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歲歲感覺一直在墜落，仿佛跌入無底深淵，又好似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夢中劃過許多人的麵孔，阿娘，阿爹，大哥，甚至還有莫姨娘和元瑟瑟的臉。

    最後是一個熟悉俊朗的麵容，他的眼神溫柔如水，一雙眸子如同天上璀璨的星辰。

    最後他被火焰吞噬，化成了飛灰，消散在她麵前。

    這是雲深，深深鐫刻在她記憶中的人。

    一陣亮光襲來，元歲歲眼前劃過了許多畫麵，而她站在一片雪地中，身後是一顆已經枯敗的梨樹。

    梨樹上積了厚厚的一層雪，將那枯枝都壓彎了。

    元歲歲麵前是一副畫麵，一個小女孩正在被元瑟瑟欺負，元瑟瑟帶著幾個侍從捉弄了她一頓後將她推到水塘中。

    看著小女孩在水塘中撲騰，元瑟瑟和那幾個侍從哈哈大笑。

    元歲歲感覺到一股窒息感向她襲來，還有身上仿佛被人踢打了般的悶痛。

    小女孩的阿娘剛剛去世，元瑟瑟便再無所顧忌，隨意的欺淩她。

    一開始，小女孩還會向她阿爹告狀，希望阿爹能護著她。

    但她阿爹隻是冷眼的看著她，“瑟瑟一向乖巧聽話，怎麽會欺負了你，就算是如此，還不是你不爭氣，你若有瑟瑟十分之一的天賦，想必瑟瑟也不會瞧不起你。”

    原來，小女孩的阿爹是嫌她不能修煉，是個沒用的人，不能給家族帶來榮耀。

    都是她沒用，才會受到欺負。

    但不知為何，她能感受到心中難過，傷心，苦悶，沉痛，一切令人難受不已的情緒。

    但那受了許多欺淩的小女孩麵容卻是淡淡的，仿佛那些傷害不存在般。

    如走馬觀花般，元歲歲看著那個孩子漸漸變得沉默寡言，但依舊不能阻止元瑟瑟三不五時的給她使絆子，各種欺辱她。

    每次元瑟瑟用她的靈鞭抽向小女孩時，元歲歲都能感覺到同時像被抽到的火辣辣的痛。

    但每當小女孩被欺負時，就會有一個和她年紀相仿的女孩子衝出來保護她。

    她知道，這個女孩子叫阿若。

    “小姐不怕，阿若會保護你的。”阿若給她擦掉臉上的灰，小心翼翼的給她塗著藥膏。

    元歲歲此時苦悶的心仿佛被一股溫水浸泡著，好受了不少。

    後來，又有一個人出現，在小女孩受欺負時便會出來幫她，將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侍從狠狠的揍一頓，即便是元瑟瑟，也不敢輕易的再欺負了她。

    這個人叫元念，是小女孩母親的舊識，小女孩的母親對他有恩，現在他保護她，便是在報這份恩情。

    後來呢？

    元歲歲看到一個紅衣女子用一把紅色的利刃刺穿了他的胸膛。

    那紅衣女子是誰？

    元歲歲仔細看去，卻不清女子相貌，隻能看清她的衣裙，原來不是紅衣，隻是被血染紅了而已。

    突然，元歲歲的心像是被重錘狠狠一敲，一股不安和恐懼的情緒向她襲來。

    她知道所有人的名字，認識所有人，那她是誰？這個小女孩是誰？

    元歲歲看著蜷縮在角落的那個小女孩，小女孩此時也抬頭看向她。

    熟悉的容顏，熟悉的眼神，這是幼時的元歲歲。

    那縮在角落的小姑娘睜著一雙清澈圓溜的大眼睛看著她，“你是誰？”

    元歲歲聽她發問，說道“我是元歲歲，是長大的你。”

    小女孩搖了搖頭“你不是我。”

    “我就是你，你是元歲歲，我也是。”

    小女孩繼續搖頭“你不是元歲歲。”

    說罷，小女孩陡然一變，身形瞬間拔高，容顏也變成了長大的模樣。

    仿佛如同在照鏡子般，看著麵前和自己容貌相同的人，元歲歲道“你看，我們長得一模一樣，我們就是一個人。”

    對麵的元歲歲神色溫和淡然，是她記憶中自己的常有的神色，她繼續重複說著那句話“我是元歲歲，你不是，我們不是同一個人。”

    對麵的元歲歲語氣那般篤定，眼神也十分堅定，看的元歲歲心中一慌，她不是元歲歲，那她是誰？

    元歲歲終於不再那般肯定，她猶疑道“那我是誰？”

    對麵的元歲歲沒有再回答她，隻是眼神溫和的看著她，嘴角掛著淡淡的笑容。

    畫麵一轉，元歲歲身處四周都彌漫著霧氣的地方，腳下都是水，延伸到迷霧中。而她浮在水麵之上，水麵之下是朦朧的倒影。

    “你看，你不是我。”

    夢中的元歲歲此刻又出現在她身邊，她一身素白衣裳，拉起元歲歲的手，眼神示意她往下看“你看，我們不一樣。”

    元歲歲看向腳下的水麵，此刻水麵上的倒影清晰起來，元歲歲看見了自己在水麵上的倒影。

    仿佛受了無數的酷刑，倒影中的那人，渾身是血，麵容早已潰爛，五官都無法辨出，頭發像是被火燒焦，一縷一縷的掛在頭頂上，糊成了一團。

    而她身上的每一處肌膚都像是被什麽給啃噬了一般，沒有一處完好之地。

    元歲歲高聲尖叫了起來，“這不是我，這不是我！”

    元歲歲踉蹌的往迷霧中跑去，沒跑幾步就腳軟癱倒在地。

    她趴在水麵上，更加清晰的看到自己那張腐爛扭曲的麵目，比地獄中的惡鬼更加可怕。

    元歲歲驚恐的閉上眼睛，將自己蜷縮起來，身子抖的如同篩子般。

    靈魂最深處最純粹的恐懼正在侵蝕著她。

    “我是誰我是誰？”

    她一遍一遍的問著，心中的恐懼在不停的放大。

    一雙白嫩的手輕輕的撫摸著她焦黑的頭頂，安撫著她“別怕，你一直在為我承受傷痛，你是我心中的神，比一切都要強大。”

    “你不是我，不是元歲歲，元歲歲懦弱又無能，隻會把自己藏起來，受到欺負也從不反抗，她沒有你勇敢，你不要成為她。”

    “那我是誰。”

    “元歲歲”微微一笑，聲音空靈無比“你是我的影子，一直存在我的靈識中，以後你便替我活下去，你為我承受了太多了，以後換我來為你承受，不要怕，以後你不會再這般痛苦了，我陪著你不要怕。”

    “元歲歲”將影子抱住，輕輕的拍著她的背，迷霧散去，影子也終於安靜了下來，身下的水鏡倒轉過來，影子向下看去，水麵的倒影變了。

    倒影中的她容顏清麗，有著傾城之姿，那是方才的“元歲歲”。

    如今她們置換了過來，元歲歲成了她的影子。

    水麵上的倒影對她揚起溫婉明媚的笑容，而水麵上的她，神色冷漠，眼中清澈的水光仿佛被凍住了般，透著刺骨的寒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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