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初夏，夜裏有點涼，吹拂在身上的微風本來是正好，可望著孟青這雙笑眸，再溫和的風吹在身上也顯得尤為寒冷，就好像是這道風先遇見了一塊冰。

    孟青尤自說道“之前我也極少來明都城，雖然與人相識多年，卻是頭一回進到紅閣裏去，那裏當真是銷金窟。今日我是為了辦事去的，卻沒有好好看一看，不過我想，若是不好的地方，父親大人也不會一回接一回地去那裏吧。隻是不知道夫人對他這般行徑有什麽感覺，可有去紅閣捉過奸？”

    美人俏麗，笑著的時候最是好看，昏暗的燭光也沒能藏住。尤其是那雙眼睛，就算是明都城裏混血的孩子見的多了，齊氏也從沒有看見過這般冷冽純粹的靛色。

    齊氏還是頭一回發現，孟青的眼睛竟是會忽然變換顏色的，雖然不太明顯，但是就在她們對視的短短一瞬，齊氏清楚地看見，她那瑰麗的靛青眼眸深了些，好像是有人往裏麵添了一筆妖異的藍。

    雖然不知道這代表著什麽，可是齊氏現在根本想不到讚美和感概。孟青笑裏含刀，話語間不懷好意，而齊氏忽然覺得冷了。

    ——她很少有機會直麵這樣的殺意，所以她也分不太清楚。

    跟著齊氏來的丫頭們也不太明白老爺都走得遠了，兩位主子怎麽還停在這裏。孟青說的話似有些深意，而齊氏的反應更是奇怪……有眼色的人都死死地低著腦袋，心中唾罵老天不長眼，竟是叫自己輪上了今日當值，撞見了主子的秘密。

    有些人也默默地退遠了些，燭光便一動，慌忙晃進了孟青的眼睛裏。

    孟青的本意是借機嚇唬嚇唬齊氏，好叫她安分些，莫來再找自己的麻煩，求得一個清淨，卻沒有想過要讓自己在其他人心中變成個心思深沉的壞小姐。

    糟心事已經夠多了，她也不願意被人異樣地打量。

    不過齊氏比她更不想叫人聽了秘密去，在孟青還沒開口之前，便讓自己的心腹丫頭帶著人下去了。

    孟青故意笑她“夫人怎麽叫人走了？您孤身與我待在一處，難道不怕嗎？”

    孟青回到孟家的時候便表明了過去的事她既往不咎，但是齊氏一點兒也沒信，還咬了魚娘拋出來的鉤子，想要置孟青於死地。

    如今她卻敢和孟青單獨待在一起，想來是覺得孟青不敢在家中動手？這倒叫孟青心裏覺得有些怪。

    其實齊氏心裏還有些心悸，這倒並非全是因為孟青給她帶來的恐懼之感，其中還夾雜著頹敗和不忿。她已然猜測到孟青知曉了她的安排，雖然不明白她打算怎麽辦，不過在她看來，孟青這已經是在羞辱自己了。

    齊氏恐懼死亡，也恐懼手中的東西被人搶走，卻偏偏是她多番為兒子打算的一顆慈母心，能叫她哪怕是刀鋒落到了麵前，心中依舊存著為孟知瑫打算的念頭。

    若說她是一個壞人，這當然是，但是孟青如今已經不打算要她的性命了。這世間有許多種方法教訓一個人，用得好了，對於齊氏來說絕對是最痛苦的懲罰。

    不過對於孟青來說，哪怕是她放下了，可總有人在她麵前提起這昔年的仇怨，生怕她忘記複仇一般，也是心煩。

    孟青是習刀的，手握金鐵，刀意一往直前，所以藏不住自己的殺心。這露出的些許殺意就足夠齊氏膽寒了，隻是她看著孟青的一雙笑眸，隻是感覺到那笑是冷的，卻不曾發覺其中的刀光劍影。

    她與齊氏是笑著說話的，心裏卻極其的冷淡，心想可得算你運氣好，我偏就不是個喜歡攬權的性子，也不稀罕這所謂的家產。

    不過齊氏雖然看不穿孟青的心，以她自己的想法，若是兩人換位而處，她絕對不會放過孟青。

    極度的恐慌之後，齊氏反倒是冷靜了下來，道“你已經和原先有大不同了，如果想要我的命，回來的第一天就可以動手，但你沒有。你是顧忌著老太爺和老太太那邊？我看你對自己的生身父親也不曾有真的尊敬，對那邊倒是孝順的很。”

    孟青道“我聽夫人您說這話，想來馬上要來諷刺我嘴上說著不稀罕這家產，卻總是去討好爺奶，當麵一套背後一套，是個真小人，對嗎？”

    齊氏沉默了一瞬，道“不，我如今是相信你不稀罕這些東西了。不過，我們之間早已經沒有和睦相處的可能了，不是嗎？”

    雖然似已經在後宅多年的勾心鬥角和孟老爺的“折磨”之中扭曲了性子，但齊氏該冷靜的時候是真的冷靜。

    她不是不明白以孟青如今的境遇是絕對看不上小小一個孟家的，可是她們之間本就有一個死結，齊氏隻是覺得，她與孟青無論如何都隻能留下一個罷了。

    “先下手為強。”齊氏看著她，冷冷地笑了聲，“隻是對於你來說，看我這般動作，就如同在看一個跳梁小醜吧？”

    齊氏好不容易找來的門路，花了重金買孟青的命，可是她竟然與那邊的人關係匪淺，襯得自己仿佛是個笑話。

    孟青當然不會和她說這其中少不了魚娘的算計，就連齊氏的種種想法都有魚娘的暗自挑撥提點，她自以為的辦法不過是人家安排好的一個跳板。

    她隻是說“我佩服夫人能為孟知瑫打算，甚至不惜做個惡人，手上沾血也不害怕。雖然現在晚了，但我特別想問夫人一句，您是不是不相信回到孟家非我本意？”

    齊氏本以為孟青會問她會不會後悔當年做下的惡事，於是怔愣了一會兒，道“你如今回來，事已成定局，我們之間早就是不死不休了。”

    “嗬！”孟青卻被她這話弄笑了。她湊在齊氏的耳邊，伴著那股奇異的香，就連吐息都像是染上了腥甜，“您說的對呀，隻是我不太想與夫人玩這個遊戲，對付您實在是太簡單了，這並不能使我感到愉悅。不如，我去找我那親愛的弟弟來玩一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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