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5 對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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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巢站在汝寧城頭望去,距南陽不過四百多裏路,走的慢兩三天也就到了。
但現在卻仿佛隔著千山萬水。
“說是各占一半,實際我們不過占了一個角。”周巢自嘲的笑了笑,他們前麵是沈湛,後麵離廬州也不願,再往後則是劉慶帶人守著的湖廣,襄陽和德安幾處都有人把守。
他們是四麵楚歌,等於被對方包圍了。
“大人。”宋副將給他遞了杯茶來,“燕京來旨了。”
周巢嗯了一聲,接過來翻看,他看著眼前一亮,愁眉舒展了一些,宋副將忙跟著問道:“可是聖上說了什麽好事?”
“嗯。”周巢將密信給對方,笑著道:“聖上不虧是聖上,雖幾年沒打仗,但對戰事依舊有著獨到的見解。”
宋副將看著也高興,“隻是這事不好辦啊。”
“沒什麽不好辦的。”周巢笑著道:“這事做起來,可比咱們帶兵去和鎮南……和沈湛直麵打容易多了。”
兩個人邊說著事邊下了樓。
剛到城樓下,迎麵便看到汝寧城吳氏的大爺,吳大爺今年三十出頭的樣子,人生的清瘦文弱,看上去一副很好說話的樣子。
但周巢卻知道,吳大爺不但不好說話,還盛氣淩人。
吳家世代在汝寧,曾出過四任帝師,兩任丞相,嫡庶支脈占據了半個汝寧,不但如此,就是臨近的幾個州府也有他們的人。吳家書院更是每年都有人高中,門生遍布天下。
在河南說吳氏是名門望族,無人敢說一句不對。
“吳大爺。”周巢拱手,他們進汝寧城後,第一件事就是去吳府拜見了吳老太爺,由吳老太爺首肯了後,他們才算在汝寧站住了腳。
吳大爺回了禮,也不客氣開門見山的道:“聽說你們要動我們的莊子?”
家大業大,不但是做買賣,四周的田地超過半數都是他們的,這整個汝寧府幾乎人人都和吳家沾親帶故,就算是普通的農人,十個裏麵可能也有五個是吳家的佃戶。
“沒有啊。”周巢心頭一跳,聖上的信中剛還提起吳氏,提起和吳氏沾請帶故的豪門,讓這些人的力量,困住沈湛。
怎麽這麽巧,剛說了這事,吳家的人就來提田畝?
“是不是有什麽誤會,您在哪裏聽來的消息?”周巢說著,請吳大爺去一邊的班房裏坐。
吳大爺擺手,就站在城樓下,他事情很多,沒心思和這些大字不識得幾個的武將打交道:“沒有就好,這田畝莊子我們從百十年前就是這樣了,當年聖上登基都沒有提過這件事,我看周大人你就不要多做無用功了。”
“汝寧如此安逸,並非是知州的功勞,而是我們吳家在這裏。”吳大爺盯著周巢,又道:“言盡於此,周大人好自為之吧。”
說著就走了。
周巢凝眉,一臉苦笑,宋副將氣的不得了,指著吳大爺的背影,罵道:“這個鱉孫,看把他橫的。”
“他橫也有道理啊。這些氏族我們確實動不了,至少,現在動不了啊。”周巢歎氣,又笑著道“不過,也告訴我們,越是動不了,我聖上說的法子,就越有可行性。”
說的也對,南陽離汝寧這麽近,聽說吳家還有三四個姻親是南陽的,這一動……
風起雲湧啊。
周巢和宋副將找了幕僚來,連夜商量對策,而此時此刻,吳家老太爺的書房裏,也坐著個年輕人,風塵仆仆的喘著氣,道:“……我父親說,這件事得先告訴您才行,免得到時候朝廷突然出手,我們被打的措手不及。”
“朝廷這個時候要整頓田畝?”吳老太爺今年七十多了,但依舊精神爍爍,“這事,我聽著怎麽不靠譜啊,你們從哪裏得來的消息?”
年輕人回道:“陳家您知道吧?”見吳老太爺點了點頭,年輕人接著道:“陳家不敢在汝寧賣地,前兒偷偷去南陽賣了,他們手裏有三個莊子,最大的有六百畝,最小也有二百多畝,都在汝寧附近。”
“陳家大爺的女婿,是鄭大人的門生,眼見就要入朝為官了。他寫信回來的,說是讓他麽將地折價賣出去。”年輕人道:“我一開始也覺得不靠譜。正打仗呢,後宋雄踞了半個天下了,朝廷怎麽也不可能現在做這事,這不是自找麻煩嗎。”
“嗯。”吳老太爺道:“確實如此。”
年輕人又道:“可是,這仗打不贏了啊。國庫現在連三個月的糧都拿不出來。”
“竟這般吃緊?”吳老太爺覺得不可思議,一個國家,國庫居然能空這樣。
年輕人道:“主要是打努爾哈赤時耗費了太多,本就是將死的牛,還愣生生又多耕了一年的地,如今已剩下最後一口氣了。”
“這話說的倒是有幾分道理。”吳老太爺還是不信,可不信歸不信,防著點總不是壞事,“你回去告訴你父親,事情我知道了,心中也有數。你們在南陽也謹小慎微一些,沈湛和蘇氏鹹魚翻身,最是心高氣傲的時候,沒事不要惹他們,能避就避。”
年輕人起身告辭,吳老太爺在房裏想了半夜,第二天一早醒來,剛洗漱吃了早飯,管事來回,“周巢到了。”
“請他進來吧。”吳老太爺在暖閣裏坐下來,過了一刻周巢進來,行了禮,笑著道:“一早打擾老太爺,實在是事出有因,還請老太爺原諒則個。”
“老了,醒的早。一早有個後生陪說話,也是不錯的。”吳老太爺請周巢坐,問道:“周大人所為何事?”
周巢想了想,在心裏將來前組織好的語言又大略過了一遍,喝了一口茶,道:“是這樣。整個河南府界,文人氏族都是以老太爺您馬首是瞻,周某人今日來,是想求老太爺幫個忙。”
吳老太爺喝茶,餘光掃了周巢一眼。
“是這樣,沈湛謀逆,人如今在南陽。如今他兵力雄厚,已有八萬多人,不瞞老太爺,如今我手中也不過區區四萬。”又道:“這明著打不勝算並不大,所以,我就想了個法子。”
周巢很坦誠,吳老太爺麵色略和煦了一些。
“不管汝寧,還是南陽都是您老說了算,若您振臂一呼,那些望族們,必然會響應高呼,到時候聯合起來,就算是沈湛有三頭六臂,也逃不過這潤物細無聲的蛛絲。”
“為了這事?”吳老太爺問道:“具體如何做呢。”
周巢就道:“什麽事能讓大家更團結,更能立刻響應呢?”說著微頓,又加重了語調,道:“利益!”
氏族的利益最大的資產和利益是什麽,那就是田地,吳老太爺眉梢挑了挑了,頷首道:“周大人接著說。”
“放出話去,就說後宋要整改田地,南陽附近的百姓沒有田中,後宋打算整改,要動大家的利益。”周巢道:“此事一出,必當引起極打的反響,到時候沈湛在南陽就待不下去了。”
全城人驅趕反對,殺不得打不得,可想而知是什麽情形。
“那……周大人可想過,事情如何收尾呢?”吳老太爺問道:“此事百十年無人敢提,你今日提起為了驅趕後宋,那麽後宋走了以後呢?”
那些佃戶啊,不要小看這些人的力量,尋常沒有希望也就罷了,如果給了他們希望又落空。
誰知道那些窮鬼會做出什麽事情來。
周巢這麽做,在吳老太爺看來,至少有兩個目的。
第一,周巢打不過沈湛,所以想拉他們出來做擋箭牌,做前鋒,反正死的是他們這些氏族,對於朝廷來說反而是好事。
第二,如果事情真的成功了,那麽很朝廷很有可能會順勢而為,把帳算在後宋的頭上,然後將他們的手裏握著利益瓜分,削弱他們
勢力,畢竟,換做哪個當權者,都不願意看到這樣的局麵。
想動不敢動,這是趙之昂的想法。
“後宋走了以後,自然還是和以前一樣,”周巢保證道:“此事我可與您擔保,你們各家各府的日子,不會有人和改變。”
吳老太爺不信,隻微微頷首道:“此事非同小可,我要與家人商議一番。這樣,明日一早給周大人答複。”
“是。”這結果已經是不錯的了,周巢起身告辭,“那周某人就告辭了。”
周巢一走,吳老太爺喊了兒子,孫子和重孫子等當家的男人進來,一家十幾個男人坐房裏商量此事,七嘴八舌,說到下午也沒有個結果。
晚上接著說,做了個結論,就是周巢這個法子不行,將他們推倒風頭浪尖,無論什麽結果,對他們來說都不會好。
吳老太爺沒有請周巢來,而是讓長孫去和周巢說,吳大爺找了周巢,開門見山的回複了。
周巢也不算意外,但卻很氣。
這都什麽時候了,國家危難,他們居然隻考慮自己的得失榮辱。
“大人。”宋副將看著吳大爺的背影,冷聲道:“不行就將吳家先扣了,看他們還怎麽耀武揚威,不將您放在眼裏。”
周巢搖頭,道:“不行,到時候他們針對的就不是沈湛,而是我們了。”又道:“再想想辦法。”
吳老太爺知道這件事不算完,周巢勢必還會動腦筋,便吩咐了家裏人,“……若還有人來找我,就說我生病了,躺在家裏要死了。”又道:“去請個大夫來。”
家裏人應是,去請吳家常請的大夫,卻撲了個空,偌大的醫館隻有一個年輕的大夫在裏麵,生的眉清目秀的,管事心道:“也不是真的看病,隨便請去做做樣子就好了。”
就請了這位大夫出診。
老人,就算身體好,也總會有這樣那樣的病,無傷大雅的開了一些滋養的方子抓了藥,吳老太爺生病的消息就傳了出去。
吳家關門閉戶不接訪客。
周巢站在吳家門口,論他脾氣再好,也憋了一肚子的火,若非形勢不好,他勢必要弄死這吳家。
他一走,吳家門口的小廝就匆匆回去報了吳大爺,“周大人在門口站了一會兒,就一臉不高興的離開了。”
“走了就不管了。”吳大爺道:“派人盯著他,我去和老太爺說。”
小廝應是,吳大爺去了吳老太爺的房裏,伺候的婆子在書房外麵納鞋底,看見她來笑著推開了門,道:“老太爺在看書呢。”
“嗯。”吳大爺跨進了書房,就看到吳老太爺居然靠在椅子上睡著了,他上前去喊道:“祖父。”
連著喊了幾聲,吳老太爺一點反應都沒有。
“祖父。”吳大爺鬥膽伸手去摸鼻息,他大驚一聲,喊道:“祖父!”
不但沒有氣,連身體都冷了。
“快去請大夫來。”吳大爺將人抱軟榻上放好,婆子失魂落魄的去喊人請大夫,吳家一家子翻了天。
大夫是吳家之前用的那個大夫,脈一撫臉色就沉了,又看了指甲和眼睛,嚇的一屁股坐在地上,結結巴巴的道:“老……老太爺這是中毒去了。”
中毒?吳大爺問道:“中的什麽毒?什麽時候中的毒,快查。”
“老太爺的夥食都是小廚房做的,用的人也是好多年的老人了,怎麽會中毒。”
“別管老人新人,把院子裏伺候都是扣起來,去廚房查一查。”
大夫沒有查出什麽毒,但很肯定是中毒了,指甲蓋都是紫黑的。
廚房一查也沒有線索,人審了打了,一點有用的話都沒有。
“藥,老太爺前幾天抓的滋養的藥。”吳大爺問房裏的婆子,“藥呢,給大夫看看。”
婆子回道:“那藥奴婢拿回家了,老太爺說他沒病根本不用吃藥,就讓奴婢拿回去吃了。”
沒吃藥,人怎麽會中毒的。
“這段時間可見過什麽外人?”大夫問道。
吳大爺立刻就想起來那個年輕的大夫,“前天見的那個大夫,就是你醫館裏的,姓韓。”
“前天十五,我們醫館歇業啊。”大夫道:“而且,我們也沒有一位姓韓的大夫啊。”
吳大爺這才想起來,醫館每個月十五都會歇一天。
“那是什麽人?”吳大爺問道:“不是你醫館的人,怎麽會在醫館裏。”
大夫搖頭,吳家的人不知道,他就更加不清楚了。
“會不會是周大人?”忽然,有位後生道:“最近,老太爺除了見這位大夫外,就見過周大人了。”
周巢事情沒辦成,就懷恨在心,打算毒死吳老太爺,好控製吳家?
有這個可能。
“去查!”吳大爺道:“查周巢還有那位韓大夫。找到了人,我要將他碎屍萬段!”
舉族之力找人,整個汝寧城都驚動了,都知道吳家在找一位姓韓的大夫。
周巢聽到消息也很驚訝,問吳家來人,“中毒了?就是這位姓韓的大夫?可有需要我幫忙的,我們必當竭盡全力。”
“不用了。”來人不過一個管事,看周巢的眼神絲毫沒有敬重,“周大人的好意我們心領了,告辭!”
汝寧動蕩,不過隔了一日南陽這邊就受了消息。
蘇婉如抱著八月在門口曬太陽,見梅子青從門外進來,笑著道:“怎麽樣,可還順利?”
“很順利,現在滿城的人都在找我。”梅予含笑在他對麵坐下來,從包袱裏拿了個搖鈴出來給八月,“吳家上下震蕩,估計這兩日就會傳到南陽。”
“已經傳來了。”蘇婉如輕笑,道:“比你的腳程可快多了。”
梅予失笑搖頭,想要抱抱八月,可一想自己滿身的灰塵就忍了,問道:“侯爺呢?”
“他出去辦事了,準備今天夜裏去襄陽,這裏就留給我善後。”蘇婉如笑著道:“你看到朱珣了嗎,我都好幾日沒見著他人了。”
梅予道:“他和我一起走的,不過半道說有事,要臨時離開半個月。”又道:“我看他喬裝打扮了,不知道想去哪裏。”
蘇婉如凝眉,“喬裝打扮了?他不會是想要潛回京城吧?”
“有可能。”梅予點頭,道:“你說的極有可能,若不然他也不會喬裝了。”
蘇婉如頭疼,捏了捏八月的臉,道:“你的豬叔叔,真是一頭豬啊!”
“豬。”八月點頭,“吃肉。”
蘇婉如哈哈大笑,道:“好,今兒給你燒肉吃。”
“我去燒吧。”梅予道:“盧成的手藝長進了?”
蘇婉如欲哭無淚,搖著頭道:“長進個什麽啊,我們都是湊合吃的,要不是怕人下毒,我真想請個廚娘啊。”
“今天我去燒。”梅予摸了摸八月的頭,“想吃肉是不是。”
八月腦袋點的跟撥浪鼓似的。
“那你們歇著,我去換了衣服就去做飯。”梅予說著便就走了,蘇婉如牽著八月帶著二狗子溜達,八月指著門外,道:“玩!”
蘇婉如就開了院子的門,街麵上風已經柔和了很多,有很多不怕冷的青年已經換上了春裝,盧成見她出去,就從側門邊過來跟著,蘇婉如問道:“怎麽樣?”
“朱府,張府,還有劉府都派人去汝寧了。”盧成道:“下一步怎麽做?”
隔壁的有個叫福星的小男孩,就喜歡和八月玩,他比八月大一歲,兩個人話都說不清楚的人,一碰麵一會兒吵一會兒打的,熱鬧的很。
“八月,八月。”福星胖墩墩的,比八月高出大半個頭,蹬蹬跑著,撲過來抱住了八月,“糖。”
說著,從懷裏抓了顆糖出來,福星的娘嚴氏忙嚇的搶了兒子手裏的糖,一迭聲和蘇婉如道:“公主,小孩子不懂事,不知道……不知道不能給吃的。”
“沒事。”蘇婉如道:“福星啊,我家也有糖哦,好吃的桂花糖。”
福星正要哭,一聽有糖就笑了起來,把這事兒丟了,和八月兩個人坐在屋簷下麵抓個石子兒搶來搶去的玩。
蘇婉如就坐在門檻上,看著街麵上人來人往,斜對麵就是張府,他租這裏的時候沒有多想,現在看來歪打正著了。
張府側門開了條縫隙,有雙眼睛盯著這邊。
“嚴夫人。”蘇婉如目光一轉,和嚴氏道:“您家可有田?”
題外話
晚上十點再來,還有一更!麽麽噠,錯別字等會兒改。今天出太陽,決定把家裏能洗的都洗了。嘎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