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2.第182章 招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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縣衙內宅,縣令張寶兒的客廳內,幾個人正在談論著什麽。
張寶兒向吉溫問道:“吉大哥,程清泉最近有什麽動靜嗎?”
吉溫笑了笑道:“程清泉被罷了官之後,便去了絳州,想必是找人說情去了。從絳州回來之後,就躲在家中,大概十幾天沒有出頭露麵。前兩天,程清泉突然放出風聲,願以自己的本事,給人出謀劃策,排憂解難,也就是得人錢財,與人消災。”
“給人出謀劃策,排憂解難?”張寶兒忍不住搖頭道:“這人肚子裏的歪點子太多,不予施展就坐臥不安。”
吉溫點頭附和道:“你說的沒錯,若是他甘心吃這啞巴虧,他就不是程清泉了!所以,還得提防著他點!”
“他已經過氣了,不怕他能翻起什麽大浪!”張寶兒擺擺手道:“隻要他不幹擾到我們,就不用去理會他!咱們得商量商量招降陳定威一事!”
張寶兒口中所說的陳定威,便是石人山土匪的大頭領。青雲寨與老爺嶺的土匪被滅之後,就剩下石人山是最大的匪幫了,若能將石人山的土匪也剿了,那曲城匪患便迎刃而解了。
陳定威在曲城的土匪中也算是個異類,他與其他土匪不同之處在於,他深知魚離開水就不能活這個簡單道理,所以陳定威一般不太胡作非為,綁票勒索錢財的事情當然也幹,要不吃什麽呀。但他勒索來的財物,除了自己弟兄們使用外,還拿出一部分救濟周圍的窮人。
陳定威手下的土匪綁票與其他的土匪不一樣,有些土匪抓了肉票就往死裏打,而陳定威的手下溫文爾雅,君子動口不動手”,他們搬椅讓座,端茶倒水,甚至自己吃窩頭也要肉票吃大米白麵,用行動來感動肉票。往往肉票都激動萬分,滿含熱淚,主動表示願意通知家人送贖金,到了此時,陳定威還有一絕技:肉票主動說我們家可以出一千兩銀子贖我,陳定威就笑咪咪地說拿五百兩就行了,你們家以後還要過日子。此言一出,聞聽的肉票莫不笑逐顏開,手舞龍蛇轉眼就給家寫了信詳細敘述這一奇遇。贖金拿到手,陳定威再打發手下護送肉票回家,並派胸脯保證以後如果有人再綁架你,告訴我們,我們來為你報仇。
一次,陳定威綁了一個兩歲的幼兒,為了照顧這孩子,專門雇了個奶媽。這孩子在陳定威照顧下生活安穩,陳定威也對這孩子有了感情,後來陳定威把孩子送回,堅持要做孩子的幹爹,最後還真遂了願,兩家人做了幹親。
認幹親是陳定威的絕活,一次陳定威綁了一富戶家的老婦。綁回山後,陳定威納頭就拜,認了老婦做幹娘。老婦家送銀兩贖買,陳定威留取部分,其餘退回做了給其幹娘的謝禮,並用八抬大轎送老婦回家。
陳定威認的幹親太多,恐怕他自己都記不全,但這認的幹親卻都以其為榮。
有這種手段,陳定威與石人山周圍的百姓關係打的火熱。有了仁義之名的陳定威名揚四方,遇到有官兵進剿,鄉間不論是牧童牛倌,乞丐農夫,一經發覺,立即飛馳稟報陳定威,陳定威馬上就率手下或躲避,或伏擊,官兵對其是無可奈何。
陳定威靠了耳目靈光,多次躲過了官兵的進剿。
華叔一聽張寶兒說招降陳定威一事,便插言道:“姑爺,這事我堅決不同意!他陳定威再仁義,說到底還是土匪,你要進土匪窩子,風險太大!”
張寶兒瞅著華叔道:“華叔,你可不能耍賴,你不是說這事若魏先生若同意了,你就沒意見嗎?現在怎麽變卦了?”
之前,華叔確實是這麽說的,他本指望魏閑雲能夠阻止張寶兒隻身犯險。誰知魏閑雲聽了張寶兒的計劃,當時便同意了。
華叔一本正經道:“魏先生不替你著想,我還得替你著想,你若有個意外,我可沒辦法向島主和小姐交待!”
張寶兒苦著臉道:“那你說怎麽辦?”
“除非讓我和你一起去!”華叔振振有詞道。
“一起去可以,但你不能與我一起進山寨,以免引起陳定威的懷疑!”張寶兒堅決道。
“那好吧!”華叔無可奈何道。
……
陳定威最近的日子也不好過,青雲寨與老爺嶺兩夥人先後被滅,下一個毫無疑問就得輪到自己了。整個曲城縣都傳遍了,新縣令張寶兒有老天爺的保佑,能借來天兵天將剿滅土匪,陳定威卻壓根不信。
不信歸不信,但有一點他心中是明白的:張寶兒的手段肯定不一般,不然也不會在短短時間內將青雲寨與老爺嶺都給滅了。
這天,看守山門的兄弟忽然來報,說山下來了一人,自稱是新任縣令張寶兒,要進山求見。
陳定威怔住了,不知張寶兒此番前來是何用意,不過他孤身一人,諒也耍不出什麽花槍,就吩咐打開山門放他進來。
不一會兒,一個年輕男子走進了聚義廳,陳定威上下打量著張寶兒,點頭道:“張縣令好膽量,就這麽單槍匹馬闖上山來,不怕我殺了你嗎?”
張寶兒朗聲笑道:“聽聞陳頭領是個英雄,從不傷人性命,何況我今天來乃是有要事與你相商,有什麽可怕的?”
陳定威一聽就明白了,張寶兒定是來招安勸降的,他“哼”了一聲道:“張縣令,你送來的招降信我收到了,我也給你回過信了,要想讓我投降,門都沒有,要打要攻隨你的便。送客!”
張寶兒微微一笑道:“陳頭領,你先聽我把話說完再下逐客令也不遲嘛!”
“今天任憑你巧舌如簧,我是不會動心的。”
“本縣令有自知之明,知道不可能憑三言兩語所打動陳頭領,我此番前來,是想和你定一個賭約。”
“哦?”陳定威一聽,立時來了興趣,笑著問道:“不知張縣令要打什麽賭?”
張寶兒道:“明日我會派一個人帶著寶物過石人山,如果這人能順利把寶物帶到縣衙,你便輸了;如果被你奪去,便算你勝,如何?”
張寶兒說的這個賭約很新奇,陳定威還是第一次聽到。
不過,陳定威並沒有急著表態,而是不動聲色問道:“勝又如何,輸又怎樣?”
“我是官,你是匪,這就注定我們是冤家對頭。你也知道,我除去了青雲寨和老爺嶺的土匪,下一個肯定會拿你開刀。但是,我也聽說了,陳頭領與別的土匪不一樣,我不想讓你落得和他們一個下場。所以,我才想了這麽個賭約!”說到這裏,張寶兒豪爽道:“若你勝了,在我任期之內,絕不再打你的主意;若你輸了,便要到縣衙投案自首。如何?”
陳定威低頭思忖,心知張寶兒能下此賭約,必有些心計,寶物不會讓自己輕易到手,可是如果賭勝了,就能換來幾年太平日子,也比整日提心吊膽也強。
陳定威權衡一番,還是答應了。
張寶兒站起來道:“好,就這樣定了,明天日落後,你就到衙門來見我。”
說罷,張寶兒起身欲走,陳定威突然叫住他:“慢,不知你這寶物價值多少?尋常之物我是不會出手的。”
張寶兒模棱兩可道:“這東西價值不菲,對有些人來說,更是無價可估。”
陳定威點點頭,又不放心地問道:“如果你派出的人身上並沒有寶物,事後卻說是藏得深我未發現,我豈不著了你的道?”
張寶兒哈哈笑道:“說得好,我正要告訴你,此人所帶寶物一定會被你親眼看到,寶物就是在你的眼皮底下帶過去的。”
陳定威皺起了眉頭,心中暗道:這個張寶兒真是狂妄,明日自己一定要得到寶物。
轉眼到了第二天,一大早陳定威就下山守在路口,每有行人經過,他都要親自搜查。
中午時分,路口慢騰騰地走來一個中年男子。
陳定威帶著弟兄們攔住路口,那男子嚇得臉色蒼白,連聲叫道:“好漢饒命,好漢饒命!”
陳定威厲聲喝道:“我隻要財不殺人,你慌什麽?”
他看這中年男子肩挎一隻破爛的柳筐,身上別無他物,就問他筐裏裝的是什麽。
中年男子忙把筐子放下,陳定威一看,裏麵是一盆盆栽榕樹。
中年男子顫聲道:“我是個花農,前幾天山那邊有戶人家訂下了這盆榕樹,我今天給送過去。”
陳定威仔細看了那盆榕樹,覺得一切尋常,就點點頭示意中年男子走人。
中年男子長籲一口氣,挎起筐子就要走。
就在這時,陳定威突然看到地上灑落了幾片發黃的葉子,他心裏奇怪:這盆榕樹既被人挑中,理應茁壯茂盛,可現在榕樹葉子都枯黃掉落了,實在不合常情。
想到此陳定威追上前去,一把奪過了中年男子的筐子。
中年男子哀求道:“好漢,我是窮苦之人,身邊除了這盆樹,再沒有其他財物了。”
陳定威也不答話,忽然把整棵樹抓起來,果然榕樹竟是沒有根須的,難怪樹葉會枯黃。
陳定威看了看榕樹粗大的枝幹,冷冷一笑,掏出匕首,把樹幹剖開。不料樹幹都是實心的,裏麵並沒藏什麽東西。
陳定威有些意外,他又看了看花盆,發現盆中好像埋著什麽,他掏出來一看,竟是一塊拳頭大小的人形何首烏!這就對了,斬斷榕樹的根須,就是為了在小小的花盆中藏下這個東西。
這時中年男子央求道:“求求你把何首烏還給我吧,這藥要送到前莊救人。”
陳定威不屑地道:“吃得起這種何首烏的,必是有錢人,有錢還怕買不到其他好藥嗎?”
中年男子無奈,隻得道:“那我隻能去告訴人家,叫他別等了,趕緊另尋良藥。”
說完,中年男子唉聲歎氣地朝前走了。
陳定威望著中年男子的背影,忽然心中一動,莫非這中年男子就是張寶兒派來的人?也隻有他才能想出這麽刁鑽的主意。
正思索時,忽然感覺手上黏糊糊的,原來何首烏不知什麽時候破了一道口子,汁液流了出來。
這時,旁邊有個叫何三的兄弟叫道:“頭領,我看這塊何首烏是假的!”
陳定威一驚,忙問怎麽回事。
何三答道:“我有個郎中朋友,聽他講有人用薯類冒充何首烏,兩者外表相似,但假的汁多肉脆,表麵光滑,真的何首烏表麵皺褶不平。”
陳定威還是疑惑:“既是薯類,又怎會長成人形?”
何三道:“在薯類生長的時候放下人形的磚模,就會長成這個樣子。”
陳定威恍然大悟,大叫道:“不好,那中年男子定是張寶兒派來的,枯榕樹和假何首烏都是他布下的迷陣,真正的寶物還在中年男子身上,我們趕快去追!”
陳定威帶領手下飛奔追趕,轉過一道山坳,果然見那中年男子一改剛才顫顫巍巍的模樣,正健步往前走。
陳定威追上去擋住了他,中年男子見了陳定威,臉色一下子白了,問道:“你們已奪了寶物,還追上來做什麽?”
陳定威微微一笑:“張縣令果然有心計,幸好我身邊能人多,不然真讓你金蟬脫殼了。”
中年男子知道身份已暴露,也不隱瞞,歎口氣道:“陳頭領有勇有謀,石人山藏龍臥虎,我真是佩服。陳頭領想必已知道真正的寶物是什麽了?”
陳定威道:“沒錯,寶物一定就是那隻花盆。”
說完從柳筐中拿起花盆。這隻花盆是瓷的,如果是禦窯燒製,那可價值不菲。官窯燒製的器物都有銘款,於是陳定威端起瓷盆朝底下看了看,可盆底光光的,什麽都沒有。陳定威心想,莫非銘款刻在盆內?於是他把盆裏的土倒掉,果然看到裏麵有幾個字,看來是正品無疑了。
陳定威拿起盆就要走,這時何三又在旁邊道:“頭領,我感覺咱們還是上當了。”
陳定威一愣,忙問原因,何三指著中年男子遠去的背影道:“你看,柳筐是用來裝花盆的,現在花盆都被咱們拿走了,中年男子還背著那個破筐回縣衙幹啥呢?”
陳定威一聽,猛拍腦袋,忙又追上中年男子道:“任你們詭計多端,都難逃我的法眼,快把柳筐拿過來!”
中年男子怔住了,有些不敢相信地問:“陳頭領怎知這柳筐是寶物?”
陳定威冷笑道:“正所謂百密一疏,你把一隻沒用的破筐帶回縣衙,不是不打自招嗎?”
中年男子聽了長歎道:“陳頭領真是神機妙算。實話對你說,這柳筐名叫金絲柳筐,縣令大人以為最破的東西是最安全的,沒想到仍被識破。”
陳定威拿著柳筐仔細端詳,心想顧名思義,寶物起了這個名字,必是匠人在編筐時摻進了金絲。這麽大一個筐子,裏麵當然有許多金絲,肯定很珍貴。
這時太陽已偏西,陳定威哈哈大笑,拿著寶物,騎馬直奔縣衙而去。
此時,曲城縣衙前人頭攢動,張寶兒已把自己和陳定威打賭的事告知全城,百姓們都來看熱鬧了。
不多時,陳定威趕到了,他提著柳筐來到張寶兒麵前,大聲道:“張縣令,你派出的人已被我攔下,寶物現在我手中,你說話可得算數。”
圍觀的百姓一聽此話都愣了,一個破柳筐算什麽寶物呢?
張寶兒道:“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本縣令當然不會反悔,隻是,你手中拿的並非寶物。”
陳定威一怔,說:“你想抵賴嗎?那中年男子已告訴我,這個筐子叫金絲柳筐,裏麵一定摻有金絲。”
張寶兒笑道:“是否有金絲,一試便知真假。”
說完,張寶兒叫來一名捕快,讓他拿來火折,點著了柳筐。
不一會兒柳筐便燒盡了,地上除了一堆灰燼,根本看不到什麽金子。
陳定威吃了一驚:“難道我被他騙了?”
張寶兒搖頭道:“他並沒說假話,這筐子是用一種叫金絲柳的柳條編織成的,所以才叫這名字,隻是這種柳條並不值錢。”
陳定威呆住了,茫然道:“那寶物究竟是何物?”
張寶兒搖搖頭道:“我可以告訴你,榕樹、何首烏、花盆、柳筐全都是尋常之物。”
陳定威道:“可行李中隻有這些東西了,你不是說寶物就在行李中,而且是我能親眼見到的嗎?”
張寶兒道:“沒錯,寶物不僅為你親眼所見,更已被你親手丟棄。”
說完,張寶兒回頭衝衙門內喊道:“宋郎中,把寶物呈上來吧。”
一個人應聲從裏麵走了出來,陳定威一看,原來宋郎中正是那中年男子。
此時,宋郎中手拿著一個袋子,袋子鬆開後,陳定威迫不及待地探頭一看,裏麵竟是一包泥土!
陳定威失聲叫道:“難道寶物竟是花盆中的泥土?”
張寶兒點點頭道:“這可不是普通的泥土,是海底泥,因采集困難,非常珍貴。是我專門派人去海邊的符龍島采集的,而且是專門給你準備的!”
陳定威愣了愣,不服氣道:“采集困難又怎樣?你也別編瞎話是為我專門采集的,我可不信這泥土有什麽妙用,說它是寶物,我不承認。”
張寶兒歎了口氣道:“我問你,你家裏是不是有個身患重疾的老母親?”
陳定威聽了忙點頭道:“對,家母染了癬疥,四處尋醫問藥都不能根治,整日痛苦不堪。”
張寶兒盯著陳定威道:“海底泥對此症有用,你拿回去給你母親塗敷,不久必會痊愈。”
陳定威聽罷,半信半疑。
張寶兒指了指宋郎中道:“這是宋郎中專門給你母親開的方子,我專門派人去海邊給你弄來的,行不行一試便知,陳頭領可別辜負了我的一片好意!”
過了好一會兒,陳定威才道:“好,若我母親的病能治愈,我一定回來歸案,是殺是剮,悉聽尊便!”
說完,陳定威拿起地上那袋泥土就走。
周圍的捕快擁了上來,張寶兒卻揮揮手讓他們退下了。
陳定威把海底泥拿回山上,為母親敷上,果然不過十數天,母親身上已不痛癢了。
陳母問陳定威是哪裏找來的泥土,陳定威就把打賭的來龍去脈說了。
陳母聽完說道:“難得張縣令宅心仁厚,兒啊,你還是下山投案去吧。”
陳定威點點頭,第二天把石人山上的兄弟解散,直奔縣衙而去。
陳定威被招降,曲城最大的三股土匪先後分崩離析,震憾了各路土匪,短短半個月時間,其餘各股小的土匪聞風而動,要麽逃離了曲城,要麽向縣衙投降。
為害曲城多年的匪患,終於被張寶兒一舉鏟除。曲城百姓歡呼雀躍,奔走相告,就像過年一般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