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9.第269章 山雨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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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此時,上官婉兒發現了一絲不對勁的地方,就在安樂公主的身後。

    “上官昭容,陛下已經駕崩,你速速為陛下擬一份遺詔!”韋皇後吩咐道。

    太平公主就在身旁,韋皇後自然無法明說這遺詔該如何去擬。

    “上官昭容,陛下突然駕崩,此時隻有你才能解決這一難題!”太平公主一語雙關道。

    太平公主有自己的如意算盤,上官婉兒與自己是同盟,韋皇後對此並不知情,讓上官婉兒擬詔肯定對自己有利。

    上官婉兒點點頭,便向外走去。她走到華叔身邊時,趁著眾人的注意力都在中宗身上,她輕聲道:“速跟我來!”

    華叔稍一猶豫,便悄悄跟了出去。

    上官婉兒站在宮門外,左右環顧一圈後,小聲道:“安樂公主身邊的侍女有問題,你盡快想辦法將她弄出去藏好,等張大人回來之後,便可從她身上搞清楚陛下的死因。若是遲了,恐怕便會被滅口了。”

    說罷,上官婉兒便自顧自地走了。

    華叔終於想明白了,之前他總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勁,現在聽上官婉兒這麽一說,他才意識到,安樂公主身後那個叫曖玉的侍女不對勁。

    曖玉她太鎮靜了,屋內眾人表情各異,可偏偏她沒有任何表情,就好象屋內的事跟她沒有任何關係一般。這既不符合常理,也不符合曖玉的身份,她如此反常隻能有一個解釋:她早已知道這個結果了。

    華叔再次回到殿內,他怕引起曖玉的懷疑,並沒有去刻意注意她,隻是走到楊思勖與高力士麵前,輕聲說前些什麽,二人目光閃動,頻頻點頭。

    ……

    上官婉兒緩步離開陛下的寢宮,她一邊走一邊想著張寶兒臨行前的話:“先拖一拖,等我回來再說!”

    這可能是她最後一搏的時刻了,上官婉兒想出了一個緩兵之計,她便立即揮筆草擬了中宗李顯的遺詔。

    韋皇後與太平公主匆匆來到上官婉兒那裏。

    “遺詔擬好了嗎?”剛跨進門,太平公主就迫不及待地問。

    上官婉兒回道:

    “剛剛擬好,請皇後和太平公主過目。”

    上官婉兒的詔書上是這樣寫的:立溫王重茂為皇太子,韋太後訓政,相王輔政。

    溫王李重茂是中宗李顯唯一的子嗣,立他為皇太子名正言順。

    韋皇後接過來粗略看過後,沒有言語,便交給太平公主。

    太平公主剛看頭一句便問:“怎麽沒有皇帝?國家豈能一日無君?”

    上官婉兒解釋道:“隻是臨時過渡,待選定吉日,再即帝位。”

    太平公主向下念:“韋太後訓政,相王輔政。”

    太平公主也不言語,隻是眉頭緊皺,不知在想些什麽。

    “我覺得這個詔書不錯,你看呢?”韋皇後望著太平公主問道。

    “這個主意是不錯,那就這樣定吧,快選吉日新皇上登基。”

    說罷,太平公主轉頭便走。

    上官婉兒麵前的時候,太平公主別有深意地盯了她一眼,麵上的肌肉抖動了兩下,什麽也沒說,便離開了。

    立溫王重茂為皇太子,韋太後訓政,相王輔政,卻唯獨沒有太平公主什麽事。這個結果肯定不是她想要的,上官婉兒這麽做簡直是明目張膽的背叛,太平公主怒不可遏卻無法發作。

    望著太平公主遠去的身影,上官婉兒麵上神情複雜,隻能在心中暗自祈禱:張寶兒呀張寶兒,你怎麽還不趕緊回來?

    ……

    已是三更天了,一名太監正在禦花園裏巡夜,忽聽輕微的腳步聲由遠而近。

    深更半夜的,他幹什麽?但這件事太怪,在好奇心的驅使下,他閃在一棵大樹背後,想看個究竟。

    隱約中他看見一個蒙麵人,他的肩頭上還扛著物件,軟耷耷的,分明是人。太監在宮中已經多年,他相信這絕不是刺客,或是盜賊,肯定是有人又倒黴了,這種事韋皇後不止做過一次了,他估計這與今天皇上突然駕崩有關。

    太監雖然心裏難過,也很氣憤,但他又有什麽辦法呢?

    他知道,宮裏的事,不該看的不看,不該問的不問,否則會連小命都搭上。他故意把手中的梆子敲得響響的,果然,那人聽了便急急忙忙走了。

    ……

    中宗李顯死了,沒有人去查找他的死因,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在他死後,大唐王朝將何去何從。

    群臣都知道,此時真正有影響的是兩大勢力,一支是以韋皇後為首的後黨,核心成員包括安樂公主和上官婉兒;另外一支則是以相王李旦為首的李唐宗室,核心成員還有太平公主。這兩大集團勢均力敵,誰也不能把對方壓倒。

    這種情況下該怎樣辦呢?最合理的辦法就是由後與宗室共同推舉一個雙方都可以接受的新皇帝。

    第二天,韋皇後臨時召集了早朝,宣布了先帝李顯的遺詔。

    上官婉兒起草的這份遺詔相當有水平。

    李重茂是中宗唯一的兒子,父死子繼天經地義。李重茂隻有十六歲,需要有人輔政,雙方都能接受。韋太後訓政,相王輔政,兼顧了韋後勢力和宗室勢力。

    俗話說,一山難容二虎,日後雙方還得一決高下,但是,至少從眼前看,這個遺詔可以維持一段時間,這也是上官婉兒煞費苦心的目的。

    可沒想到,這個遺詔竟然遭到了朝中大臣的激烈反對。

    宗楚客首先提出了反對意見:“相王輔政,於理非宜;且於皇後,嫂叔不通問,聽朝之際,何以為禮?”

    宗楚客的意思很清楚,韋皇後和相王是嫂子和小叔子的關係,按照古禮,叔嫂不說話,怎麽能既讓韋皇後臨朝,又讓相王輔政呢?這讓他們倆在聽朝的時候怎麽相處呢?

    宗楚客提議,既然叔嫂不通問,索性把相王輔政一條拿掉,直接讓韋皇後臨朝稱製!

    宗楚客這個提議一出來,大臣中支持韋皇後的居多,大多數人也隨聲附和。於是,遺詔的內容變了,就剩溫王重茂為皇太子,韋皇後臨朝稱製兩條了!

    韋皇後知道,相王畢竟是高宗的兒子,單憑這一點他就有很高的人望,便給相王加官進爵,讓相王李旦做太子太師這個位高卻無權的虛職。

    僅僅三天這後,韋後正式立十六歲的李重茂為皇帝,改元唐隆,加相王為太尉,同時將相王的長子成器由郡王進封為親王,封號為宋。太尉是三公之一,實際上根本沒有權力,這個太尉還不如李成器從郡王到親王來的實惠呢。

    修改了遺詔之後,韋皇後緊急調遣五萬府兵進入長安,和禁軍一起,對長安實行軍管。府兵和禁軍一共六個最高軍事將領,任命的全都是韋家子弟或女婿。最高指揮則由韋皇後的堂兄、宰相韋溫兼任。

    韋皇後這樣做很明顯:想做皇帝!

    李顯在世的時候,韋皇後便有過這樣的想法,不過那時候隻是想想而已,可現在李顯死了,情況都變了。盡管韋皇後心中清楚,李顯肯定不是死在自己手中,可又有誰會信呢?這個黑鍋她是背定了,再加上宗楚客不停地慫恿,她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一心奔著皇帝之位而去了。

    韋皇後做皇帝,誰最害怕?

    當然是李唐宗室了!

    當年武則天稱帝,李唐宗室被殺得落花流水,現在如果韋皇後再來這麽一次,李唐恐怕就更無遺類了!

    再說,武則天稱帝,畢竟最後還是傳給了自己的兒子,傳回給了李唐王朝;可是,韋皇後沒有兒子,如果她真的稱帝,皇位最終會落到誰的手裏就更不好說了!

    宗室如果不想束手就擒,就得自救了。

    怎麽自救呢?宗室的領軍人物毫無疑問是相王李旦。可韋皇後也不傻,早就防到了這一招,也已經派兵把相王府邸嚴嚴實實地“保護”起來了。這樣一來,宗室這邊就群龍無首了。

    “智者千慮,必有一失”。韋皇後和她的同黨們千算萬算,唯獨忘了算計相王的兒子們。

    要不要防範相王的兒子們呢?對這個問題,韋皇後集團裏並不是沒有人想到過。

    宗楚客人老成精,他看著相王的幾個兒子虎虎生威,總覺得是個隱患,他提醒韋皇後:現在形勢緊張,趕緊把相王的幾個兒子打發到地方去吧。

    但是,韋皇後沒聽他的。或許是韋皇後認為再怎麽也輪不到他們當皇帝,所以根本就沒有把他們放在眼裏。

    韋皇後篡改遺詔,想自己當皇帝,此事事關每一個李唐宗室的利益,決不能束手就擒!

    李隆基從小就在大大小小的政變環境中長大,耳濡目染慣了,他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政變已經迫在眉睫了。事已至此,隻能是搞一場政變,把韋皇後做掉。可是,具體怎麽操作這場政變呢?雖然在張寶兒的幫助之下,李隆基也有了自己的班底,可要與韋皇後對抗,這點資本顯然不夠用。

    此時,李隆基是最惦記的張寶兒人了,隻要張寶兒在,他成功的機會便大大地提高了。他甚至每過兩個時辰便派人去一趟張寶兒府上,打聽張寶兒是否回到長安,可每一次傳來的消息都讓他失望不已。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韋皇後後在明處,一步步邁向皇帝寶座。

    李隆基也不甘示弱,在暗處緊鑼密鼓地做著政變準備。

    長安城上空烏雲滾滾,似有廝殺之聲從遠處傳來。但在平民百姓中,卻是一派升平。六街三市,行人如雲,熙熙攘攘,談笑風生。雖然,那高大的皇城無論從長安的哪個角落都看得到,但老百姓還是覺得離他們太遠。

    ……

    兩名親兵、一個姓孫的班頭、四名衙役帶著古雲天與張寶兒在廓州城內穿街過市。

    孫捕頭五旬開外的年紀,別看他身形傴僂,而且駝背,但他自小在廓州長大,在公門當差也有三十年了,對廓州城了如指掌,因而被刺史派來,協助古雲天查案。

    孫班頭引著二人在城東一家喚作“賓客來”的客棧,投了房間,而後便向著案發的現場走去。

    走在廓州的街巷之間,城外饑民震天的慘叫之聲依舊回響在張寶兒的耳邊。張寶兒心中明白,想要賑濟災民,就一定要查明真相,追回那筆糧款。

    正思量之間,張寶兒忽地聽到身後一聲長歎,清晰入耳。

    張寶兒循聲回頭看去,隻見身後不遠之處走來一人,看打扮,似是一個算命的先生,提著一根竹杖,杖上挑著一塊白幡,上麵歪歪扭扭地寫著四個大字:仙人指路。

    道人身著一身藍白道孢,麵如冠玉,飄三綹長髯,穿一雙青布麻鞋,衣帶飄飄,頗有幾分神仙氣度,此時正看著張寶兒,搖頭歎氣。

    張寶兒上前拱了拱手,輕聲問道:“老先生,不知你搖頭歎氣,卻是為何呀?”

    那算命先生,朗聲說道:“唉!我看兩位仁兄麵帶黑氣,印堂發黑,當是黴運纏身之相啊。不過不妨事,有貧道在此……”

    正要再說,那引路的孫班頭,搶上前來說道:“兩位大人,莫要理他。這老頭兒不知何時來的,在這一帶市井之上遊蕩,慣會坑蒙拐騙,遊手好閑。”

    那算命先生見得衙役上前,馬上換了一副嘴臉,口中笑道:“是班頭大哥呀!小的眼拙,衝撞了,衝撞了,看錯了,看錯了。唉喲,我仔細瞧瞧,哎呀,這位兄台天庭飽滿,地閣方圓,眉宇間有一股披羅紫氣縈繞,好一個遇難呈祥的貴人相,貴人相啊!幾位慢走,慢走啊!小人這便滾到一邊去!”

    說話間,神色慌裏慌張,惶恐無比。

    張寶兒扭身欲走,誰料那算命先生腳下一空,一個踉蹌栽倒,直朝張寶兒撞來。張寶兒眼疾手快,左手伸出搭在那算命先生肩膀,用力一帶,那算命先生順勢而起,連連拱手,口中說道:“對不住,對不住。”

    見那衙役眉眼一瞪,嚇得那算命先生連滾帶爬,奪路而去,被一眾衙役軍士看在眼裏,大笑不止。

    唯有張寶兒,望著那算命先生的背影,皺著眉頭,像是在思索什麽。

    那身後的衙役眼見張寶兒怔怔出神,叫了一聲:“這位大人,我們該走吧!”

    聽到衙役呼喚,張寶兒回過神來,一行人又繼續向前走去,轉過前方兩個街角,眼前出現一處院落,白牆黑瓦,大門緊閉,門前吊著兩個白紙的燈籠,迎風亂擺。那宅院的牆體極高,遮住了視線,看不到院裏的情景,唯有片片紙錢不時從院內飄出。

    張寶兒暗道了一聲“蹊蹺”,向身旁的孫班頭問道:“當晚,押糧的軍隊,可是在這裏過的夜?”

    那衙役聽見張寶兒問話,連忙答道:“回大人的話,不錯,大軍當晚就駐紮在這兒!”

    張寶兒又問:“這是什麽地方?誰家的宅子?”

    那孫班頭答道:“這哪是什麽宅子!早年啊,這是一處城隍廟。後來荒廢了,這一廢,可就廢了許多年。前年呢,新來的刺史大人下令,將這兒改成了一處義莊。”

    張寶兒聽了孫班頭的回答,沉思起來。

    古雲天接著問道:“糧草押運,怎麽能將大軍停進義莊過夜呢?”

    聽到古雲天問話,孫班頭回答答:“古大人,事情是這樣的。前不久,刺史大人曾下令放進一批災民來,將這批災民盡數安置在了刺史府裏,從州府糧倉裏撥糧賑濟。怎料災民越進越多,不但刺史府人滿為患,連城中駐軍的大營,也住滿了災民,一時間哪還有那麽大的地方住得下運糧的大軍呢,更何況這三千大軍與糧草還不能分開停放!一時間,刺史大人也是萬般無奈,本來想把刺史府或是守軍大營的災民遷來義莊,給運糧大軍騰出地方來,但當刺史大人把這事情的原委同領兵的秋將軍稟告之後,那秋將軍也是個宅心仁厚的好人,當即下令,大軍開進義莊,暫住一夜,而後便率軍離開。誰料,第二天在前往甘州的半路上,竟出了這檔子事。”

    張寶兒一邊聽那孫班頭講述,一邊繞著義莊走了一圈,發現這義莊果然不小,停駐一千大軍,倒也綽綽有餘。

    待孫班頭說完事情經過,張寶兒接著問道:“這義莊出口,隻有這一個嗎?”

    孫班頭聽了這話,不禁麵上一笑,開口說道:“這位大人,您可真會取笑,自古陰司一條路,有去無回。這天下的義莊都是隻有一個大門。要不要小的帶您進去看看?”

    聽了這話,張寶兒笑道:“罷了,就先看到這裏吧!”

    說罷,張寶兒又轉頭對古雲天道:“總捕頭,我等來廓州公幹,是不是應該先去拜見一下父母官?”

    古雲天不知張寶兒是何意,但他還是點點頭道:“說的是!”

    那孫班頭連忙應承道:“那是,那是,二位可是要去刺史府?”

    張寶兒笑道:“不錯!”

    那孫班頭趕忙說道:“那好,二位,這邊請!”

    張寶兒笑了一笑,忽地猛然一個轉身,隻這一瞥之間,張寶兒突然看到一顆頭顱正趴在義莊的牆頭,正緊盯著自己。

    瞧見張寶兒猛地轉身,那人頭也是一驚,猛地一閃,轉眼之間便已消失無蹤。這一切隻發生在電光石火之間,待到那衙役與軍士轉過身來,張寶兒早已緩過神來,拍著腦袋,口中說道:“繞暈了,繞暈了,分明是記得走那一邊的!”

    孫班頭聽言一笑,說道:“這位大人,小人自小在廓州城長大,您隻管跟著小人便是了。”

    古雲天放聲道:“孫班頭,頭前帶路吧!”

    說罷,二人邁開腳步,跟著那衙役,直往刺史府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