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盡從西 第十九回 所謂佛節 所謂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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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漠佛節是青葉禪師遷移大雷音寺至天音穀之後才設立起來的節日,青葉禪師是真正的佛教大慈悲者,所謂佛節,一開始的初衷並非是為了讓信佛之人來此朝聖,而是更加重要且非創立佛節不可的原因——博弈,與人博弈,與天博弈。
    所謂佛者,濟世救人,這是青葉禪師眼中的佛,也是後來讓西漠百姓所認知的佛。
    而佛節呢,所謂佛節有許多活動,有所謂辯駁,精通辯駁之術者,哪怕是在西漠之外,也會有許多人蜂擁而至,便是為了這個辯駁,辯道,辯法,在此處他們可肆無忌憚,大肆宣傳以及論述自己的主張,倘若有些個人說了些大逆不道的話,幹脆就原地剃度,出家為僧,天高皇帝遠,縱使是皇帝,也管不著自己。
    而這類人中的代表,如今正在佛塔之中抄書,玄空昔年俗名叫做王文略,是後周昔日的一位太子講師,由於他的觀點觸及了許多人的利益,被一貶再貶,可當時的玄空還有些讀書人的氣節,縱使萬千人辱罵之,依舊不肯棄國投敵,於是就來了西漠之中,在那場辯駁中,他的畢生所學都傳授給了他第二個弟子——呼延濤,如今的後周丞相。
    之後那個曾經的後周名士王文略不複存在,大雷音寺的佛塔之中,多出了一個抄書人。
    佛節第二活動,論武。
    既然佛教是西漠如今真正的第一教,那所謂門派之爭,大抵還是有些的,然而這其中又有些韻味在裏頭,所謂論武,應是一種交流,可到了後麵,由於隻有西漠佛節二十年一度,故而後來的論武已經成了爭高下的擂台。
    來到這兒無不是各門各派之中的翹楚,那些個論武者都是自詡天下獨步的英傑,於是後來這場論武,在某些人眼中,如同戲子唱戲,妃子爭寵一般,實在是俗不可言。
    可論武的最初想法並不是如此,在青葉禪師眼中,所謂武者,是為人進步的基石之一,其中的論,一開始並非完全是大打出手,有坐而論道,有動手演武,其中最主要的是交流以及海納百川之舉,隻是隨著那些年頭過去,後世的方丈眼見這論武之道逐漸的變了味,卻也隻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若問其緣故麽,且看那佛塔之中的藏經處,多了多少所謂秘籍便可略知一二。
    佛節的其餘活動大抵於此二者相去不遠,皆是與交流有關,還有些僧人講經之類的也是無需多言,可除卻一個幾乎被人忘卻的活動,喚作煉氣。
    所謂煉氣者,與那些在廟堂之中被言臣恨得牙癢癢的那些害的君王勞民傷財的煉氣士不同,佛節煉氣,煉的是天下氣運,隻是這番煉氣隻能由佛家來主持,且有可能會有性命之憂,故而也逐漸被那些僧人所遺忘,但是第一個大煉西漠氣運的那個人依舊被人記得。
    青葉禪師曾煉天下氣,由於其亂象難壓,最後祭了己身以成全了西漠安定,當日,西漠天際有佛陀相,長存不散。
    也是正是因此,昔年的西楚皇帝心存敬意,始終肯容納佛教處於自己的後花園之中,即使是當年天不怕地不怕的殺神王奇,也得在大雷音寺前下馬,恭敬進寺。
    但也正是因此,青葉禪師之後,再無真正的煉氣僧人。
    可被大多數人忘卻,就意味著還有一些人依舊記得,譬如那天宮之上的軒轅策。
    “今日起,天機陣日夜開啟,天宮共四十九個天境,七人負責一周,一周一循環。”
    天機陣是天宮的鎮宮陣法,倘若幾天前那天機陣依然在運行,那大道觀之上的師徒二人也不可能殺到天門之中,而真正讓軒轅策有了危機感的,是李公羊的那一個天字,他不知道,為何下凡轉世成了凡人的李公羊,居然還能以區區墨筆,打開那即使是聖者都不一定能打開的天門,一字開天門,這麽多年唯有李公羊一人可以做到。
    幸好他已經魂歸黃土,在李公羊的那個字麵前,武道境界高到讓聖者都難以望其項背的軒轅策感受到了恐懼,在這般恐懼之下,他想起了李公羊當年與他的那場賭局,想起了那個已經許久沒有真正出過手的老僧,想起了那個原本屬於這個身體主人的生死兄弟王奇,更想到了當年那個以凡人之軀,平西漠亂象的煉氣者,青葉。
    於是他決定啟用大陣,他已經決定下山,既然那個王奇說一年之後再上山,那就在這一年還有很久的時候,他先下山,滅了那些個人間變數,他相信這世間能夠最有發言權的,就是身懷力量的人,不巧,他軒轅策就是這個世間就有發言權的人,沒有之一。
    抬頭看著天空,軒轅策的眼中有一絲期待,或許這人間真的有那麽一點人值得自己出手,希望他們不會讓自己太過失望,前幾日那一場,真的很不痛快啊。
    軒轅策更期待的是那場賭局之中如今仍然存在的那抹變數,他至今都還記得那個目光中帶有一絲蔑視的少年。
    當年的軒轅策,第一次下山就是為了確定這個少年,不知為何,他還是選擇去找那個手中帶刀的頹廢男子,當他找到他的時候,他在一個酒館門口躺著,被人喝罵。
    “沒錢喝酒就偷?好歹一個男兒汗,如此狼狽!”
    “這個人哪,像一條狗一樣,天天在這買醉。”
    “哼,說的好聽些是買醉,這人什麽時候付過錢。”
    “一個天境高手,醉成這樣,不丟臉嗎?”當軒轅策的聲音發出的時候,那些人都突然定住了,或者說是時間和空間同時定住,能夠在這空間之中自由活動的,隻有那在地上的一灘爛泥。
    聽見這聲音的時候,王奇顫抖了一下,然後抬起頭,原本三十多歲的男子,卻已經滿頭灰白之色,那憔悴的麵龐,如果說他是七八十歲的行將就木之人,恐怕也沒人會心生懷疑。
    “你今日下山,特為殺我?”王奇傻笑著轉身,躺在地上,有些吃力的從腰間摸到那破破爛爛的刀鞘,從裏麵拔出一把已經生了鏽的刀,刀如其人,破爛不堪,“來,老子……老子看你的刀法練得怎麽樣,有……有沒有退步。”
    軒轅策的表情漠然,他知道王奇也在裝,他假裝眼前的自己還是那個所謂的軒轅策,但他沒有多囉嗦,一把抓起王奇,轉瞬之間,已經到了一片荒地之中。
    王奇有點迷糊的眼神慢慢清澈了下來,他已經知道軒轅策此來不隻是為了羞辱自己,於是丹田之中提起一口氣來,強行解開了醉意。
    “給你一個贏我的機會,你肯不肯要?”軒轅策看向王奇的眼神中充滿了玩味,這種猶如猛虎捕食之前對獵物的挑逗,可王奇當時還是很隨意的抬了一下頭:“你直說便是,老子不稀得聽你囉嗦。”
    “南唐未來帝君,西楚未來頂梁柱,至於那個的頂梁柱是誰你自己選,你帶著兩個人走十年天下,十年之後,再算你我恩怨。”
    “聽起來,有點意思,但老子需要你施舍嗎?”王奇的刀沒有拔出來,身上的錚錚鐵骨已經開始作響,軒轅策相信,隻要他說的話得不到王奇認可,這把刀一定會拔出來。
    可他何須解釋太多?倘若不是某些這個身體之內的執念,他甚至都不會下山找他,有的時候,這些個凡間感情,實在是難以捉摸。
    “一場賭局罷了,願不願,隨你。”說罷,軒轅策拔地而起,已然縮地成寸,不知所蹤。
    隻是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走後的王奇嘴角勾起了微笑,爛醉如泥,活的如狗,皆是假象,他要的就是這個所謂天人輕敵罷了。
    可軒轅策終究不知曉,如今他都在感歎,昨日的頹廢人,已經成了今天的堂堂武聖,三日不見,果真當刮目相看,可就是得這樣,才有點意思。
    ……
    “陳小子身上的那血魔印,是你下的吧。”月光之下,馬車外老酒鬼對著在旁邊發呆的薛三問了一句。
    “那小子身上一直與天在爭的那道氣勁,是你留下的吧。”回過神的薛三也笑了笑,反問一句老酒鬼。
    二人對視,皆笑了起來。
    曾經的老酒鬼是朝堂人,於是有揮刀馬踏西漠,今日的老酒鬼是江湖人,是複仇者,於是他能和李公羊落下的暗子相聚一堂。
    “李公羊下的棋路,果真是招招妙棋,你覺得呢?”老酒鬼的眼神直視薛三,薛三笑的坦然:“李師的棋路自然是好的,比如曾經的西楚大將軍,不也甘願成了他手下的棋子麽?”
    “他李公羊確實厲害,我走後,天下可亂,西漠不可亂。”老酒鬼沒有否認自己是李公羊的棋子,但是也點了一下薛三,薛三正色道:“西漠自然不能亂,畢竟她兩也是西漠人。”說著,他向馬車之中努了努嘴。
    老酒鬼一口喝了一大半酒,將剩下的半個葫蘆遞給薛三,薛三一飲而盡,二人已經無話可說,這是僅有的一次機會二人同行,老酒鬼知道,今日一別,他將向死,而薛三得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