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15章 對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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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湜望著兩抬小轎慢慢遠去,忍不住讚歎道:“難怪太平公主會對魏閑雲言聽計從,單是這份涵養功夫,便不是一般人所能及的。”

    古雲天並未搭話,對張寶兒道:“以後也不要再賭了,天通賭坊那邊摻和不得,找個正當營生去做吧,若下次再招惹上他們,你就沒這麽好的運氣了。”

    張寶兒連連點頭:“多謝古總捕頭救命之恩。”

    古雲天點點頭,又拍拍侯傑的肩頭:“小兄弟,你這一身功夫不錯,隻是差些實戰火候,若不嫌棄有空可來刑部找我,我可以為你指點一二!”

    侯傑聽罷大喜:“多謝古總捕頭,日後我一定拜訪!”

    崔湜在一旁道:“古師弟,這裏的事也完了,走,我請你吃酒去。”

    古雲天冷哼道:“道不同不相為謀,你的酒我哪裏敢吃!”

    說罷,古雲天轉身便離去了,讓崔湜好不尷尬。

    張寶兒眼珠一轉,像模像樣地朝著崔湜一抱拳道:“崔大人若不嫌棄,我們兄弟倆請您吃酒,如何?”

    “你們二人?”崔湜先是一愣,接著哈哈笑道:“也好,我們吃酒去,也免得看到那些人讓人作嘔。”

    張寶兒見崔湜答應了,心中大喜,給侯傑使了個眼色,三人便去找喝酒之處了。

    離小巷沒多遠便是繁華的東市,但要喝到真正的好酒,體驗長安城酒肆的盛景,還是得去遠在另一端的西市。那裏的胡人酒肆,是長安貴族富商、文人騷客們最喜愛的去處,甚至連皇室中人,也會經常流連其間。

    胡人酒肆出售的酒,除了尋常見的各州佳釀,更有西域傳入的名酒,如高昌國的葡萄美酒,或者波斯的三勒酒與龍膏酒,芳辛酷烈、香氣撲鼻,深得嗜酒之徒的喜愛。

    當然,除了難得的好酒,更叫人迷醉的卻是曼舞於酒肆之類,芳香美好更甚於佳釀的胡姬們。有詩雲:“琴奏龍門之綠桐,玉壺美酒清若空。催弦拂柱與君飲,看朱成碧顏始紅。胡姬貌如花,當壚笑春風。笑春風,舞羅衣,君今不醉將安歸?”

    當然,名貴的好酒必須高價購買,侍酒的胡姬,也需要不菲的打賞。能夠成日出入這些酒肆的,來來去去都是那些城中那些富貴公子哥兒。

    崔湜似乎很少來這裏,不是因為他無法支撐昂貴的消費,而是他沒有這樣的興致,更主要的是不忍讓上官婉兒傷心。

    片刻之後,酒菜已經送到。小二操起壇子要給崔湜斟酒,卻聽張寶兒擺手道:“不用如此麻煩,給我與崔大人每人放一壇陳年女兒紅便可,不用你伺候了。”

    小二點頭離去。

    見張寶兒如此模樣,崔湜不由心中有些打鼓:這每人一壇,不醉死也要撐死了,難道他如此善飲。

    侯傑在一旁看出崔湜的猶豫,趕忙道:“崔大人可莫與寶兒拚酒,他生來便喝酒不醉,你若與他比,那便是羊如虎口了!”

    張寶兒笑著解釋道:“莫聽猴子胡說,這世上哪有喝酒不醉之人,我隻是能比常人多喝一些而已。崔大人你隨意,高興便好,無須擔憂。”

    崔湜也是善飲之人,雖然喝不了一壇酒,可平時與友人也算是所向無敵。侯傑本是好心提醒他,張寶兒也是為寬他的心,但二人的話語卻無形中激起了崔湜的好強之心,他豪氣頓起,大聲嚷道:“小兄弟,今日你我開懷暢飲,一醉方休!”

    侯傑不飲酒,隻管為二人來回斟酒。幾碗酒下肚,三人便熟絡起來。崔湜與張寶兒酒喝得痛痛快快,相互一碰二人一仰脖子,碗底便已底朝天,嘴巴一抹,再斟上,一口一碗,不藏奸不耍滑,讓崔湜大呼過癮。到半個時辰,二人的壇中的酒便去了一半。

    崔湜已經麵紅耳赤起來,可張寶兒卻麵色如常,他向崔湜問道:“崔大人,古捕頭真的是你的師弟?”

    “這還能有假?當年我師父收了三個徒弟,大師兄龍壯現在是長安鏢局的局主,我排行老二,古雲天是我的小師弟。”

    “既然是這樣,他為何對崔大人要冷言相對?莫非你們二人有什麽過節?”張寶兒好奇地問道。

    這些事情崔湜平日裏都埋在心底,從不與人訴說,今日喝了酒,聽張寶兒問起,竟然對初次見麵的張寶兒打開了話匣子:“我們怎麽會有過節,隻不過他與我有些分歧而已。”

    “分歧?因何而分歧?”

    崔湜忽然長歎一聲,將一碗酒一口喝幹道:“還不是因為婉兒!”

    “上官婉兒?”張寶兒驚呼道。

    崔湜點點頭:“我與婉兒是一見鍾情,當年她三十五歲,我二十八歲。那時候,朝中那些舉足輕重的文官武將們,對婉兒欽佩得五體投地,不僅佩服她的才學,而且佩服她的謀略。誰都知道,無論朝廷還是後宮,都是婉兒一手遮天的。在認識婉兒之前,我也是如此認識,那時的我年輕氣盛,一身的傲骨。這麽多年了,我終於明白,做詩與做人是怎樣地差之千裏,也隻有我知道她過的究竟有多苦,我恐怕是此世間最傾慕、也最能理解婉兒的人了。為了婉兒,我也顧不得那麽多了,隻要她能高興,隻要能保得她的平安,我做什麽都是願意的。”

    張寶兒茫然地看著碗中的美酒,感受著散發而出的氣味,他不想打斷崔湜這片刻紛擾遠去的沉醉。

    “我們認識已經十年了,則天皇帝還在的時候,我們相處會小心翼翼,但中宗繼位後,這一切便不一樣了。後宮空前的****與奢靡,幾乎所有的女人都有情人。在這段時光裏我可謂平步青雲,一路攀升。從中書舍人到兵部侍郎,簡直就像是一個神話。誰都知道,我的升遷是因為婉兒的關係,但我沒辦法拒絕,我不想讓婉兒不高興,其實我並不在乎這些名利,我隻在乎她的感受。”

    “古總捕頭不認可你與上官昭容的感情,是嗎?”

    “我能理解他的心情。”崔湜顯出一絲苦笑:“兩年前,為了能與我長相廝守,婉兒在群賢坊東南側修建了一座異常典雅漂亮的住宅,住宅的設計全依了婉兒的心願,充滿了書卷氣,廳堂中可謂卷帙浩繁,那才是婉兒真正喜歡的境界。從此,我就搬入了庭院深處,在一片樅樹林中,我專門為自己修建了一個讀書的房間。那裏很幽靜。有蜿蜒的池水,那是婉兒不會讓任何人去的地方。”

    “我明白了!”張寶兒恍然大悟道:“古總捕頭肯定是不滿意你奪了皇帝的女人!”

    崔湜一愣,旋即哈哈笑道:“反正他認為我做的不對,或許你說的沒錯,肯定是不滿意我奪了陛下的女人!”

    張寶兒正色道:“我倒覺得崔大人你做的沒錯!”

    “哦?你說來聽聽!”這麽些年,崔湜還是頭一遭聽到有人說他做的沒錯,頓時兩眼放出光來。

    張寶兒義憤填膺道:“男人就該保護自己心愛的女人,這是天經地義的,如果做不到,說明這種人不值得托付一生!而崔大人您,可以一無所有,但卻擁有上官昭容的心,或許會借酒澆愁但卻不會一蹶不振。所以,在我看來,您是個敢愛敢恨,敢怒敢言,敢說敢做,敢做敢當真正的男人”

    崔湜的臉更紅了,他哈哈大笑道:“沒想到寶兒兄弟竟然還是我的知己,為了你這一番話,當浮一大碗!”

    崔湜仰頭喝盡。

    張寶兒也一飲而盡,然後岔開話題道:“崔大人,你剛才所說不願看到那些人,免得讓人作嘔,這是何意?”

    崔湜憤然道:“小兄弟,你有所不知,這太平公主與安樂公主開府置官,勢傾朝野。她們把官爵分別標定價格,公開兜售,納賄授官,隻要隻要納銀三萬兩,不管是屠夫酒肆之徒,還是為他人當奴婢的人,便由她們二人授官,一時所授官職竟有五六千人。常有土豪劣棍,走了安樂公主的門路,忽然詔書下來拜了高官,不但吏部衙門不知,中宗皇帝也莫名其妙。這種封官方式是采用另寫詔書‘斜封’後交中書省辦理,因此也叫‘斜封官’。就說我這兵部,按理隻應有一名侍郎,可現在卻多出五六個斜封侍郎,日日與他們為伍,豈不讓人作嘔。”

    張寶兒正要說話,卻突然覺得胸中一陣憋悶,猛然起身噴出一股酒箭。

    侯傑見張寶兒噴出的酒箭竟然帶著殷紅,頓時大驚失色:“寶兒,你怎麽了?”

    “可能是剛才……”話沒說完,張寶兒便暈厥過去。

    崔湜的酒李醒了七八分,他也顧不得許多,一撩衣袍抱起張寶兒便衝了出去,侯傑緊緊跟在身後,臉上露出悲慟之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