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父子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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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在朱高熾一家抵達順天之前,坐鎮濟南的楊文和遠在漠南的宋晟已經接到了朱允炆遣人送過去的密令,手諭上隻有五個字封鎖北直隸!

    朱權的倒戈標誌著解決朱棣的時機已經成熟,連借口也是朱權幫忙找好的順天府裏有逆賊。

    一旦朱高熾不能勸說朱棣將姚廣孝送至南京請罪,那麽,漠南衛和山東衛的軍隊就會進入北直隸,強行拿人!

    含山侯楊文接到手諭之後,便會同濟南衛指揮使盛庸點上足足十萬人馬,星夜駛入河北,到了穀王朱橞的封地宣府,離北京,一日之遙。

    倒是宋晟在接到手諭之後,著實猶豫了一陣。

    “陛下手諭,封鎖北直隸。”

    東勝衛城內,宋晟的帥府就坐落於此,這地界內連山西、河套,外連大寧諸城,方便戰時協調。

    宋晟長子宋茂早夭,守在身邊的是二兒子宋瑄,宋晟自甘肅擢升漠南都指揮使後,小夥子是自順天尋過來的,洪武三十一年初,朱棣跟宋晟有過一次合作共擊蒙古的戰役,當時宋瑄往來跑腿送信,戰役結束,被朱棣以教授軍略留於順天,因此,對朱棣一家是很有感情的,聞言頓生擔心。

    “封鎖北直隸?父帥,事出何因?”

    宋晟也很糾結,朱允炆這五個字,其中意思已是躍然紙上,這是皇帝要動燕王了。

    宋晟與朱棣故交多年,又有一同血戰漠北的情分,往昔宋晟還在甘肅的時候,朱棣對他很好,雖然自從自己擢升漠南之後,為避嫌已經很少走動,但刀兵相向,宋晟心裏還是很不忍。

    “陛下有命,做臣子的隻需要遵從即可,哪裏需要問得如此仔細。”

    良久,宋晟終究還是歎了口氣,將手諭收好,厲聲道,“漠南身係防禦蒙古重任,不可輕動,你去持我帥令至大寧,借八萬寧王衛南下長城。”

    宋瑄不忍,一想到朱高煦、朱高燧兩個小夥伴,就想在爭取一下,“父帥,陛下隻說封鎖北直隸,又沒說進入北直隸,漠南十六萬大軍,自西向東四十餘衛,足以封鎖的水泄不通,哪裏要調兵遣將南跨長城。”

    宋晟便瞪他一眼,“漠南不是華容道,為父也絕不會做關雲長,速去!”

    宋瑄隻好接令,一擺裙甲,轉身出了帥府。

    “即食君祿,當報君恩。”宋晟拿起桌子上一個錦盒,裏麵躺著幾個月前南京送來的一等武毅勳章,“天命不可違。”

    宋晟一動,很快遼東、太原皆有動作,一時間,北京城外雲集了近三十萬枕戈待旦的大軍!整個河北大地很快便被劍拔弩張的戰爭陰雲所籠罩。

    北京、燕王府。

    朱棣一臉醉意的依靠在太師椅中,仰著脖子,連呼了幾口酒氣,“說吧,小皇帝讓你回來幹什麽的。”

    朱高熾此時看得出來也喝了不少酒,今晚上朱棣有些開心的過頭了,連親信張玉朱能二人都留了下來共飲,幾個大老爺們喝的是不亦樂乎,此時雖醉意熏天,但還是強撐著打起精神,給朱棣添了新茶。

    “兒子在南京,看到了寧王叔給陛下上的折子。”

    朱棣挑開眼簾,“這個混蛋,到底是把老子給賣了。”

    朱高熾低著腦袋,“寧王叔沒有說父王的不好,隻是,舉報了姚先生。”

    “這群無智蠢貨,全都靠不住。”朱棣怒罵幾句,“孤就是敗在了他們的手中。”

    “陛下向兒臣說,隻要父王願意將姚先生送往南京明正典刑,便寬赦父王,此前所作所為,皆一並揭過。”

    朱高熾歎了口氣,勸道,“爹,聽兒子一句,認輸吧,咱們家鬥不贏皇帝的,連寧王叔都請纓領兵來順天了,宗親全站在陛下那邊,您若仍然執迷不悟,必敗無疑啊。”

    朱棣自嘲一笑,“執迷不悟?你爹我現在哪裏還有資格執迷不悟,你真當你爹被衝昏了腦袋嗎?”

    大口喘了幾聲,端起茶碗牛飲而盡,“朱柏的事平息之後,天下局勢便已經定了下來,現在允炆小子的位置坐的穩得狠呐,你當我看不到嗎?認輸,早認輸啦。我得讓你們活著,我是你爹,是瞻基的爺爺,我又哪裏忍心拿你們的命去賭啊。”

    朱高熾頓時哽咽起來,“兒子謝爹成全。”

    朱棣擺擺手,“明兒一早,我就帶上臭和尚,去南京領死,看看能不能拿我這條命,再為你們爭取一個下半輩子富貴有餘。”

    朱高熾頓時酒醒,“不是的爹,陛下說了,他隻要姚先生一個人的腦袋,咱們燕王一支,既往不咎,陛下甚至願意明旨奉告太廟列祖列宗。”

    “哼哼。”

    朱棣輕蔑一笑,伸手虛點了朱高熾幾下,“你啊,太傻了,老子教你,皇帝的話,不能隻聽音。皇帝現在做給天下人看得,就是一副仁孝之君的樣子,他現在當然不會殺你爹我,但我要活著,那就是不知好歹,我不死,皇帝他睡的踏實嗎?等將來,皇帝威望日隆秋後算賬,咱們一家闔府上下,都要死於非命的。”

    朱高熾語頓,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麽,隻聽著朱棣繼續說道,“等到了南京,你爹我是痛哭流涕,深表悔恨自責,自覺不忠不孝無顏於世,一頭撞死在金殿,如此便足以堵住天下悠悠之口,就沒人會說皇帝老子殺害叔父了,這份功勞,總能保下你們三兄弟,王爵是別想了,若是能換個侯伯,遷到雲南或者廣西,也不錯。”

    朱高熾隻覺得心裏發冷,跪倒朱棣膝前,握住後者的手,“爹,您別去南京行嗎?”

    朱棣低頭看著朱高熾,伸手替他擦去淚水,“你爹我這輩子活得很痛快,沒什麽遺憾,你爺爺生前長說,生死常事,勿傷心神。

    熾兒,你爹我現在其實挺後悔的,你爺爺真的很了不起,是你爹我不爭氣,總覺得他偏心,但現在才發現,原來每一個兒子,他都想著呢,他立太孫做皇帝,或許將來削藩,但可能還會留大家夥一條命在,若當年不立朱允炆,立二哥做太子,二哥脾氣殘暴,他要活著當皇帝,這些兄弟恐怕除了他的胞親,都得死完。

    我就是不明白,一意孤行,以至於今天這般,實屬我咎由自取,還連累了你們,看看老二老三兩支,現在過得多滋潤,有個太平藩王當著,若是我早死兩年,你襲了爵,以你的秉性,咱們這一支,也是可以與國同休的。”

    說道最後,朱棣的聲音已是越來越低,“你去休息吧,孤累了。”

    “回房睡吧,爹。”

    “不了,免得惹你娘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