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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陽漸漸西垂，天色已近黃昏。
    五百執法隊護著欽差的車輦一路向西南而行。
    高鳴默默地坐在馬上，少言寡語，早已沒有了往日的歡脫。時不時舉目望一望天空，似乎滿腹心事。
    其實他也不想這樣，他想盡量裝作和往常一樣，但他做不到。
    回來時，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注意，他與程平已經換回了坐騎。
    可是，他的滿腹心事，熟悉的人還是很容易便能看得出來。雖然沒有什麽憂愁之類的異樣的表情，但沒有表情就是異樣的表情。看他整個人，仿佛神不附體的。
    高鳴時不時地擔憂起遠在千裏之外的白芷與船隊，時不時腦海中又想起方才程平和他說的話。
    很明顯，程平是早就想告訴他這件事的。並且，程平早就想好，如果他要去找白芷，程平一定會放行。甚至，連讓他脫身去找白芷的辦法，程平也很早就想好了。
    在經過最初的驚訝和激動之後，高鳴也意識到了這一點。
    高鳴半是好奇地問道：“你為什麽要放我去？我走了，你也會挨罰吧？”
    程平滿不在乎地一甩頭：“能挨什麽罰啊。”
    高鳴想了想，分析道：“你一直都希望著皇帝能用你，你想重現父輩的榮耀。然而，就在這皇帝第一次用你的征途上，你還未有什麽出彩亮眼的表現呢，隊伍中便出了一個逃兵。皇帝會怎麽想？”
    程平不耐煩地皺眉嘟囔道：“你怎麽婆婆媽媽的？你管陛下怎麽想呢？再說了，你和別人不一樣。別人跑了，陛下可能會責怪我；而若是你跑了，那便未必會責怪我了。你做出什麽事情來，陛下都不會太過震怒。”
    高鳴看著程平一副吊兒郎當滿不在乎的模樣，冷靜地問道：“可你為什麽要幫我呢？我臨陣脫逃，於你有害無益。”
    “哎呀你！”程平皺眉看著他。“大老爺們婆婆媽媽的！”
    高鳴絲毫不為所動，平淡地說道：“別打馬虎眼啊！我左思右想，此事於你於我都有害，唯一對白芷還有一丁點好處。但你和白芷的關係也不是太好，在京城見了她你都是躲著走的。為什麽，這次允許我、甚至慫恿我去找白芷？”
    “白……芷！”程平收斂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樣，表情正經起來了。
    程平歎一口氣，說道：“是，我在京城見了郡主，我真得躲著走。我也不怕你笑話，我是真怕她。但這次，我是真想去找她。”
    高鳴奇怪地問道：“為什麽？你不是怨她、恨她嗎？”
    程平反問道：“誰說
    我怨她恨她了？”
    高鳴一時間有些詫異，別人把你欺負得，讓你見了都要躲著走了，你就不怨恨人家嗎？
    程平說道：“是，你們可能都覺得我對她得是又恨又怕。其實以前我也是這麽想的。但是後來我發現，我其實是不恨她的。”
    高鳴好奇地問道：“可以問一下，你為什麽這麽怕她嗎？你那性子不應該是橫行霸道、唯吾獨尊的模樣嗎，怎麽會怕一個小姑娘？就因為打不過她？”
    程平無奈地點了點頭，說道：“還真就是因為打不過她！”
    高鳴一陣默然，甚至有點想笑。原來，不止是在地球，在別的地方也是，大家小時候都有被女生用武力欺負過的時候。
    “那時候，我記得很清楚，我十四歲。那是我最得意的時候。文臣武將，不管是哪位大人府上的公子，隻要敢說我程府半句壞話，我就敢打得他滿地找牙！甚至，一次偶然的機會，我還和一隻妖交過手，我把那小妖給抓了！”
    “然而，就那個時候，我讓一個十歲不到的小姑娘給揍了。”
    “那個時候，京城之中，我唯一沒有交過手的，除了遠赴北境邊疆的大皇子，就隻有素來被稱為修道天才的信王府的白青了。”
    “本來我那時候還蠻不服的，憑什麽都稱讚他是修道天才？我甚至還想著找個機會和白青較量較量。”
    高鳴聽得不由一笑：“你那時候還挺膨脹的嘛。”
    程平歎道：“是啊，相當膨脹。未嚐一敗，能不膨脹麽？就差把獨孤求敗刻在腦門上了。”
    “然而沒想到，還沒等我和白青交上手，我先被他妹妹給揍了。”
    說到這裏，程平搖了搖頭，一臉的對過去的年輕幼稚的回憶，同時表情中又帶著無奈。
    “我那時候是何等的孤高自傲？我打遍天下無敵手，居然讓一個小姑娘給揍了？我豈會心服？豈能甘心？”
    “我被揍趴下，不服，爬起來繼續打，又被揍趴下。我也不記得那天我被揍趴下多少回了，我記得我最後是一邊哭著一邊爬起來打的。”
    “那是我從記事起，人生中唯一一次掉眼淚，還是讓一個小姑娘給揍哭的。”
    高鳴輕聲道：“沒事兒，不丟人。”
    程平：“……我特麽就不該和你說這些……”
    “後來，有一段時間，我發了瘋似的練武。”程平繼續說道：“我感覺自己恨死那個小郡主了，我幻想著自己要刻苦練功，總有一天我一定要把場子找回來。”
    “後來有一天我忽然想到，我比小
    郡主大好幾歲，我就是打贏了也沒什麽光彩的呀！”
    “再後來，我就見了郡主都躲著走了。因為我發現，事實證明，我無論多努力練功，就是打不過她……”
    “直到現在，我估計我還是打不過她。”
    “那些大人府上的公子跟了我以後，見我躲著郡主走，便也天天躲著郡主走。要說京城中真正橫行霸道的，當是郡主才對。”
    高鳴說道：“白芷低調得很，才沒有橫行霸道。”
    程平不滿道：“我很高調嗎？”
    高鳴驚愕，反問道：“你高調不高調，自個心裏就沒點數嗎？”
    程平撇過臉去：“我也不想啊，是他們非得跟著我，叫我大哥的。”
    高鳴冷笑道：“你也想低調，可惜實力不允許，是吧？”
    程平讚道：“誒，兄弟，總結得太到位了！”
    高鳴冷笑道：“我今兒個總算見到不要臉本人了。原來不要臉就長這個樣兒啊！”
    程平：“……”
    高鳴問道：“你和那些紈絝還勾三搭四啊？”
    程平搖了搖頭：“自入了學府，就沒什麽來往了。”
    程平沒有說的是，自從被陛下召見過一次，他心中那團火便再次被點燃了，燒得無比的旺盛。頓時就覺得，那些個紈絝的勾當著實是沒什麽意思。
    高鳴忽然想到了什麽，說道：“我們來捋一捋啊，剛才你說你被白芷揍的時候，你們紈絝幫還沒正式成立。”
    程平笑道：“紈絝幫是什麽東西……”
    高鳴沒理他，問道：“那白芷為啥揍你？”
    高鳴本來一直以為，白芷是因為實在看不下去程平一行人的勾當，這才出手修理他們的。但是現在看來，最初並不是如此。揍程平之事，還發生在程平橫行霸道之前。
    程平沉吟了片刻，輕聲說道：“是因為，我當時抓了一隻小妖。”
    高鳴詫異道：“就因為這？她幹嘛揍你啊？她認識那小妖？”
    程平搖了搖頭：“她不認識。但是後來她發現了，我抓了一隻小妖。”
    高鳴皺眉。程平說得含糊，他沒明白怎麽回事兒。
    高鳴問道：“可她幹嘛揍你啊？”
    程平說道：“她是來搶小妖的。”
    高鳴略一思索，這才驚訝地問道：“你剛才說，你抓了一隻小妖，不是說你為官府抓了一隻小妖，而是你抓了一隻小妖關起來了？”
    程平點了點頭，沉默了少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