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0 將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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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數百人的哭聲,震天動地,讓聽者心頭寒涼悲慟。

    “兒啊。”城門上,有老婦人在喊,聲嘶力竭,“娘不期望你大富大貴,娘隻想讓你堂堂正正的活著,頂天立地,死後能有臉去見祖宗。”

    “爹爹。”小孩子的聲音,稚氣未脫,“爹爹,我好想你啊。”

    “夫君!”女子的聲音,透著期盼和思念,“夫君,你快回來吧,難道要與我們隔城相見,成為仇敵嗎。夫君!”

    一聲聲的傳來,引得後宋軍中響起低低切切的哭聲,不敢亂動可心卻跑到了城內。

    “娘!”不知道是誰回了一聲,“娘,兒子還活著,兒子沒死!”

    沈湛放了筆,從軍帳中出來,周奉迎過來低聲回道:“侯爺,是對麵的人將咱們這邊將士的家人找來了,他們這是打算用親情來瓦解我們軍心啊。”

    沈湛微微頷首,站在籬笆牆內看著對麵,兩地相隔不到千步,聽的不算真切,看了一刻又轉眸往自己軍中去看,就看到籬笆牆邊密密麻麻站了許多人,眼巴巴的看著對麵。

    似乎想要去,卻又不敢。

    “侯爺,如果再這樣下去,恐怕對我們不利啊。”周奉低聲道:“對麵雖隻找了五六十人的家屬,可那六萬人感同身受,都在偷偷抹眼淚呢。”

    本就是俘虜而來,雖也曾跟過沈湛,但畢竟局勢有異,想讓大家一條心,這是很難做到的。

    “無妨!”沈湛道:“告訴他們,誰想過去就過去,這裏不強留任何人。”

    周奉一怔,擔憂的道:“要是”人過去了就是兵力啊,不是他們的人那就是敵人,是敵人就不能留,“要不,誰過去半道上就射殺了?”

    沈湛擺了擺手,無所謂的道:“沒事。婉婉說路都是人選的,腳在他們身上,他們有這個支配權。”

    周奉想了想這句話,頓了一刻跟著沈湛重新進軍營,“那屬下去告訴大家?”

    “去吧。”沈湛道:“誰要走,這個月的軍餉提前發,讓他們帶過去跟著家人好好團圓。”

    這樣做是不是有點太過仁慈了,周奉想了想還是忍住了沒有說。

    對麵城樓上,孔江拿過千裏眼對著這邊看,笑了笑,道:“有效果,對麵的籬笆牆站了那麽多人,這一喊對麵八萬人就有八萬條心了。”

    “這打仗心不在一處,還打個屁啊。”孔江放了千裏眼,和城樓上的家屬道:“接著喊,將你家兒子,男人,父親喊回來了,老子賞五兩銀子一個人。”

    “謝謝軍爺。”那些婦人孩子也不懂,一聽無兩銀子就更加賣力的喊了起來,爹,兒子的不停的吆喝著。

    難受是真的難受,思念也是真的,所以喊出來的感情並沒有作假。

    忽然,有人喊道:“大人,您快看。”

    孔江一轉頭,就看到有人翻過了籬笆牆,一步三回頭的往這邊來,不停的回頭看著,似乎很害怕的樣子的。

    “認出沒有,是誰家的。”孔江眼睛一亮,隨即有個女人興奮的道:“是我男人,是我男人。”

    孔江道:“喊!”

    “孩子她爹。”那女人揮著手,跳著喊道:“我在這裏,我和兒子都在這裏。”

    男人看著近在咫尺的女人和孩子,迫不及待的跑了幾步,又停下來回頭去看,身後是後宋的軍營,昔日同生共死的手足,他再走幾步,就會變成敵人,下一次見麵,大家就要刀兵相見不死不休了。

    “對不住。”男人行了禮,掉頭就衝著澤州城裏跑,身後有人喊道:“叛徒,殺了那個叛徒。”

    嗡嗡的鬧騰起來,忽然有人打斷話頭,回道:“他媳婦孩子都在城樓上,誰他媽是叛徒,他不是。”

    “我我也過去。”隨即有人喊道:“我我也去。”

    緊接著又有兩個人爬出了籬笆院,朝著那邊跑,裘戎舉起弓拉開,正要射箭,卻被周奉一把攔住,道:“侯爺說讓他們過去。”

    “先生。”裘戎道:“這個頭不能開,否則就如開閘的水,收不回了。”

    周奉點頭,“我也是這麽勸侯爺的,但是侯爺說人心不在留不住,就隨他們的意。”

    裘戎收了弓箭,氣的摔在地上,怒道:“這些吃裏扒外的東西,真不得一箭穿心釘在牆上曬成肉幹。”

    “他們本來就不是我們的人。”周奉道:“現在過去,也是情理之中。”

    裘戎氣的踢了一腳籬笆,怒道:“我去找八哥。”說著轉身就走,周奉搖了搖頭跟在後麵去找沈湛。

    對麵,孔江很高興,喊道:“開城門,讓他們進來。”

    城門吱吱嘎嘎開了一條縫,跑過來的三個人鑽了進去,城內響起了一片歡呼聲,孔江很高興,喝道:“繼續喊,要將咱們的兄弟都喊過來。”

    “要讓沈湛自取滅亡。”孔江興奮的來回走,下了城樓,拍了拍回來的三個人的肩膀,道:“好兄弟,你們被逼無奈我們理解,現在回來了,大家依舊是兄弟。”

    那三個人跪地行禮,道:“多謝將軍收留,我們兄弟一定肝腦塗地,為大周效力。”

    “好。”孔江哈哈大笑,道:“來人,一人賞五兩銀子,給一天的假。”

    三個人磕頭,城樓上的家屬下來,三家人抱在一起哭作一團。

    孔江回自己的房間,鋪紙寫奏疏,將今天的情況悉數稟奏趙之昂,信三日後送到燕京,趙之昂看後心情好了很多,哈哈笑著和杜公公道:“不是自己人就不是自己人,還想用老子的兵打老子,他沈湛算個什麽東西。”

    “聖上英明。”杜公公笑著道:“有您坐鎮,後宋軍支撐不了多久。”

    趙之昂微微頷首,正要說話,水公公在門外露了個臉,趙之昂道:“鬼鬼祟祟做什麽,有什麽事進來說。”

    “是。”水公公進來,行了禮,道:“太孫殿下在殿外候著求見。”

    趙之昂臉一沉,怒道:“讓他滾,老子現在不想見他,這個蠢貨。”

    “是。”水公公忙垂頭應是出了門來,抱歉的和趙治庭道:“殿下聖上他正忙著,要不,您明兒再來?”

    趙治庭當然聽到了趙治庭的那個滾字,垂頭喪氣的點了點頭,垮著肩膀回走,迎麵便碰到了趙峻,兩人互相見了禮,趙峻道:“今日可有空,去我府中喝一杯?”

    “五叔,近日無心吃酒,改日我做東請五叔。”趙治庭說著,拱了拱手,繞開趙峻走了。

    趙峻頷首,回頭看著對方的背影,眼底劃過得意。

    蠢貨!和你老子一樣蠢。

    趙治庭往鳳梧宮去,門口守著的女官見著他,尷尬的道:“殿下,娘娘說了,這幾日讓您在家裏好好歇著,也不要常來宮裏走動,她身子好不用時時來請安。”

    這就是不想見到他了,趙治庭不甘心的朝殿內看了一眼,喊道:“祖母!”

    “娘娘。”劉嬤嬤給皇後捏著肩膀,低聲勸道:“殿下心裏也難過,要不,您見見他?一家人,說開了就行了。”

    皇後擺手,“讓他自己想幾天,否則他一輩子都沒長進。”說著想起了趙標,“可憐我兒,就這樣不明不白的去了。”

    劉嬤嬤聽著歎了口氣,喃喃的道:“太孫殿下也是,那個女人有什麽好的,偏偏他迷住了。害的太子殿下唉”

    “所以我生氣,縱然他也是我骨肉,可我心裏這口氣還是咽不下去。”皇後氣的摔了茶盅,道:“當初讓他不要這個女人,他偏偏不聽,不撞南牆不回頭,現在好了,娶了個仇**害,害死了自己老子,這個蠢貨。”

    劉嬤嬤也無話可說,朝外頭看了看,趙治庭已經走了。

    回了太子府,太子妃病倒在床上,他換了衣衫進了臥室,太子妃見他進來,就翻身朝裏麵睡著,趙治庭喊了一聲,“母親。”

    “你不要喊我。”太子妃道:“你讓我冷靜幾天,免得我見著你,會說出惡毒的話來。”

    趙治庭也生氣,“你們一個兩個,憑什麽這麽對我,我要是知道她的身份,我怎麽可能娶她。我也是無辜的。”

    “你無辜的話你父親怎麽辦,你讓他九泉之下情何以堪。”太子妃坐起來,哭著道:“你這個不孝子,你害死了你父親。”

    趙治庭雙眸血紅,氣的道:“我沒有,您不能這麽說我,我也不想。”

    “就是你害了你父親。”太子妃憋著一口氣,沒頭沒腦的打著趙治庭,“你這個孽障,孽障!”

    趙治庭痛苦的推開太子妃,甩袖就走,“是,是我的錯,我去死行了吧。”說著就負氣出了門,在街麵上走了一圈,發現無處可去,便一轉頭去了醉春樓。

    裏麵的老鴇自然是認得他的,一見到他就撲了過來,“趙公子,今兒可是來找昭兒姑娘,是喝酒還是聽曲兒,過夜是也是可以的。”

    “喝酒。”趙治庭說著上了樓,那位昭兒姑娘已經迎在了樓梯口,笑盈盈的上前來行了禮,道:“趙公子。”

    趙治庭打量著對方,大大的眼睛,笑起來嘴角兩個酒窩,眉宇間透著一股子嬌蠻的勁兒,他看著就有種熟悉感,歡喜的很,“走,陪我喝酒去。”

    “奴家今兒不喝酒。”昭兒姑娘道:“奴家的花還沒繡好呢,要不,您喝酒我在一邊陪著您?”

    繡花?趙治庭眉梢微揚,點頭道:“好,你繡花。”說著就進了房裏,丫頭擺好了酒菜,他自斟自飲,昭兒姑娘就坐在靠窗的繡架前繡花,垂著頭兩條麻花辮垂著肩膀上,黑黝黝的,時不時抬頭衝著他一笑,他心頭頓時酥了一半。

    “公子喜歡我嗎。”昭兒姑娘問道:“我是不是很好看。”

    這話似曾相識,趙治庭點了點頭,道:“喜歡。”

    昭兒姑娘掩麵一笑,眉眼都彎了起來,啥事可愛。

    燕京的事孔江不知道,趙之昂的口諭到他手裏的時候,已經是六天後了,此刻,已經有一百十三人翻過了籬笆牆進了澤州城,再接再厲,人一定會越來越多。

    “大人。”他的副將問道:“聖上怎麽說?”

    孔江就道:“聖上當然是高興,誇獎了我們辦事有力。”

    “等咱們的人都過來了,咱們就出城去,弄死外麵那些人。”

    大家心情很高,澤州城內軍情激昂。

    “大人,大人。”忽然有人衝了過來,“對麵打起來了,似乎有人要過來,裘戎不讓,兩邊打起來了。”

    孔江眼睛一亮,激動的道:“走,去看看。”

    他們上了城樓,屬下遞過來千裏眼,果然就看到對麵軍營裏鬧哄哄的,孔江在人群裏一眼找到了沈湛,“那是沈湛!”

    就看到,沈湛正拉著裘戎,和眾人喝道:“都給老子住手,誰想過去就趕緊滾。”

    “侯爺,是您說的,要是我們過去了,您不準背後出手殺我們兄弟。”有人不怕死的吼道。

    沈湛一擺手,道:“滾!”

    那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鼓勵的點點頭,一鼓作氣的喊道:“不想留的,跟我走。”

    一瞬間,附和聲四起,“我!”

    孔江激動不已,哈哈笑道:“對了,就是這樣,這一次至少有五六百人。”

    “大人,人是不是多了點?”他身邊的副將猶豫的道。

    孔江微微頷首,道:“無妨,進來後派人先看著幾日,確定無事了再放出來。”人不算多,孔江覺得沒什麽事。

    “好。”副將點頭,讓城樓上的兵士揮著手,喊道:“兄弟們,快過來!”

    這邊一大隊人馬開始翻籬笆牆,有人直接從軍營門口出來,孔江拿著千裏眼盯著沈湛,就見對方黑著臉殺氣騰騰壓著怒火的樣子,他哈哈大笑,道:“沈湛憋屈的樣子,太解氣了。”

    樓上的人也跟著高興。

    “王八蛋龜兒子的。”裘戎一腳踹倒了籬笆牆,孔江看見了更高興,道:“軍心散了,下午咱們出城打的他們找不到爹娘。”

    一共六百二十人,加上前麵過來的一百多人,這七八天的功夫就來了七百多人了,孔江覺得隻要他們再加把火,就一定還會有收獲。

    下午,城中戰鼓擂響,孔江親自帶兵打了出來。

    這邊裘戎帶兵迎戰。

    大周的兵,情緒高昂,打了兩個時辰裘戎落敗,撤兵。

    孔江哈哈大笑,領兵回了城中,晚上辦了慶功宴,眾人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唱著軍歌,嘹亮的號子從城內傳出來

    孔江難得多喝了幾杯,有些微醺的上城樓巡視了一通,吩咐了大家好好守城,又去看了今天進城的幾百人,說了一些鼓勵的話,就又上城樓,在班房裏睡覺。

    覺睡到半夜他忽然驚醒,就聽到隱隱約約外麵傳來打鬥聲,他驚的坐起來,直接衝了出去,隨即大驚。

    城牆下,萬千的人密密匝匝的立著,後宋的軍旗和一個碩大的沈字高揚,隨風獵獵舞動,他大喝一聲,抓了千裏眼,當頭就看到了沈湛坐在馬背上,停在最前麵。

    千裏眼狹小的視線裏,沈湛唇角一勾,笑容譏諷。

    “不好。”孔江心頭一跳,大喝道:“來人。”

    他話落,城樓下再次傳來打鬥聲,乒乒乓乓的打鬥著,隨即城外,沈湛喝道:“攻城,今夜拿下澤州!”

    哪有什麽軍心潰散,哪有什麽退縮不敢打,哪有今天下午的畏首畏尾,百千人齊聲高呼,聲音雷動,轟隆隆的砸在對方的耳朵裏。

    “衝啊。”雲梯,長弓,連弩,人牆,一瞬間準備妥當,直奔城牆下,城樓上孔江的兵應戰,投石器,gōng nǔ,長矛自然都是準備的充足,兩邊瞬間戰開,有人從雲梯上被長矛捅了下去,有人被投石器砸中倒在地上,有人中箭倒在馬蹄邊,也有人翻過城牆瞬間被戳成了蜂窩丟下城牆。

    但隻是一瞬間,不過幾個人的傷亡,隨即有人喊道:“城門城門開了。”

    “快下城。”孔江喊著自己衝了下去,隨即又聽到身後有人喊道:“他們上來了,快殺!”

    像是一條攔著洶湧河水的堤壩,忽然潰了一個缺口,然後,發現四周出現了無數個孔眼,缺口開始漏水,孔江補了腳下,手邊又潰了,補了身後,身前卻撕裂了一個巨大的口子。

    “進城!”沈湛大喝一聲,騎著馬冒著箭雨,帶人衝進了城內,城門口都是人,乒乒乓乓的打鬥,有人喊道:“侯爺,小的們幸不辱命!”

    沈湛喝道:“好樣的,有種!”

    沈湛起身,離馬縱身一躍,踏在人頭上、肩膀上,手中的長刀一路劃過去,有人開了膛有人斷了膀子,一片哀嚎聲中,城門徹底大開。

    “孔江何處。”沈湛大喝一聲,話落立刻就有人回道:“爺,在那邊!”

    沈湛順著人指的方便,就看到人群裏有人掉頭往後跑,沈湛冷笑一聲,道:“孬種!”

    題外話

    晚上十點還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