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建文新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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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文元年正月初一,元旦。
中國古時候元旦,是每年的正月初一,後世民國從新立,改西元,建國後將元旦定為公元曆月日。正月初一才是傳統元旦反而被人遺忘,甚至部分人誤以為元旦節是西方傳來的節日,實際上,中國的元旦要比西方元旦早上近兩千年。
朱允炆淩晨三點就起了床,光換上厚重繁冗的冕服就花了小半個時辰,然後登奉天殿接受群臣拜賀,等到六點多,冊封皇後使團返宮,前後又耽擱了一個時辰,等夫妻二人祭完祖宗,馬恩慧移駕坤寧宮,朱允炆再回到奉天殿的時候,都到了九點多鍾。
“快讓尚膳局先把餃子送上來。”
朱允炆擺擺手,“給眾臣工一人一碗先墊墊。”
這要有低血糖的,等拖下去走完新年流程,還不得暈死幾個。
一群小太監忙前跑後,總算端著餃子進了奉天殿,方孝孺還不樂意,“陛下,奉天殿內進食,有失禮法,請陛下自重,臣等亦不敢食。”
這個貨腦子有坑吧。
朱允炆眉頭一皺,“方閣老,朕隻聽說聖人言,倉稟足而知禮儀,說明聖人也是吃飽肚子之後才有閑心講禮,人要是都餓著肚子,禮法什麽的還重要嗎?”
你方孝孺身子骨好不吃,沒看到周圍不少人都搖搖欲墜了嗎?
“方閣老不吃的話,你那份朕代勞了。”
朱允炆懶得跟他假客氣,他正嫌自己那碗不夠呢,端走方孝孺那碗就吃了起來,殿內大臣一看朱允炆吃的痛快,也不拘著,紛紛謝恩後大快朵頤,隻留下方孝孺一個人尷尬的站在那裏,暗吞口水。
大家夥吃完飯,總算振了振精氣神,隨後雙喜宣讀新年更元詔書。
其實新年更元詔書沒什麽正事,就是一篇歌功頌德的文章,大體上類似於後世人大會選舉新內閣首輔,大佬上台,肯定要先表揚前任政府班子功績,然後謙虛的表示這一屆要勤儉努力,好好表現之類。
讀完詔書,便意味著大明正式進入建文天下,乾坤換主,與民更始,大赦天下。
朱允炆闊氣,一擺手,“所有京官一律加俸三月,京內各署衙安排好備職人員,餘者放假七日,待正月初八在開朝會,退朝吧。”
眾人再拜謝,山呼萬歲,等皇帝出了奉天殿,三閣堪堪起身,雙喜便走了過來,“三位閣老,陛下有旨,召三位閣老和解學士入謹身殿議政。”
被留召的四人一怔,隨即接旨,隻有方孝孺一個人臉色難堪,因為,他餓啊。
早知道皇帝老子還要召見,剛才說什麽也不端著了。
解縉沒繃住臉,噗嗤一聲樂了出來,暴昭便瞥他一眼,“解學士何故發樂?”
“回閣老的話,新年伊始,普天同慶,學生念及加俸,喜不自禁。”
方孝孺知道解縉是在笑話自己,臉上就難看的狠,聞言冷哼一聲,“讀書人應視錢財如糞土,解學士也是以才華錄進,飽讀聖賢,怎麽十年修身,反而一身俗氣。”
解縉止不住的樂,但還是勉強繃住臉,一本正經的回道,“方閣老教訓的是。”
幾個人往謹身殿的方向走著,一路上倒是嘴沒閑著,等進了謹身殿,朱允炆不在,雙喜引著四人落座,“陛下回寢易服去了,幾位稍待。”
冕服之儀,堪稱華美絕倫,是中國製衣的巔峰創造,西方整天叫嚷著文藝複興,號稱世界文明的先導者,真讓他們見著華夏的冕服,保準這群人知道什麽是天朝上國和西方野蠻人的區別。
但朱允炆卻恨不得一次都不穿,這衣服好看是好看,就是穿身上太累,而且穿起來費勁,脫也一樣費勁,幾個小宮女小心翼翼的招呼一刻鍾才全部卸下來,然後給朱允炆換上輕簡的便服。
等朱允炆到了謹慎殿,四人起身見禮,朱允炆笑道,“先坐吧。”
朱允炆身後有一小太監,端著一碗餃子走到方孝孺跟前,輕輕放下,“陛下說方閣老一定餓壞了,先吃點東西,議政的事不急。”
方孝孺也不知道是感動還是餓的,雙目含淚,哽咽著,“陛下仁義,臣慚愧。”
看得出來也是餓壞了,接過碗筷狼吞虎咽,不到三五分鍾就吃了個一幹二淨,一抹嘴,打了個飽嗝,這才舒坦下來。
朱允炆看著好笑,輕咳兩聲壓下笑意,“朕禦極八個月,今日更元,也確實應有新政,召諸卿來,也是議一議,這新政當如何。”
四個人互相看看,好在都是飽學之士,施政的腹稿都有,因年長而居三閣之首的暴昭先開了口,“陛下登基以來,朝野無不對新政翹首以盼,陛下此時欲頒行新政,此當時矣,恕臣直言,前朝苛刻,動輒有臣民因言獲罪,或株連滿門,或連坐鄉裏,嚴法酷刑難稱盛世,新朝新政當寬仁為先。”
暴昭此前是刑部尚書,洪武朝的刑法最是了解,他一開口難免離不開這點。
朱允炆點點頭,“所謂亂世用重典,如今天下太平,民生漸複,確實應削減嚴法,之前朕裁汰教坊司便有此考量,一人犯罪而禍連滿門,如此有悖人倫道德,那便自今日起,謀逆大罪僅誅三族,其餘罪行,絕不再加殺戮,包庇罪除外。至於民間百姓偶有風言行徑,發配邊疆便是,不可再連坐鄉裏。”
後世網絡噴子能大放厥詞真要感謝文明社會,抨擊政府,鍵盤敲得劈啪響的時候也不想想,恰恰是他們抨擊的政府給了他們敲鍵盤的機會,扔到大明,抨擊政府?
頭給你砍的稀碎,一家老小都跑不掉一個邊疆勞苦,埋骨荒山的結局。
朱允炆倒是想免掉因言獲罪的刑法,但這是封建社會,皇家的威嚴是萬不能損傷的,民間妄議天家而不處罰,就會給君權抹黑。
即便如此,也另四人齊讚,“陛下仁德似海,臣等代天下謝隆恩浩蕩。”
“那這第一條就先定下來,回頭暴閣老著刑部附改大誥,朕這邊會同內閣加了印,便明發中樞十三省。”
朱允炆又把目光移向鬱新,“鬱閣老這邊呢。”
鬱新沉吟了片刻,“陛下,臣主政戶部,深知鹽、糧、生鐵等物皆國之根基,不可輕觸。然自海運發達,沿海多有私賣鹽產者,糧食、生鐵跨省販賣更是如過江之鯽,既然如此,臣鬥膽進言,民商之事,當改堵為疏。
閔浙、山東、兩廣可設鹽市,與其年年政府采買分銷全國,不如鼓勵各省自行采買,以每日銷量加征商稅,如此一來,國家省下一筆運費,又多了一筆不菲的稅收。”
鬱新的話讓幾個人都有些猶豫,朱允炆倒是眼前一亮,逐步放開民間通商管製,有利於資本的流通發展,後世強國之基不就是改革開放嗎,萬事搞大鍋飯,事實證明是國窮民敝。
方孝孺這個時候也吃飽了,反對的聲音喊得響亮,“鬱閣老所言差矣,自古鹽政乃朝廷禁忌,鹽政交於民手,豈不聞商人以利趨,甘肅、關西之地缺鹽,商人自閔浙、兩廣購鹽,完全可以高價出售,屆時民怨沸騰,如此奈何?”
這時候大明不比後世,空運、鐵路四通八達,全國生活基礎物價所差無幾,此時的大明,自沿海產的鹽,想到關西七衛和甘肅,起碼要半個月,這裏麵的物流運輸費用巨大。所以即使是朝廷官買,出售的時候也要比江南貴上兩倍,即使如此也有虧損。隻不過虧損的部分是有政府買單罷了。交給民間,價格不知道還要翻上多少倍。
鬱新倒也不慌,淡然一笑,“鼓勵民間通商,自然要支持商品價格依附市場規律,古之先民時期,沒有錢財,便以物易物,江南物饒豐富,西北也有特產,生鐵、煤石、北地的皮草,這都是江南所未有的,開放鹽政,自然也可以開放西北的鐵政。”
方孝孺仍然搖頭,“生鐵乃兵事所需,民間豈可私蓄,如有不臣者私蓄生鐵,煉鋼鑄器,頃刻間便可禍亂一方,西北煤石,雖可取暖,然乃有毒之物,取暖終究還是靠的木炭,至於北地皮草,便是江南富庶,又有多少人穿的起,貨物需求和價值不對等,如何做到南北平衡。”
治大國如烹小鮮,很多政令不可輕出的原因就在這裏,方孝孺雖然是傳統儒生,不鼓勵民商發展,也不僅僅隻因重農輕商,南北物產不均,強行開禁,他怕引起民憤。
朱允炆對物理、化學方麵的知識忘了分,對於煤的運用確實不甚了解,但也知道煤本身燃燒起來的時候會產生有毒氣體,在不通風的地方大量燃燒會使人窒息,但是隻要做好通風,並沒有什麽危害。
可是聽方孝孺的意思,似乎這時候的大明,燒煤的危害似乎要比後世用的煤還要嚇人。
老百姓家裏是有窗戶的啊。
朱允炆卻忘了後世民用煤是經過工藝加工過之後的,清洗掉了許多雜質之後的煤,而此時的大明用的都是原煤,又不是水洗煤,一經燃燒,頃刻間黑煙密布,便是在如何通風也會在室內殘留許多,人吸入後,輕則染疾,重則亡命。
鬱新瞥了方孝孺一眼,“西北民間疾苦,百姓也不是家家戶戶都燒得起木炭,而煤石卻是遍地都有,取之不盡用之不竭,方閣老莫要小看民智,陛下,據臣所知,民間有人以加工木炭的方式加工煤石,通過錘打和幹餾使煤石的毒害減少了許多,使用的時候在輔以一種名為煙囪的工具,可以有效減少毒害。”
這算是最早的煤炭加工技術嗎?
朱允炆不太懂,但起碼知道民間已有合理用煤的先例,這還是很值得高興的,“這樣吧,鬱閣老可以把那個可以使用煤石的農戶找來,讓他在工部做差,好好研究如何加工煤石。”
民間多人才,後世很多發明也是起源於生活中不經意的瞬間,牛頓不被砸一下也不會去想什麽叫萬有引力。
誒?西門慶當時被潘金蓮用木棍砸了一下之後,為什麽不想想這木棍為什麽掉地上而不是飛上天呢?
可能是潘金蓮長得太好看了吧,間接影響了萬有引力晚誕生了五百年!
“鬱閣老想要開放鹽政、鼓勵民商,朕覺得是可行的,不過方閣老提出開禁的很多影響確實應該注意,其實依朕看,生鐵的販賣不需要嚴加管控,煉鋼鑄器哪裏是地方一豪強就有實力做到的事情。”
朱允炆開口說道,“虞衡司背靠朝廷支持,煉出來的鋼質量都不足以讓朕滿意,軍中甲胄仍多以精鐵為主,而且兵器之發展,火器才是未來我大明的主流,所以,逐漸開放生鐵販賣的事還不足以動搖社稷江山,方閣老也不用過於擔憂。
至於北地皮草之類,雖稀少珍貴,然北地多有羊毛,可用於紡織,織造出來的衣物比絲綢要保暖舒適,這都是優勢所在,所以民商之事,是可行的,這樣吧,戶部擬議一下,如何最大限度的保障南北的商品和生產均衡,不使西北之民被剝削壓榨,便可以遞呈與朕。”
鼓勵民商就是發展資本,是強國必須要做到的先決條件,民不富國不強,經濟基礎不硬,國家打起仗來必然畏手畏腳。
“議政就要暢所欲言,哪怕是一些天馬行空的想法也可以說出來。”
朱允炆肯定了鬱新的想法,又鼓勵尚未開口的方孝孺、解縉二人,“不要怕說錯話,大膽的提,如果提出來的想法很好,但朕和諸卿的才能不足以填補一些不足之處,也可以叫上翰林院裏那些學政嘛。大家集思廣益,目的都是為了我大明江山。”
“陛下開明納諫,是臣子的福分。”
四人複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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