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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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該想到,孟青不會因為一個算計,以及未能成功的刺殺而貿貿然與她撕破臉,也不會去關心一個十多年不曾見過、早已經沒有感情的父親,今夜在這紅閣裏唯有那位薛二公子還算是一個人物,值得一見,且聽說孟青之前還被另一股勢力刺殺過,與宮中脫不了幹係。

    當今太皇太後和太後都是出自薛家,宮中禁軍統領亦是薛家旁支,可新帝與太皇太後之間爭權奪利的局麵已然是不可改變的了,孟青是新帝如今最親近的人,當然少不得遭遇刺殺。

    甚至太皇太後出動禁軍還算得上是陽謀,誅殺新帝身側佞臣嘛。

    孟青沒錯過魚娘臉色的變化,微眯著眼睛,道“看來魚娘也清楚,眼下明都城裏,究竟有多少人想要我的命。”

    “青姑娘是新帝左膀右臂,不受他人掌控,自然就是擋了某些人的路了。除我謀算,想要青姑娘性命的人,大概是數不過來的吧。”

    “那我都說開了,這忙魚娘幫是不幫?”

    魚娘苦笑道“我倒寧願你是來興師問罪。”

    孟青不見得對這北朝有太多期許,她曾在多年前與魏屏就有過諸如——

    “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隻求明主,何須問是南人北人。”

    “王朝變遷實乃常事,九州仍舊是屬於尋常百姓的。”這樣的話。魚娘觀察她良久,在確認她應是個薄情人之後,才敢叫人去刺殺。

    如今她與祁澤為北朝效力,想來也不過是因為坐上皇位的是自家師侄,卻也因為如此,孟青絕不會過度幹涉,不然就有奪權之嫌了,師門情分遲早被消磨掉,最終釀成同門相殘的慘劇。

    薛家卻也可以稱得上是新帝的倚仗,不過薛家一公兩後,權傾朝野,太皇太後更是垂簾聽政近三十年,期間一手扶持又打壓的皇帝超過五人,終於這薛家權勢滔天,在明都城已經如同影子皇帝。

    孟青要尋的這一位薛二公子,坊間傳聞他嫡親兄長重病臥床之事與他有關,他本人更是因為大公子不能勝任薛府繼承人而上位,如今參與一族之事五年,心機手腕不好評說,但心狠手辣卻是有名的。

    若是讓孟青在紅閣與他起了衝突,日後的麻煩也得算上魚娘一份,還不是那麽好擺平的。

    孟青的便宜果然不好占啊。

    心腸冷硬到魚娘這般,竟還會生出一絲後悔來。

    但既然是落了把柄在孟青的手上,魚娘不得不硬著頭皮帶她去前頭“瞧熱鬧”。

    尋常青樓,衣香鬢影,是緋糜琴音中一處溫柔鄉,就是要叫人過紙醉金迷的生活,紅閣卻有幾分不同。

    紅閣的前院其實有三座木樓,之間有廊橋相連,從外麵看似是一座,內裏視野開闊,正中央的高台用銅鈴、銀鈴、金鈴和玉鈴圍起,姑娘們起舞彈曲皆在這鈴台之上。

    而台下人看著姑娘嬌柔,似溫酒入喉,沒回過神便醉了。

    “算是我自作作受,平白去招惹你,如今得了報應了。你還沒有趕我出明都城的意思,我就厚著臉皮求你一次,今日不管你與那薛二公子有什麽賬要算,還請給我留些臉麵,起碼叫我還有回轉的餘地。你既站在皇帝那邊,想來也和薛家打過交道,該明白我的難處。”

    “怎麽將我說的這般凶惡?我不過是覺得能坐下談話叫人心裏舒服,若是魚娘為難,不如我等薛二公子離開之後再去找他?”

    魚娘本在前引路,聽罷回頭一瞧,孟青璚已戴上麵具遮了半張臉,隻見那一點櫻唇極薄,挑起個堪稱薄涼的笑來,路上所遇丫鬟小廝皆紅了臉,不敢再看。

    孟青沒有跟在魚娘身後,而是停在圍欄邊,好像被下麵的人牽住了目光。

    眼下那些公子哥兒們都愛往樓下坐,熱鬧。魚娘領著孟青走在二樓的走廊上,遠離人聲,但又能居高往下看,將樓下的動靜瞧個一清二楚。

    “青姑娘說這話是當真的嗎?搪塞人的話就不必同我說了吧。”魚娘走到她身邊,也往樓下看去,“我當為何青姑娘想也不想,胡說了一句,原來是瞧見了孟大學士。”

    她們所在之處恰在鈴台後側,樓下燭火光明,又有暗色的輕紗,倒是隔離出一處隱秘地。那樓下大堂亦是分了雅室,水色的紗帳輕薄,更透著美人多嬌。

    孟大學士坐在堂中一角,身側斟酒的姑娘想必便是他的新寵了。

    孟青抬手一指,問道“眉目清秀,看著就軟乎得緊,可是江南來的?”

    隔著些距離,對習武之人卻無甚影響,孟青瞧了又瞧,萬般可惜道“這樣的小娘子,怎就瞧上那假正經了。”

    許是她嗓音裏帶著不假的惋惜,魚娘不由側目。

    江湖人說,青眼狐狸愛美成癡,原不是假話?

    魚娘頓了頓,回道“在江南教養過一段時日,身段倒也婀娜多姿,若說美,倒不如說她一身才情是頂頂好的,她離了我這兒之後,我竟難找出第二個來。”

    又歎道“那姑娘本是個清倌兒,怎料某日來同我說,與孟大學士情意相通,要自贖跟了去,為人外室也甘願。青姑娘不明白,我何嚐明白,還想問一問怎麽這孟大學士這樣討小姑娘喜歡。”

    孟青懶懶地回道“許是一副皮囊生的好?我隻知道他最是喜歡有才情的女子,舞槍弄棒的他瞧不上。”

    隻是可惜,這孟大學士的原配夫人便是將軍府出來的姑娘,聽人說她為人豪爽大方,是非曲直隻在人前爭辯……所以沒爭過那些溫柔小意的女子,也防不住別人暗度陳倉。

    她在孟青出生後不久就因病過世了,其中應該是沒有陰謀的,不過如今看著孟大學士這樣子,也不知道該不該說一聲恭喜。

    從十五年前狼狽離開明都城到今日,孟青與她這父親見麵也不過寥寥一手之數,耳聞他的事跡更是風流居多。

    但或許是因為孟青與他從來也不曾有過深厚的父女感情,如今見到他身邊有一個年紀比自己還要小的姑娘,也並不覺得有什麽,甚至心想他不愧是三十年前鼎鼎有名的浪蕩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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