讓你尋到根呢。”
“尋到又如何。”梅予失笑搖了搖頭道:“這麽多年過去了,萬事已成定局。就連鎮南侯也喊不出一聲爹娘,何況我呢。”
如果他真是薑族人,那麽他寧願一輩子流落在外。
甚至於他感謝當年的走失,若不走失,他肯定也是他們的一份子,這狀態並不讓他感到欣喜。
“說起來,若你真是盧氏的孩子,那麽她在這場二十二年的拉鋸戰中,最終還是輸了。”蘇季搭著梅予的肩膀,聲音不高不低,“蕭夫人找到了沈湛,可她連死前都不知道站在她麵前的是她親生骨肉。”
“二殿下。”梅予道:“你覺得肖翰卿為什麽讓薑族人來接他走?”
蘇季若有所思,道:“如果隻是接他和盧氏,我倒覺得沒有什麽,畢竟他不想自己的屍體落在我們手裏。可將趙仲元也帶走,就很令人費解,不去看看,不放心。”
所以他們才同意薑族人將他們都接走。
“我探過他的脈搏,沒有什麽任何跳動,哪怕細微的也沒有。”梅予一臉的不解,“難道薑族真有這些神奇的手法和藥嗎?太匪夷所思了。”
就和盧氏當時對沈湛用的忘情術法一樣,他始終想不通,所以越發的好奇,想要親眼所見。
“他當時死時,我就坐在他旁邊,觀察了很久。”蘇季道:“確實如你所言,毫無異樣。”
其實他們都有同樣的疑慮,當你恨之入骨的仇人突然死了的時候,就會有種不真實的感覺,仿佛不親眼看著他咽氣,入土腐爛,都不確信他不會真的跳起來,繼續作惡。
“大人!”走了約莫一個時辰,樹林裏蕭山的手下出來,拱手道:“他們走的另外一條山道,剛過去,一路上沒有人說話,也沒有異常。”
蘇婉如問道:“那趙公子呢,醒了嗎。”
“沒有。”屬下回道:“一直躺著的,應該沒有醒。”
蕭山頷首,“繼續去盯著吧,有事再來回。”
屬下應是而去,蘇婉如就奇怪的看著梅予,“快中午了,你估計他應該是什麽時間醒?”
“不好說。”梅予道:“按理說早上就應該醒。”
蘇婉如點點頭沒有再問。
“你累不累?”蘇季看著她的腳,一雙芙蓉色的繡花鞋,走的滿是髒汙,一會兒重力壓著左腳,一會兒又都換成右腳,顯然是累了,“這裏路難走,二哥背你?”
“不用,我不累的。”蘇婉如憋著嘴看了一眼蘇季,道:“我能走的。”
蘇季哭笑不得,彈了她的額頭,道:“來都來了,難道還怕你沒用,我會趕你回去。”
“那二哥背我。”蘇婉如說著轉身就朝蘇季背上爬,沈湛咳嗽了一聲,盯著她,蘇季怒道:“你們這像什麽樣子!”
蘇婉如噓的一聲,她得讓蘇季體現哥哥的重要性,不要蘇季會更加看沈湛不順眼。
沈湛忍了,轉身接著走。
蘇婉如就由蘇季背著,梅予跟著他們,盧成和閔望斷後。
“二哥。”蘇婉如低聲道:“你當著人爹的麵不給他麵子,回頭他爹不借兵給你,看你怎麽辦。”
蘇季哼了一聲,道:“就算沒有兵報不了仇,我也不能讓你吃虧。”
“我沒有吃虧。”蘇婉如低聲道:“是沈湛吃虧啊,他是我的人,你要這麽想,就是我們賺了。”
蘇季不方便,不然又想動手了,歎氣道:“歪門邪道。”
“二哥。”她笑著道:“等事情定了我給你找媳婦兒,我認識許多小姑娘,一個個都特別的漂亮,還有學問。”
蘇季忍不住失笑,“你嫂子還用你操心。”
一副他這是沒空,等有空了難道還能讓她缺嫂子嗎。
這才是蘇季嘛,和她鬥嘴打趣才對,蘇婉如笑著道:“對,我二哥風流倜儻,玉樹臨風,這天底下就沒有女子不愛的。”
“嗯,算你有眼光。”蘇季道。
蘇婉如輕輕笑著,捏了捏蘇季的肚子,“肚子上的肉都沒有了,你怎麽瘦的?那次在宗人府看到你時,嚇了我一跳,真是太醜了。”
“有心自然能瘦,這點事若做不到,我怎麽做你二哥。”蘇季道:“別水花,趴著睡會兒,今晚怕是沒有時間睡覺。”
蘇婉如點頭應是,趴在蘇季背上睡覺,咕噥道:“你背一會兒就換沈湛啊,不然你太累了,我怎麽也有百八十斤呢。”
“睡吧,話真多。”蘇季道。
蘇婉如嘻嘻一笑,不一會兒就真的睡著了,等醒過來時已是下午,她一愣拍了怕你蘇季,道:“我醒了,你放我下來。”她也不知道怎麽睡了這麽久。
“嗯。”蘇季將她放下來,就聽蕭山道:“快到了,太陽落山的地方就是。”
那就是還有半個山頭。
大家都沒有再說話,沉默的翻過了山,過了一派長的格外筆直的樹後,蕭山就停了下來,“從這裏下去,就要小心了。”
“在這裏等我,站著別動。”蕭山說著,快走了幾步。
就見他身體輕盈的如同一隻燕子,不停的在林間跳動,隨即,左邊聽到簌簌聲,蘇婉如嚇了一跳,就看到十幾根被削的尖利的竹竿,橫空出現,速度的極快朝蕭山飛去。
“大人,小心。”蘇婉如驚呼一聲。
不等她聲落,蕭山已然躍起,手爬上樹杆,那些竹竿落空,釘在了地上。
他並未停下來,而是抽泣一根竹竿,在原地一掃,就見竹竿不知打到了什麽,一張從天而降,兜頭落在了另一邊,蘇婉如看的咋舌,這要是不知道的人,可定會中招的。
“還有。”沈湛隨手撿了幾粒泥塊丟進草叢裏,就聽到噗噗幾聲響動,蘇婉如問道:“獸夾?”
沈湛點頭,“前麵應該還有,你跟著我別走新路。”
“哦。”蘇婉如點頭,乖巧的牽著他的衣尾,蘇季也躍了起來,和蕭山走在前麵,就看到兩人在林子裏飛躍,不時竹箭或是陷坑出現在視線裏。
足足費了半個時辰,蕭山和蘇季才停下裏,他一笑,道:“現在應該沒事了,再往前去就是瘴氣,將麵巾都戴上。”
後麵就有蕭山的兵馬,人太多必然會鋪的更開,所以蕭山這也算是提前清障。
他們將麵巾戴上,穿過這片林子,眼前立刻變的不清晰起來,層層的霧氣繞在樹林間,沈湛回身將蘇婉如摟在懷裏,低聲道:“別說話,盡量憋住氣。”
蘇婉如點頭,貼著他走,這一段瘴氣的路特別的長,走到蘇婉如覺得自己頭暈腦脹快要撐不住的時候,忽然眼前撥雲見日,目清氣爽起來。
“好了,都來喝一口酒。”蕭山從身下解下酒壺,遞給了蘇婉如,“小喝一口,提提神。”
蘇婉如點頭,仰頭喝了一口,辛辣一直燒到了胃裏,蕭山看著她的臉哈哈一笑,道:“沒事,一會兒就好了。”
大家依次解了麵罩,繞過一個坡道,蘇婉如就看到對麵的山腰上,搭建了許多的房子,純木結構房地是鏤空的,支著粗粗的架子,她看著倒不稀奇,這樣的建築很多,有的建在水上,有的則是建在山裏。
“那就是。”蕭山道:“我們從後山繞過去。”他們說著,往右走,看著不遠的寨子繞著路,一直走到了寨子的右麵,這裏搭著竹製的,三四人高的柵欄,不知是防野獸還是人。
他們翻了過去,天色已經徹底暗下來,四周裏蚊蟲就在耳邊飛動,蕭山點了艾草每人手裏拿著,靠近寨子。
夜色裏,就見山腰的一處寨子的空地上,點著篝火,照的亮若白晝。
火光周圍的人,越聚越多,他們圍著火堆席地而坐,蘇婉如指著中間那人,道:“那是不是今天去的族長?”
“是。”蕭山道:“這是他們的追悼禮,寨子裏隻有人去世,都有在這裏點篝火唱歌,天亮後就會將死去的人安葬。”
那看來今晚不會有收獲了。
果然,他們蹲守了一夜,就聽著那些人唱歌,聲音嗡嗡的聽不懂唱什麽,但在山巒間回蕩,深夜裏聽著讓蘇婉如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莫名的詭異。
天空泛白,篝火熄滅,那些人漸漸散去,過了一會兒又重新聚攏,空地上多了兩副木棺,盧氏和肖翰卿被人抬了出來,歌聲再起,在歌聲中幾個年輕人將盧氏和肖翰卿的放進棺木中,咚咚的敲著釘子,將棺材釘了封死。
棺材抬起,繞著篝火走了兩拳,就看到那些人抬著棺材這邊來,爬上山,過了一個山頭,這邊有兩個已經挖好的相隔不遠的土坑。
“馬上就下葬了?”蘇婉如盯著棺材,蕭山道:“嗯。”
她覺得有點奇怪,可又說不出哪裏奇怪,梅予道:“趙仲元沒有出現。奇怪了,不會還沒有醒。”他說著,看著大家,“怎麽辦,還要在這裏盯著?”
他們的兵馬就在山腳,人都下葬了,要不然他們就進寨子,要不然就打道回府。
“想進寨子看看?”蕭山看著大家,“不過,看樣子不會有任何收獲。”
蘇婉如忽然跳了起來,道:“我知道哪裏不對勁了。”
“怎麽了?”蘇季問道:“你看出了什麽。”
蘇婉如指著棺材,飛快的道:“重量,你們看他們抬棺材的樣子。”
大家就都朝著那邊看去,就看到前後抬著棺材的年輕人的確實略有不同,前麵的挑子彎度更大,顯然是不輕的,後麵則要輕一些,人也輕鬆一些。
“後麵是空棺?”梅予問道:“他們用了障眼法。”
山下,歌聲已停,年輕人將棺材放平,族長說著話,視線朝山上瞟了一眼,隨即道:“入土!”
這一句卻是用的正宗的官腔,清晰洪亮。
“等等!”忽然,有聲音從山頂傳來,隨即一人以極快的速度的出現在他們麵前,盧族長看到他一點都不奇怪,也認出他就是昨天在蕭府見到的鎮南侯,便拱了拱手,道:“鎮南侯突然出現在此,所謂何事?”
“開棺!”沈湛敲了敲棺材,道:“打開看看。”
盧族長目光略變了變,隨即恢複如常,他身邊的二長老就怒道:“棺材上板,便就是天神來了也不會讓我們開棺,你若要開棺是會受天神詛咒懲罰,嘶吼入萬世畜生輪回道的。”
“這是我的事。”沈湛用刀背敲棺材,“要不,你們打開,要不老子劈開。”
盧族長頓時沉了臉,喝道:“棺材是萬萬不會開的,你們若執意如此,那就休要怪我們不客氣了。”他說著,大喝一聲,不知喊的什麽,但他一聲吼,就聽到一道整齊劃一的回應聲。
從山林,從村寨,從下遊的溪水邊,從娃娃上學的祠堂裏,轟的一聲,聲音震動,一波一波的砸來,像是一柄看不見的刀。
沈湛眉頭微動,忽然有人喊道:“族長我認得他,他就是上次來寨子裏的人。”
“哦。”盧族長想起來了,“當日抓了我們十幾個人,還鬼鬼祟祟的在寨子裏偷東西,原來就是你啊。”
沈湛來當然不是光明正大的,他是抓了盧氏的兩個兄弟和另外的幾個族人,押著他們進山,解了盧氏的施的手法後,又夜半進了寨子裏走了一圈。
有人碰見他,不過也隻是看見,沈湛大搖大擺的逛了一圈,等族裏的人都召集了,他已經離開了。
“開棺。”沈湛懶得和他廢話,身後蕭山帶著蘇季和蘇婉如以及梅予走了下來,蕭山道:“盧族長,我們對肖翰卿的死還有疑慮,請你們開棺,我們檢查後若沒有異樣,就自會離開。”
“如果我們不呢。”盧族長盯著他們,“蕭大人,你們欺人太甚。”
蕭山一笑,道:“欺就欺了,你們又當如何!”軟的不行,那就來的硬的。
“這是要打架?”盧族長將手裏拄著的拐杖一杵,忽然裏四周走出來的無數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果然和蕭夫人說的一樣,他們人人手裏都拿著兵器,就連一個七八歲的孩子,眼裏都有著拚死一搏的凶光。
蘇婉如盯著一個很小的孩子,看的目的口呆,忽然有些理解蕭夫人所說的妖怪是什麽樣子的。
他們很團結,追隨信服著一個古怪的存世法則,從不懷疑,為了達到目的不罷休,無論這個過程是有失道德的,還是會有很大犧牲的,都不是他們所關心的。
“哈!”這一聲,回蕩山林,是對麵提著兵器的男女老幼吼出來的,他們盯著他們,像盯著一塊鍋裏的肉。
盧族長道:“二十年前你帶兵來屠殺我們的族人,你說你有公道,事情已經過去我不想再提,但今天你來這裏,按你們所言,就是沒有公道,不占理,蕭大人你這樣做就不怕天神怪責嗎。”
“怪責也是我們的事。”蕭山似笑非笑,“盧族長執意不開棺,寧願再重現一次二十年前一幕?”
盧族長一拍手,道:“那就不客氣了。”
說著,山頂上的人一衝而下,他們衝下來,而蘇婉如他們身後也是一聲大吼,繆長英站在山頂道:“你們這些畜生養的,又想鬧事,老子今天把你們都滅族了。”
說著一揮手,“兄弟們,上!”
“大人。”蘇婉如被蘇季拉著後退交給盧成,她喊著幾個人,打了眼色,飛快的道:“這裏交給繆大人。”
蕭山一愣,這兩天已經感覺得這小丫頭的機靈聰明了,他點頭,和沈湛幾個人迅速往後退,繆長英帶著衝上來,將他們湧去了後麵,他們飛快的爬上山,又往山下衝。
族裏的人都在後山,這個時候的寨子應該是空的,蘇婉如邊跑邊道:“這裏有幾條下山的路?”
“兩條。”蕭山道:“我們走的是一條,山路上都是我們的人,還有另外一條則是昨天盧族長他們回來的路。”
沈湛道:“那就去那條路。”
他們跑下山,穿過整個寨子,寨子裏收拾的很幹淨,家家戶戶的門口都掛著獸皮,還有各式各樣打獵的兵器,蕭山指著橫插在寨子裏的路,道:“從這裏過去。”
他們走的極快,一路上沒有人攔他們,路走了一半時,忽然看到一條小徑上有個人影一閃而過,沈湛反應極快,足下輕點,人已如鷹隼般衝了過去,對方進門反手關門,就在門關上的那一刹那,沈湛一腳踹上去,門猶如碎布,四分五裂。
隨即,聽到一聲悶哼之聲,門口之人被踹的後翻出去,砰的一聲跌在地上。
“你果然沒死。”沈湛踏在門口,就看到地上跌坐了一人,穿著一件墨黑的道袍,頭發花白,臉和肖翰卿的不同,儼然是個陌生的老者。
“你們是誰。”那人說話,咳嗽著爬起來,“快來人,進匪賊了。”
蘇婉如跟著大家跑過來,看到場景她一愣,就聽蘇季道:“魏先生,你真是有通天的本事,居然能死而複生。”
“魏先生是誰,我不認識你們。”對麵的人怒道:“你們快走,否則我就要喊人了。”
沈湛踹開地上的碎片,道:“他們都在為你賣命,你喊人有人應嗎。”他說著,目光一掃四周,手中的刀忽然抬起橫空劈下來,老者麵色一變,想跑可他的腳顯然沒有沈湛的刀快。
就在這時,房間裏一張腳凳飛了出來,徑直朝沈湛的麵上砸了過來,沈湛的刀頓時換個方向,擋住了腳凳。
“鎮南侯。”一人從房裏走了出來,一席青衫,麵容憔悴消瘦,他朝眾人拱手,道:“各位,別來無恙。”
是趙衍,蘇婉如打量著他長長的鬆了口氣。
他一出現,被沈湛抓著的人臉色突的一變,道:“你出來作甚,身體不好當好好養著。”
蘇婉如忽然就明白了肖翰卿昨天問她會不會殺趙衍。
他是算準了她不舍得,所以才會假死,是啊,薑族的人那麽邪,盧氏的醫術的那麽厲害,一劑讓人閉氣一日的藥她應該還是能做得出來的。
肖翰卿假意一死,他們必然會救趙衍,等趙衍的毒解了,薑族的人適時出現,帶著讓人無法拒絕的理由,取走了他和盧氏的屍體。
盧氏是真的死了,而他沒有,來了這裏以後,他自然就起死回生。
就算他們跟著來看到了,也隻會是肖翰卿想讓他們看到的,入土,下葬,一切都了解了。
誰又能想得到棺材裏是空的,而他人已經在這裏好吃好喝的住著,蓄謀著,或者是等待這下一個機會的來臨。
“舅舅!”趙衍看著肖翰卿,“要到幾時,您除了這條路,還有退路嗎。”
肖翰卿怒道:“混賬東西,我辦事何時要你教。仲元你是男人,你要知道你肩負的責任,你怎麽能兒女情長呢。”
“兒女情長的是您。”趙衍回道:“這一切的起初,難道不是舅舅難忘舊情?”
肖翰卿全然沒有以往的雲淡風輕,他大怒道:“我所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你,你現在來指責我,這天下人誰都有資格,隻有你沒有,”又看著沈湛,哈哈一笑,道:“我千算萬算,卻沒有想到會有你們!”
上天不公,對他不公!
“不過,你們贏了又怎麽樣。”肖翰卿看著他們,“你們有本事從趙之昂手中搶回天下嗎,不可能呢,你們做不到,除了我你們誰都做不到。”
趙衍眉頭緊鎖,像是不認識一樣看著肖翰卿,“他們怎麽樣,那是他們的事。前朝已經亡國了,他們並未給天下百姓帶來安居樂業,您心念著又有什麽意思,放棄吧,你我就隱居在這成都府,不是很好嗎。”
“他們不能,可是你能啊。”肖翰卿道:“你在我的培養下,會是一位千古稱頌的明君。”
趙衍一笑,搖了搖頭,道:“那您在我小的時候,就應該告訴我,我會是一位千古稱頌的明君才對。”他不想,那個位置是具有吸引力,可那又怎麽樣,人活一世,他並不想負重前行。
“混賬,孬種!”肖翰卿道:“我沒有你這樣的兒子,你這個沒用的孬種。”
趙衍苦笑,靠在牆上似乎難以支撐,他撫額,道:“我出生那日,您就該殺了我的。”
“趙仲元。”肖翰卿大喝一聲,想要喊醒趙衍,趙衍一笑抬頭看著沈湛,視線又落在蘇婉如的麵上,留戀一轉複而一笑,道:“抱歉各位,能不能讓我帶他走,我保證,他以後不會再出來作亂。”
“不行。”蘇季沉了臉道:“他不死,我後宋亡魂冤難平。”
趙衍一笑,道:“可是,你們殺不了他的,這房子裏所有的東西都沾了毒,你們,他,還有我,都在這毒窩裏啊。”
“殺了他!”蘇婉如怒道:“就算死,我們也要看著他死在前麵!”
肖翰卿哈哈大笑,一點都不懼怕沈湛手裏的刀:“不錯啊,我這老東西今天上路,還有你們這些人中龍鳳作陪,黃泉路上我也不寂寞了。”
“死吧,死了好啊。下去見到蘇正行我還要問問他,他將如月令藏在登月塔上,是不是因為他當年未遂心願,輸在我手裏,他心有不甘?”肖翰卿笑的很得意,“他從來沒贏過我,不但他,就是趙之昂也不曾贏過我。”
蘇婉如怒道:“放屁,我爹才不會喜歡別人,他隻喜歡我娘。”
“小丫頭。”肖翰卿道:“誰沒有年少輕狂的時候,希珍公主那麽美,沒有會不喜歡。”
蘇婉如氣的不行,指著他和沈湛道:“不要聽他廢話,殺了他。”
“忘記和你說了,你這身氣質其實和公主有些相”他說著,回頭看著趙衍,“你說像不像?”
趙衍沒有反對。
他們的家裏,掛著一幅女人的畫像,畫像上的女子宛若天仙,雖和蘇婉如不是一樣的美,但一雙眼睛卻同樣透著矜貴狡黠的光芒,讓人覺得有幾分相似。
蘇婉如驀然想起來,趙衍曾經和她說過她和一位故人很像,沒有想到,這位故人就是希珍公主。
“不用生氣。”蘇季道:“我小時候曾聽過,娘問爹這個問題,爹說他並沒有動過心,隻是作為人,對她的才華欣賞而已。”
蘇婉如氣順了一點,點頭道:“你聽到沒有,我爹沒有輸給你!”
“哈哈。”肖翰卿道:“那又怎麽樣,他先我而死,因我而死,難道他還不算輸嗎。”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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