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七十二章 你如何 我便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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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百七十二章你如何我便如何

    王咆之所以極輕蔑的罵薛萬徹是個白癡,其實道理簡單之極。才下過一場大雪,地麵上白茫茫的一片。夏軍在繁水到魏縣的必經之路上設伏,一連等了兩日燕雲軍也沒有來反攻,王伏寶心裏自然起了懷疑,於是派斥候悄悄靠近繁水查看。

    薛萬徹的大軍夜裏離開了繁水,黑夜遮擋住了人馬,卻遮擋不住雪地上留下的痕跡。數萬人馬行進,雪地上踩的一片猙獰……而顯然,燕雲軍似乎並沒有察覺到這個極大的失誤之處。

    人說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或許真是如此。

    這次王伏寶盡提人馬而來,派兵萬餘夜襲魏縣得手之後。將大部分兵力布置在魏縣和繁水之間,試圖截殺薛萬徹的援兵。薛萬徹卻轉攻洹水,試圖將夏軍困在魏縣之內,這樣的打算不可謂不大膽,也不可謂不壯闊。

    但一場大雪,暴露了他的意圖。

    王咆盡帶夏軍騎兵不下兩萬,還有精選輕甲步兵兩萬餘,星夜兼程離開魏縣,抄近路直奔洹水方向而去。

    雪過天晴,太陽照在白茫茫的雪地上,人的眼睛看的時間久了便會很不舒服,若是在冰原之地,如果沒有防護的措施,或許會讓人短暫失明。但中原地方的雪沒有那麽厚,太陽出來後用不了多久也就開始融化。

    在原野上,一條黑線漸漸的變得清晰起來。

    那是一支身穿黑色甲胄的人馬,順著官道一路往西北方向行進。大隋修建的官道平坦且寬闊,雖然因為積雪的緣故行走起來多了幾分泥濘,但隊伍前進的速度依然很快,看得出來,這支人馬似乎急著趕去什麽地方。

    在距離官道大約二裏處,有一片樹林。而此時,身披白袍的夏軍就藏身在這片樹林中。小將軍王咆站在一棵大樹後麵,眼睛死死的盯著遠處官道上那一隊人馬。

    “少將軍!”

    爬上一棵大樹的親兵低頭對王咆說道:“看旗號,燕雲賊的人馬應該最少不下三萬人。雖然看不太仔細,但大致不會有錯。”

    “嗯”

    王咆嗯了一聲,嘴角忍不住挑了挑:“吹角,進攻!”

    他身邊的傳令兵立刻將號角舉起來,很快,嗚嗚的號角聲便從樹林中傳了出來,一群雀兒被驚飛,漸漸的消失在天際。

    驟然間,從樹林中衝出來的白袍人馬如一道翻滾的雪浪一般湧向了官道。衝在最前麵的是夏軍的騎兵,出了樹林之後騎兵就開始加速,馬蹄踏地的聲音如同貼著地麵炸響的悶雷。戰馬的四蹄將殘雪激蕩起來,就如同浪潮翻騰時候的浪花。

    戰馬嘶鳴,二裏左右的距離對於輕騎兵來說轉瞬即至,雖然雪地中行進影響了戰馬的速度,但敵人同樣也會受到影響。

    當夏軍自密林中衝出來的時候,官道上的燕雲軍也立刻做出了反應。迎戰的號角聲響了起來,似乎在和夏軍進攻的號角聲相互回應一般。看起來長龍一樣的隊伍迅速收攏,在最短的時間內組成了一個一個的方陣。

    而就在這個時候,帶著騎兵衝在最前麵的王咆忽然眼神一變。

    “不對勁!”

    他自幼被王伏寶收養,飽讀兵,自能走路開始就跟著王伏寶東征西討,親眼看過的廝殺不下百餘戰。對於戰爭,他絲毫都不陌生。對於隊伍的人數,他幾乎一眼就能判斷出來個大概。

    就在夏軍才衝出樹林的時候,官道上的燕雲軍就開始變陣了。

    這說明燕雲軍時刻在提防著遇到埋伏!

    而且……燕雲軍的人數絕不是之前看到的那樣多!看起來最少有三萬人的長龍,在號角聲響起來的時候就開始變陣,組成了十個防禦方陣然後迅速並攏。每個方陣千餘人,也就是說官道上的燕雲軍最多不超過一萬人!

    王咆的瞳孔驟然收縮,幾乎忍不住就要下令大軍停止進攻!

    ……

    ……

    官道上的燕雲軍確實隻有一萬人,卻足足打出了四萬人馬的旗號。看起來綿延很長密密麻麻的行軍隊列,其實中間是空的。也就是說,看起來是橫排有十個人,實則隻有三四個人。中間空著,從遠處看過去根本就分辨不出來!

    在遠處密林裏的號角聲響起來的時候,燕雲軍領兵的將領眼神立刻一亮。

    “吹角,結陣!”

    “弓箭手列陣,三矢之後退後。槍兵列陣防禦,勾鐮兵……等夏軍的騎兵衝過來之後,聽我號令反擊!”

    “喏!”

    下麵的將校立刻應了一聲,吩咐手下人立刻列陣防禦。

    “你們都知道!”

    為首的將領是個三十幾歲的男子,白麵無須,看起來身上沒有什麽軍人特有的冷冽殺氣,甚至還帶著幾分不屬於戰場的卷氣。但這個人的眼神格外的堅毅,看向遠處如浪潮一般湧過來的敵軍,沒有絲毫懼意。

    為首的將領掃視了一眼手下的將校,提高聲音說道:“你們都知道,咱們沒有援兵!敵軍兵力必然遠多於咱們,而咱們身在此處隻能靠自己!大將軍出兵之際就說過,咱們這一支人馬九死一生。但既然咱們來了,難道還能轉身就逃?!”

    “逃!敵人是否會放過咱們!”

    “不會!”

    周圍的士兵們大聲回答道。

    “靠自己!”

    身披鐵甲的將領大聲道:“我是個文官,手無縛雞之力!但今日,我將站在你們身邊,生同生,死同死!在魏縣城外,有近四千同袍的屍體依然丟棄在那裏,今日一戰,寧願做那橫陳於雪中的屍體,也不能向侮辱同袍的敵人投降!”

    “生同生!死同死!”

    身穿黑色甲胄的燕雲軍士兵們整齊的高喊著,握緊了手裏的武器。他們是驕傲的燕雲軍士兵,他們身上的甲胄,他們手裏的兵器,他們身體流淌的血液都是驕傲的。他們之中有新加入燕雲軍的士兵,也有許多百戰老兵。但他們都有著一種燕雲軍特有的驕傲,從不會懼怕任何敵人。

    “戰!”

    看起來帶著幾分文弱的將領抽出了自己的橫刀,指向遠處洶湧而來的敵人。

    “戰!”

    聲震雲天。

    當夏軍的騎兵進入一百五十步之內的時候,燕雲軍最外圍的弓箭手便鬆開了弓弦。上千支羽箭密密麻麻的飛了出去,就如同撲向了一片莊稼地的蝗蟲。騎兵的速度太快,一百五十步的距離發箭,當羽箭到敵人騎兵身前的時候,已經被拉近到了羽箭足夠射傷敵人的距離。

    第一輪羽箭射過去,最前麵的夏軍騎兵立刻就倒下去一層。戰馬向前撲倒,馬背上的騎兵被甩出去很遠。身子重重的砸在地麵上,激蕩起一片殘雪。

    臨陣不過三矢

    三輪羽箭過後,夏軍的騎兵被放翻了數百人。但羽箭不足以讓敵人進攻的腳步停下來,揮舞著橫刀的騎兵一邊喊著一邊催動戰馬向前。第三輪羽箭過後,燕雲軍的弓箭手立刻後撤,順著槍陣刻意留出來的縫隙退到了後麵。他們沒有在槍陣後麵站住,而是繼續向後退。

    隨著弓箭手撤下去,槍陣開始變得密集凝固起來。為弓箭手後撤而留出來的通道關閉,密密麻麻的長矛斜著指向半空。

    退在了槍陣後麵的弓箭手繼續發箭,這次他們針對的不是已經衝到了五十步之內的敵人騎兵,而是騎兵後麵緊跟著衝過來的大批步兵。

    拋射

    向來是弓箭手對付步兵的犀利手段。敵人向前衝,弓箭手便緩緩退後,他們始終保證著足夠的距離發箭。

    站在槍陣後麵的文弱將軍麵色堅毅,但沒有人看到他握著橫刀的手微不可查的顫抖著。他的手心裏其實都是汗水,後背上也是。但他知道自己沒有退路,這個計策本來就是他想出來的,這個時候他怎麽表現出害怕?而且是他堅持要率領這一支誘敵的人馬,雖然他明知道這場廝殺勝算並不在自己這邊。

    他叫崔潛。

    他是個文人。

    雪地上行軍必然會留下痕跡,這麽白癡的事……久經沙場的燕雲軍,怎麽可能會忽略遺忘?

    撞擊

    騎兵狠狠的撞擊在槍陣上。

    血浪翻騰。

    ……

    ……

    天空中掛著一輪皎月,月光水一樣灑在大地上。白茫茫的積雪將月色反射出去,所以夜晚的黑並不太深邃厚重。魏縣的城牆上,守軍打著火把來回巡視。他們不時看一眼城外,借著月色能隱約看到雪地上那些如細微波浪般的小小起伏。

    那是數千具被他們丟棄在荒野上的屍體,已經和積雪凍在了一起。

    今夜當值的夏軍將領是從五品的別將石鬆,他是大夏國將軍石讚的堂弟。石讚死後,他也受到了牽連,雖然沒有獲罪,但在仕途上很難再有升遷。他不是王伏寶的親信,尤其是他深知皇帝陛下對王伏寶並不是真的信任。所以他一直以來都刻意和王伏寶拉遠距離,因為他堂兄石讚的事,現在的石鬆已經謹慎的讓人覺著可憐。

    在城門樓子裏守著火爐坐著,石鬆還是覺著冷的有些忍受不住。麵對著火爐,身子前麵倒是暖和起來,可背後上總感覺有一股陰森森的風吹過似的,冷到了骨子裏。

    他下意識的從腰畔將酒囊解下來,剛放在嘴邊就想起了大將軍王伏寶立下的軍規。

    當值之人若是飲酒,杖責三十。

    他抬起頭看了看外麵,忍不住自嘲的搖了搖頭。

    將酒囊丟在一邊,看著爐火怔怔出神。

    就在這個時候,站在城牆上一個當值的夏軍士兵揉了揉眼睛,仔細的看了看城外後也忍不住自嘲的搖了搖頭。

    “疑心生暗鬼……”

    他低聲自語了一句,隨即歎了口氣:“城外的都是屍體,早就凍的跟石頭似的。怕什麽?屍體難道還會動?還會爬起來?屍體而已……沒什麽可怕的……”

    屍體自然不會動。

    在城外的雪地上,大批披著白袍的士兵緩緩爬行。夜色就算再淺,城牆上的守軍也看不出去二百步遠。而這些披著白袍的士兵,已經悄然接近到了城牆外百步左右。就在不久之前,他們敵人也是這樣靠近這座城池的。

    薛萬徹爬到一具凍僵了的屍體旁邊,看了看那燕雲軍士兵死不瞑目的表情。他緊了緊拳頭,眼神裏都是殺意。

    “你如何打下魏縣,我便如何將魏縣奪回來!”

    想到帶兵當做誘餌將夏軍精銳數萬引走了的崔潛,薛萬徹心裏就忍不住有些擔憂。一個文人,竟是有這般魄力實屬不易。更何況,他還是那樣的出身。他家世顯赫,本來是沒有必要冒這個風險的。

    都不容易啊!

    薛萬徹在心裏歎了一句,他何嚐不理解崔潛這樣拚命的緣故?

    崔家,靠過來的有些晚了。

    要想出頭,需要功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