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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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我趕到三叔說的那個地方的時候,他已經在吃早點了。

    那是他家樓下不遠的一個早點鋪子,很傳統的老杭州特色,鋪麵不大,裏麵擠滿了人,我三叔正坐在外麵的一張凳子上,吃一碗牛雜粉絲湯。

    我走過去打個招呼,他看看我,用筷子指指對麵的位置,問道:“吃了沒有?”

    我很老實地搖搖頭,擦一把頭上的汗,心說他娘的,你一大早打電話讓我過來,在電話裏也不給我講清楚目的,我放下電話立刻就趕過來了。

    三叔把老板娘招呼過來,吩咐兩句,很快另外一碗粉絲湯就端上來了,送到我麵前。三叔給我添一筷子辣椒,催促道:“快吃,等下和我去一個地方。”

    “我靠,你可別坑我。”我沒有吃,而是說道,“你先說明白你要帶我去哪裏,否則拉倒,我現在就回去了。”

    我注意到三叔這次出來,身邊一個夥計都沒有帶,就連平時一直跟著他的潘子都沒有跟過來,這不是他的性格。

    但我三叔卻沒有回答我,而是擺擺手道:“你他娘的問這麽多幹什麽,我叫你出來一定是有要緊事找你做,等一下你跟著我去一個地方,具體做什麽,聽我指揮就可以了。”

    聽他這麽一說,我就知道這個老狐狸一定又是再和我打啞謎了。

    放在當初我不敢忤逆他,但現在我對付他這種老家夥非常有一套,我直接站起身說道:“那就拉倒,你這種人做事情太不靠譜,你要是不說就算了,免得以後二叔問起來,你又怪我告密。”

    一提到二叔,三叔果然沒了脾氣,他瞪我一眼,示意我先坐下,說道:“他娘的,好端端地提起他做什麽。這樣,你先吃早飯,等一下我告訴你我的計劃。”

    聽他這麽說,我才放鬆下來,坐下來開始吃東西。

    但我三叔是老江湖了,在騙人這種事情上是老滑頭一個,我不得不提防他,免得他坑我。說實話,我在這種事情上吃過他好幾次虧,每次都騙我去做一些事情,到最後吃虧受累的總是我。比如說我小時候,他把我一個人綁在樹上自己去打牌的那件事,一直讓我耿耿於懷。

    不過他這次是一個人出來的,身邊沒有帶夥計,這起碼能證明等一下他要做的那件事不會有生命危險,如果是血拚打架那種事,他一定不會帶我出來的,而是會帶著潘子過去。

    就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我三叔已經把他的那份東西吃完了,他催促我快吃,自己去旁邊小超市裏買了一些繩子和塑料袋,又去老板娘那裏打包一份小籠包,我問他道:“這也是給我吃的嗎?”

    三叔瞪我一眼,說道:“這可不是給你吃的,等一下你就知道了。”

    我吃完東西,三叔帶著我向街邊走去,我原本以為他會開自己的車,沒想到他直接向我的金杯走去,示意我來開車,他坐在旁邊摸出煙開始抽。

    “你的車呢?”我好奇道,心說這個老狐狸實在是太他娘的賊了,出門辦事都要坑我一筆,事後我一定把油費也找他一起報銷。

    三叔抽口煙道:“不能開我的車,目標太大。等一下到地方後,你把車停到一條街外麵去,我們步行過去。”

    聽他這麽一說,我心裏更加糊塗了,心說這是什麽情況,這麽看這件事都不像是什麽正經事情,反倒是跟做賊一樣。

    雖然我知道三叔這個人平時老不正經,吃喝嫖賭什麽都會,再加上他是做盜墓賊出身的,身上的那種流氓氣息非常重,按照他原本的做事情套路,基本都是靠著強硬手腕,看誰不爽直接帶著人上去一頓爆揍,暴戾氣息非常濃厚,這次他做事情這麽低調,簡直不是他平日的風格。

    這麽一分析,我心中的疑惑就更深了,我本身就是那種藏不住事情的人,尤其這件事情和我的關係非常大,我忍不住追問道:“你老實告訴我,我們這次這麽低調,該不會是去偷東西吧?”

    我三叔立刻罵道:“話不要說得這麽難聽,再說了,我們平時做的那些事情不也是賊嗎?對我來說,偷活人東西和偷死人的東西,那完全就是一回事。”

    我聽到他的話,心裏麵立刻我靠一句,心說他娘的,還真讓我給猜中了。

    但不論偷誰的東西,本質上來說都是不合法的,起碼偷死人的東西,對方已經掛掉好幾百年了,拿走一些我本身沒有負罪感,但如果是偷和我們一樣的人的東西的話,我從心裏還是有些無法接受的。

    當時我就想調轉車頭回去了,但看我三叔一臉悠閑,隻在那裏吹風抽煙,我忍住問一句道:“這不太符合你的風格,平日裏如果別人搶你的東西,你都是直接帶人打上門去的,這次竟然要偷偷摸進去,難道是你把別人的老婆給睡了?”

    “放屁!”話音剛落我三叔就大罵道,“你小子說話是越來越沒分寸了,我是那種沒溜的人嗎?等一下你跟我進去,其餘事情就不要過問了,看我眼色行事。”

    “你可別忘了,你答應過要告訴我實情的。”我也怒道,摸出手機作勢就要給我二叔打過去,“你要是反悔,現在就下車,我立刻調轉車頭回去。”

    方向盤在我手裏,我不信在車上三叔還能跟我搶過去。

    果然,一看到我摸出手機,他立刻就沒脾氣了,說道:“你小子從哪裏學到這一手的,全用在我身上了。這件事你告訴老二我也不怕,說到底也是為我們家。”

    “那你還怕什麽。”我表示不太理解,“要真是光宗耀祖的好事,你應該和我老爹商量一下,事成後還能放鞭炮慶祝,到時候你可就是家裏的功臣了。”

    我原本以為三叔聽完後還要罵我,而他隻是笑幾聲,對我講出一件事情來。

    三叔文化水平不高,而且他本人描述起事情來邏輯性實在是太差了,很多東西被他說得顛三倒四,我是通過自己後來的理解才把這件事的來龍去脈整理出來。

    但值得一提的是,這件事本身非常有意思,和我爺爺有一些關係,整個過程非常精彩,說起來比一些電視劇都有看頭。

    這件事的起源要追溯到上個世紀,那時候我爺爺入贅杭州已經有幾年的時間了,那時候我還沒有出生,我老爹兄弟三個的年齡也不是很大,尤其是我三叔,正好不到十歲的年齡,整個人正好是那種非常混蛋,所有人都拿他沒辦法的年紀。

    雖然我爺爺那時候已經在杭州定居,但他的那種性格,是不可能老老實實地待在一個地方的,再加上他因為養狗的關係,每年都會去全國各地走一走,而長沙老家,雖然他本人非常避諱再回到那裏,但逢年過節需要祭祖的時候,他還是會回去一兩次的。

    我們老家是一個叫做冒沙井的老村子,我從小到大回去的次數,用一隻手就能數過來,但我爺爺和三叔是那邊的老熟人了,尤其是我三叔,成年後自己混的時候,經常回去走動,那裏有很多夥計都跟著他混。

    不過當年回去的時候,我三叔年紀還很小,屬於那種基本上管不住的人。好在我爺爺對於我三叔一直采取放養政策,隻要不惹事,隨便混是那個年代常見的撫養模式,我一直認為這也是我三叔現在這麽隨性的根本原因。隻要熊孩子犯渾,吊起來打一頓保準今後服服帖帖,很可惜三叔與這種教育擦肩而過。

    那次我爺爺帶著三叔回到冒沙井辦事,回去後我爺爺就被族中長輩們拉走商量事情去了,我三叔和同村一幫小孩整天混在一起,白天隨便找一家蹭飯,晚上回去睡覺,等我三叔再次見到我爺爺的時候,已經是一個星期之後了。

    那段時間我爺爺不知道去了什麽地方,和族裏另外幾個人一起回來的,當時的情景三叔已經記不太清楚了,隻記得每個人身上都很髒,一看就是下地回來的那種,但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非常興奮,顯然是收獲不小。

    後來我三叔才聽人提起,當時他們因為一些不得已的原因去淘一波沙子,東西很多而且雜,有些東西幾乎是被立刻銷贓了,但還有一隻石雕的青石烏龜被保留下來,那原本是分給我爺爺的,我三叔見過一次,當時他的道行遠遠不夠,不知道那東西的價值有多大,但現在回想起來,那應該是很早以前遺留下來的石雕,有一些香港老板專門喜歡收藏這些東西用來鎮宅辟邪,所以價格被炒得非常高。

    我聽完這番話後,一頭霧水,雖然這件事情發生在我爺爺身上,聽起來頗有幾分傳奇色彩,但我搞不太明白這件事和我們今天的事有什麽聯係。

    我三叔嘎嘎嘴,吐口煙道:“那個青石烏龜我隻見過一次,後來它的去向就不知道了,我問老頭,他也不說。但就在前幾天,我的一個朋友偶然間和我提起這件事,並且給我看了一張圖片,這個東西很有可能就在杭州。”

    “我靠,不會吧,竟然有這麽巧的事情?”我疑惑道,“會不會是當年不太好出手,爺爺就把它藏起來了,但我們都不知道。”

    我三叔古怪地笑了一下,堅決否認道:“不可能,老頭留下來什麽東西,我是全部知道的,而且那個東西太大了,不是那麽容易藏起來。”

    我也笑起來,三叔的那種性格,家裏的東西他一定是全部知道的,這麽說來,那個青石烏龜確實有可能是被我爺爺弄走了。

    三叔繼續說道:“不過我也不是很肯定,畢竟圈子裏麵的消息有真有假,而且那種東西很容易做贗品,所以我這次要探一探路,如果確定是當年的那件東西,我再想辦法把它搞出來。”

    我覺得這件事很蹊蹺,按理說這種事情在圈子裏再正常不過,聽到對方手裏有自己需要的東西,完全可以和對方講清來意,直接上門去看就可以,何必搞得這麽緊張。於是我說道:“如果這件事真的這麽簡單的話,你直接登門去看就好了,大不了給對方幾個鑒定費。”

    說到這裏,三叔表情一變,猶豫好半天才道:“你他娘的懂得個屁,如果事情真這麽簡單,我就不需要親自出麵了。問題是手裏有這個東西的人,當年和我搞得有些不愉快,他要是知道是我想要這個東西的話,一定是不會讓步的。”

    聽到這裏,我大笑起來,說到底還是三叔自身的緣故。我三叔這個人年輕的時候非常狂,少年成名,再加上他那種性格,一定惹來不少看他不順眼的人。

    “那你是什麽計劃?”我問道,“我假扮成老大,你是我的馬仔,我們混進去一起去看那個東西嗎?”

    我三叔立刻瞪我一眼,罵道:“媽的,你見過這麽年輕的老大後麵跟著一個這麽大年紀的馬仔嗎?等一下我們不要走正門,直接翻牆進去,那個東西被藏在地下室裏,很容易就能找到。”

    我抓抓頭皮,心說這他娘的和做賊沒什麽區別了,甚至比做盜墓賊更明目張膽,直接是大白天就翻牆進去了。

    半個小時後,我們開車進入餘杭區的一片別墅群裏,我看周圍沒什麽人,總算是鬆一口氣,如果是老城區的房子,還沒等我們翻進去就被周圍群眾給拿下了。

    三叔顯然已經踩好盤子,對這片地方相當熟悉。他指揮著我拐幾圈,把車停在很遠的一條路上,我們足足走了半個小時才走到那棟別墅附近。

    這是這片區域中很常見的一棟別墅,二層小樓,外麵帶花園,從外麵看起來不算太大,但不知道裏麵構造如何。

    我三叔帶著我,兩人貓腰走到一處相對低矮的牆根下,他看我一眼,指指牆頭說道:“我提前打聽過,今天這裏沒人回來,等一下你先進去,確認裏麵安全後我再進去。”

    “他娘的。”我壓低聲音罵道,“你叫我來,是讓我來趟雷的嗎?”

    他卻擺擺手,一本正經地對我說道:“如果對方認出來我的話,這對我們都是沒有好處的。這個人在道上也是個狠角色。”

    我抓抓頭皮,總感覺這一趟對於我來說還是被他坑了,事後一定要找機會很敲他一筆,這樣我心裏還能平衡一些。

    我看看牆頭,不算太高,有三叔在下麵幫襯我,我很容易就能翻過去。

    我學著電影裏的樣子,在手心裏吐兩口唾沫,示意我三叔蹲下來,我打算踩著他的後背翻過去。可他卻擺擺手,示意我等一下,從懷裏麵拿出一樣東西來,遞給我說道:“這個人養了兩條狗,非常凶,你帶著這個東西,保險一些。”

    我看看那個東西,竟然是今天早上在早點鋪子裏買的包子,現在聞起來味道依舊非常香。原來這包子買來是用來喂狗的。

    我沒有養過狗,但我爺爺在養狗方麵是公認的行家裏手,我記得爺爺之前說過,有些狗是不能一見麵就喂的,有些狗和人一樣,屬於貪心不足的那種,你給它為了東西,它就不走了,等著你給它喂其他東西。

    我說道:“這不行,要是它吃得好吃,還管我要包子的話,我可沒有了。”

    三叔卻道:“放心吧,這包子裏我加過料,它吃完就不會再給我們添麻煩了。”

    “我靠,你不會想弄死它們吧?”我有些緊張道。

    我三叔卻不耐煩地踢我一腳,道:“不會,你爺爺看見狗比看見我還要親,要是它們在地下見麵,狗給他告狀的話,我後半輩子就沒有好日子過了。”

    聽他這麽說,我也沒有辦法了,隻好翻身上去,坐在牆頭上向下看看,院子裏很安靜,並沒有傳說中的惡犬出沒。但為保險起見,我還是準備好肉包子,如果下去後有狗撲過來好歹有東西能抵擋一下。我轉身衝著三叔打個手勢,就跳進院子裏,站在這裏打量一下,這個院子非常大,一看就是有錢人喜歡的那種風格。

    我聽到圍牆外有動靜,顯然是我三叔也要進來了,我正要去接應他,就聽到房子旁邊有窸窸窣窣的聲音,我轉過頭一看,隻見兩個黑影向我這邊飛快竄過來。

    我幾乎要大叫出來了,但還是忍住,連我三叔都顧不上接應,急忙從口袋裏麵摸出那袋肉包子來,作勢就要扔出去。

    可是等那兩條狗跑到我麵前,我就愣住了,這他娘的那裏是什麽惡犬,兩條大金毛圍在我腳邊,好奇地看看我,吐著舌頭就在腳邊趴下了。

    我三叔騎在牆頭上,看到這一幕也愣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跳下來後那兩條金毛也看看他,並沒有什麽出格舉動。

    我抓抓頭皮,一時不知道怎麽辦才好。我三叔當年也養過幾條狗,還記得一些規矩,他嚐試著蹲下來拍拍其中一條的後背,說道:“乖,你們家地下室在哪裏,帶過去有賞。”說著他指指我手裏的肉包子。

    那兩條金毛看看我,竟然站起來徑直向一個地方跑過去了。

    我和三叔對視一眼,緊跟著跑過去,一路還要防範他們家裏有沒有人,好在一路順暢,那兩條金毛帶著我們徑直來到地下室門口,趴在門口就開始吐舌頭。

    “這麽簡單?”我覺得有一點不可置信,看著我三叔說道。

    我三叔倒是一臉輕鬆,摸出一根鐵絲開始撬鎖,一邊說道:“有時候事情就是這麽神奇,還有,這兩條大金毛實在是太他娘的可愛了,回去我也弄兩條養養。”

    這些故事寫到這裏,也算是告一段落了。

    日記本的頁數有限,不能把所有有意思的內容和細節記錄下來,但在所有事情發生的過程中,也有一些令人感到不愉快的部分,在這裏我也選擇了避過去。

    畢竟一切都結束後,是沒有人願意再去回憶那些令人蛋疼的部分的。

    現在的我,更想像大多數的普通人一樣,每天看看朋友圈,種種花,過一種愜意的生活。

    但所謂的故事,並不會在這裏完全結束。青山不改,綠水長流,我相信總有一天,那些從未解釋清楚的謎團,總會被揭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