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一章 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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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正撲倒在地,昏昏沉沉中,感覺有人抱住了自己,心想這人一定是自己的師妹,內心深處湧上來一股溫馨舒適的之意,周身的氣血漸漸平複,神誌也清醒了許多。

    當他睜開雙眼,看見郭采瑩的臉離自己很近,又看見一條人影仍在向上飛升,記得方才有人大喊劍魔跑了,定了定心神,想要看清天上的那人究竟是不是沈從仁。

    便在此時,半空中一聲大喝:“他跑不了!”一條灰色的人影斜刺裏飛到,使一招“金雞獨立”,單足立在綁縛沈從仁的木樁之上,內力到處,木樁和沈從仁一同向下疾落。

    張正凝神向上觀看,正看到兩條人影疊加,飛速而下,木樁的下端眼看便要落至郭采瑩背心,大驚之下,也不知從哪裏冒出的力氣,身子向上一起,抱住郭采瑩,翻身滾了出去。

    “轟”的一聲大響,土台連顫了幾顫,綁縛沈從仁的木樁重新插在了台上,一人從木樁頂端飛身而下,正是四有四無中的無憂神掌穆懷冰。

    穆懷冰落地之後,麵色陰沉,不向沈從仁看上一眼,卻來至張正崩斷的繩索前,仔細觀看。

    此時李傾陽率領許多弟子,以及朱鳳山、武青峰等劍仙也都到了,大家見穆懷冰怔怔的看著地上一攤碎繩,心中均感奇怪,但無人敢上前打擾。

    良久,穆懷冰回過身來,向張正和郭采瑩走了兩步,沉聲道:“這繩子是你自己崩斷的嗎?”

    張正和郭采瑩相擁著尚未站起,張正道:“我也不大清楚,應該是吧。”

    此言一出,台下的李傾陽等人均是大感意外,這攤繩子太碎太爛,幾乎成了一團亂麻,難道真是人力之所為?

    他們這些人晚來一步,沒看見張正崩斷繩索,穆懷冰在天上眼觀六路,看得真切,但仍不信這世上能有如此神功,說道:“你練武幾年,藥公都教你什麽功夫了?”

    這話已有審問之意,但他是前輩,張正也沒感到特別難堪,說道:“十六七年了,藥公隻教過晚輩幾套劍法。”

    他這是實話實說,穆懷冰卻絲毫不信。以張正震碎繩索的功夫來看,是極高明、極渾厚的內家功,他卻隻說學過劍法,難道鬼手門的內功能高到此種程度?冷笑一聲,道:“內功呢?你跟劍魔多有交往,他們曾教過你吧。”

    張正心中一驚,若是承認自己懷有魔功,說不定性命難保,若說沒有,人家一試便知,卻該如何隱瞞?稍一遲疑,說道:“晚輩對天盟誓,若跟誰學過魔道功夫,教我身敗名裂,不得好死。”

    他想辯白無用,還不如盡快放個狠話,說不定對方就此打住,不再疑心糾纏了。

    郭采瑩在旁邊道:“師兄,你忘了藥公給你吃了許多丹藥嗎?功力當然增加了,還用讓什麽人教,跟什麽人學嗎?”

    穆懷冰臉上的神色和緩下來,心中竟不自禁的閃出一絲羨慕之情,暗想:“藥王門果然遠勝神農穀,神農穀的丹藥吃上再多,也不能把功力提到如此地步。”右手袍袖一揮,袖中飛出九道指力,點在張正胸腹間九大穴上,鼻孔中“哼”了一聲,道:“重新綁上。”

    李傾陽跟著一擺手,身後的弟子一擁而上,有的扶起張正,有的取出繩索,七手八腳的把張正往木樁上捆綁。

    穆懷冰看了沈從仁一眼,心想:“此人腿上功夫了得,可惜誤入歧途,著實可惜了。”向李傾陽道:“李掌門,推個石碾子過來,綁在他的腳上,省得他再蹦來蹦去。”

    李傾陽連連點頭,吩咐身邊的弟子趕快去辦。

    眾人往回走時,張正已被人重新綁好,最後將繩子用力一勒時,木樁竟然禁不住力,“咯吱”一聲,斷為了兩斷。

    穆懷冰等人一齊回頭,勒繩子那人一臉尷尬,結結巴巴的道:“這、這樁子怎麽這麽不結實,我還沒怎麽使勁兒呢,它、它、它,它就斷了。”

    旁邊有人給他打圓場,道:“不是樁子不結實,是咱們華山派的功夫太厲害了,當真是移山倒海,無堅不摧,你用來勒這根木樁,它怎麽能受得了?”

    郭采瑩怒道:“木樁子受不了,我師兄便受得了嗎?誰讓你使那麽大勁兒的!”

    那人道:“你嚷嚷什麽?這根不結實,給你換根結實的就是了,包你滿意。”

    郭采瑩氣極,揮劍便要向那人砍去,張正忙道:“算了,客隨主便,人家給安排什麽樣的樁子,咱們隻管受用好了。”

    穆懷冰眼光一掃,見斷裂的木樁落地後又摔成幾段,顯然不是勒斷的,而是受到強勁內力的衝擊,內部早已碎裂酥軟,又被繩索一勒,這才從中斷折,心下驚駭之餘,暗想:“如此深厚的功力,天下罕有,聽說他還受了傷,若是無傷在身,那……此事須盡快稟報尹會首,不可等閑視之。”

    有人推來石碾子,綁在沈從仁腳上,張正這邊的木樁也重新立好,郭采瑩在旁邊不住提醒:“小心點兒,別使那麽大勁兒,要是再勒斷了,你們還得辛苦再找一根。”

    張正感覺是比上次綁得鬆了些,但胸口被穆懷冰點了穴道,氣血不能通暢,仍感到有些難受。

    郭采瑩見大家都走了,連看守二人的幾個華山派弟子也沒了蹤影,低聲道:“師兄,忙了半天,還在這裏喝西北風,怎麽辦啊!”

    張正道:“也沒什麽,他們總不敢把我殺了,等藥公趕到,一切就好辦了。”

    沈從仁道:“藥公什麽時候能來,你心裏有數嗎?”

    張正道:“沒有啊,我想應該會來,咱們試目以待吧。”

    沈從仁不再說話,又開始閉上雙眼,蓄養精神。

    晚飯時,郭采瑩給二人打來飯,先喂張正,再喂沈從仁。喂沈從仁吃飯時,飯菜已經涼了,沈從仁也不計較,大口大口的吃完飯後,又恢複了閉目養神的模樣。

    吃飯前後,楊婉妡來看過兩次,遠遠的見郭采瑩圍在張正身邊,不是喂飯就是嘰嘰咕咕的說著什麽,心中不悅,也就沒有上前答言。

    天黑後,郭采瑩不知從哪裏弄來了許多幹柴,在張正和沈從仁中間生起火來。沈從仁對郭采瑩一直較為冷淡,此時身上溫暖,微笑道:“郭姑娘,你真能幹,多謝你了。”

    郭采瑩道:“就這麽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算謝過了?”

    沈從仁道:“不然呢?還要怎樣?”

    郭采瑩道:“你把張伯母的藏身之處說出來,才算真心感謝。”

    沈從仁道:“你把火堆撤去好了。”

    張正擔心他們把話說僵,不好收場,忙道:“師妹,沈前輩是咱們的前輩,不許開這樣的玩笑。”

    郭采瑩道:“誰跟他開玩笑了,要是不跟咱們說呀,不僅烤不了火,明天連吃的都沒有了。”

    沈從仁知道這小丫頭說到做到,眼下用人之際,還真不便跟她做口舌之爭,當下緊閉雙眼,假裝沒有聽見。

    張正見沈從仁沒惱,向郭采瑩連使眼色,示意她不要往下再說。

    郭采瑩道:“你不願說,我們還不願意聽呢,反正蓮花峰就那麽大,明天我自己找去。”

    她說是自己上峰尋找,但既要打飯喂飯,又要砍柴生火,一天忙忙碌碌的,哪有再去蓮花峰的時間。

    一晃三天過去,郭采瑩人累得受了一圈兒。沈從仁內力精深,但被敷在樁上,飽受風霜之苦,也大有憔悴之色。隻有張正臉上紅撲撲的,氣色絕佳,白天開飯晚一會兒不覺得餓,晚上風再大不覺得冷,竟似在台上越站越精神一般。

    沈從仁心中奇怪,也問他最近練的什麽武功,張正將近期常常溫習的幾路功法說了,沈從仁聽他所說的都是些尋常功夫,料他不肯實說,也就不再多問。

    其實張正氣色很好,哪是練了什麽厲害功夫,隻因萬年魔道內功在他體內侵淫已久,雖不能融會貫通,仍有一絲絲融入血脈,在周身運行開來。

    這些散行的魔道內功不依脈絡,忽緩忽急,本來於人大大的有害,隻因尚在初始階段,表現出來的症候便是燥熱興奮,滿麵紅光了。

    這在普通人看來,張正是氣色大好,卻不知他已有真氣逆行,經脈崩裂的征兆。

    所有人中,隻有楊婉妡察覺出了一絲異樣,她想自己的正哥從小到大都不曾這般的容光煥發,哪有越受苦,精神越好的道理?但郭采瑩常常陪在張正的身邊,自己又在生張正的氣,是以還沒有下定決心,要不要當麵問他。

    第四天時,天空中陰雲密布,飄飄揚揚的下起雪來。從早上到中午,從中午至晚上,雪越下越大,天空中白茫茫一片,地麵上的積雪已足有一尺來深,仍沒有停下來的跡象。

    大雪壓彎了樹枝,壓滅了土台上燃燒的柴火,郭采瑩拿著一把雞毛撣子不停的給張正和沈從仁撣雪,可是隻要稍一停手,二人的身上臉上就會被雪花鋪滿。

    張正見她忙了一天,甚是辛苦,說道:“師妹,別管我們了,身上落幾片雪花打什麽緊,你快回屋裏休息一會吧。”

    郭采瑩自己身上也沾了不少雪,發梢鬢角的雪化成水,又凝結成冰,貼在臉上肩上十分難受,但仍堅持道:“那怎麽行?這麽大的雪,我隻要一離開,你們倆就變成雪人了。”

    張正道:“變成雪人怕什麽?我現在渾身燥熱,正好清涼清涼。”

    郭采瑩道:“那就更不行了,忽熱忽冷,還不得鬧出病來?”

    張正道:“放心吧,咱們都是有功夫的,哪那麽容易就生病了。”

    郭采瑩仍不肯走,還說要拿床被子,就在土台上過夜,跟張正同甘共苦。沈從仁忽然道:“郭姑娘,你趕快走吧,我們倆變成雪人之時,就是逃命的時機到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