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參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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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sp;行宮,尚書省某廳堂,禦前國務會議正在進行,皇帝在此召集宰輔開會,商議國務。

    &esp;中書省、門下省、尚書省的長貳官,以及尚書省六部尚書均在場,就幾個議題進行討論。

    &esp;此外,還有一些官員列席。

    &esp;年邁的太師王僧辯也參與會議,他看著手中資料,聽工部尚書慷慨陳詞:

    &esp;“七年以來,河南、淮北各地轉運司官署,對每一年的全年降雨量,以及主要河流的流量,進行了觀測。”

    &esp;“以此,匯總出這七年來主要河流水位的年度變化情況。”

    &esp;“總稅司對河南、淮北各要地稅關的曆年記錄進行匯總,獲得這七年來,河南、淮北各地主要水陸通道的物流變化情況...”

    &esp;王僧辯一邊聽,一邊將手中資料放在案上,然後拿起大大的放大鏡,吃力的看著被放大的字以及數字。

    &esp;他眼睛有些不中用了,所以得用放大鏡來看這種字跡密密麻麻的公文、資料,看著看著,隻覺頭昏腦漲。

    &esp;新朝的公文風格,一旦涉及到各種“數據”,就會“表格化”,遇到那種表格“堆積如山”的大型政務,就會讓一眾“老臣”頭昏眼花。

    &esp;人年紀大了,眼花耳背在所難免。

    &esp;看,看不過來,聽,聽得一頭霧水,這種和傳統公文敘事方式截然不同的“風格”,“老臣”們很不適應。

    &esp;但是,三省六部各司、署的文武吏,經過一次次的“培訓班”培訓,都變成了“徐州/饒州吏”。

    &esp;按著徐州/饒州的“規矩”,將朝廷內部的公文體係進行大規模改革,改成“徐州/饒州風格”。

    &esp;決策時涉及到的各類公文,也大量引入數據表格。

    &esp;譬如,現在議論的“開河淮運瀆”事宜,有司準備的資料,大半是數據表格。

    &esp;王僧辯看資料看得吃力,聽發言聽得也吃力,旁邊,一名中年官員,低聲向他講解工部尚書發言的“核心思想”:

    &esp;一,七年來的各類數據匯總表明,汴水開封段至徐州‘彭城湖’段的冬季水位,即便疏浚、挖深,也無法維持全年通航的要求。

    &esp;二、汴水亳州睢陽段,南麵與幾條河流較為靠近,若運瀆從這裏開始往東南走,讓那幾條河注入運瀆,可以保持全年水位適合通航。

    &esp;這條運瀆從睢陽開始,偏離汴水河道,最後從盱眙附近入淮,所以,繞過了徐州寒山,不會與泗水(徐州河段)匯合。

    &esp;如此一來,“開運瀆”的目的之一——讓徐州的煤、鐵以及各類物資更好的輸送開封——就達不到了。

    &esp;工部尚書的發言還在繼續,王僧辯低聲問那官員:“黃河、汴水河口的淤積情況,不能緩解麽?”

    &esp;“王公,這就像個門檻,門檻每年都會增高,不僅如此,匯入汴水的河水,還夾雜著大量泥沙,在汴水上遊河段漸漸淤積...”

    &esp;“河口的‘門檻’逐年增高,而上遊河段的河床也是如此,天長日久,汴水河段冬季水位下降的情況,就愈發常見。”

    &esp;“若運瀆的大半段,都靠汴水及其傳統支流來維持水位,冬季是很難維持下去的,除非隔三差五就疏浚河道,但這樣做,開支就不小了...”

    &esp;中年官員小聲講解著,他是太師的佐官,官名為“參議”,負責為耳背眼花的太師,講解國務會議上各方發言以及數據分析。

    &esp;其他幾位年邁的大臣,身邊也有類似佐官,是經過皇帝允許,隨主官列席會議,作為主官的耳朵、眼睛,協助眼花耳背的主官更好的“聽懂、看懂”各種發言和資料。

    &esp;王僧辯不僅眼花,耳朵也有些背,正常交談時倒是無妨,但是現在,工部尚書長篇大論,說話又帶著濃濃的口音,他聽起來頗為吃力。

    &esp;也虧得有佐官來講解,他的思緒,才能跟上發言者的“進度”。

    &esp;江南的糧食、布帛等物資要北輸,經江南運瀆抵達京口,過江後由廣陵入運瀆,到淮陰。

    &esp;之前,淮陰是行在,所以大部分江南物資的旅程在淮陰就可以結束了。

    &esp;但是,如今行在在開封,那麽,這些物資還得繼續前進,入泗水,過寒山堰,入“彭城湖”,走汴水,抵達開封。

    &esp;這裏就有個問題:寒山堰的存在,導致航運需要中轉。

    &esp;不過,寒山大規模使用軌道運輸,有一套成熟的轉運製度,所以能保持極高的“水-陸-水”的中轉效率,這個問題不是很嚴重。

    &esp;嚴重的問題,是開封至徐州“彭城湖”這段汴水河道,冬天水位較低,載重量大的漕船通行起來頗為吃力,一些河段需要人力、畜力拉纖。

    &esp;考慮到楚國終究要滅齊、滅周統一天下,那麽,確保一條通暢的水路,使得東南物資能夠以較低成本運抵開封,就是迫在眉睫的事情。

    &esp;此外,將來天下統一,未來的國都,極大概率要設在洛陽。

    &esp;那麽,溝通黃河與淮水的新運瀆,也是支撐洛陽日常生活物資巨大消耗的重要“糧道”,可以一直用下去。

    &esp;所以,最直接的辦法,就是疏浚汴水河道,將其適當挖深、拓寬,使其變成大運瀆。

    &esp;但是,因為汴水受水於黃河,黃河夾雜著泥沙,所以存在河道淤積的情況,這一情況,會伴隨新運瀆“一生”。

    &esp;運瀆的西端(汴水上遊河段)必須定時清淤,才能確保航道通暢,不然,冬季河段容易變得“斷斷續續”。

    &esp;而有司經過現場勘查,以及數年來對各地雨量、河流流量進行觀察的結果,對這條新運瀆的路線進行了“修正”。

    &esp;認為最好的路線,是部分借用汴水河道(開封-睢陽段),然後在睢陽段偏離汴水河道,向東南方向走。

    &esp;僅就“勾連河淮”這一目的,新路線運瀆,無疑是最佳選擇。

    &esp;但這一變動,就會繞過徐州寒山,而徐州的煤、鐵,又必須大量輸送至開封(以及將來的洛陽),怎麽辦?

    &esp;工部作為具體的執行機構,以及運瀆路線的勘察機構,組織大量水工以及有識之士,多次論證之後,給出了一個解決方案:

    &esp;修鐵製軌道,連接徐州寒山和亳州睢陽。

    &esp;這條軌道,全長大概三百裏,跑的是馬拉四輪重載貨車。

    &esp;軌道運輸,在徐州和饒州已經實行多年,通過馬拉貨車,進行高效率(相對傳統陸運)的運輸,相關的管理經驗已經成熟,也有對應的人員儲備。

    &esp;而軌道的造價雖然高,但能保持在穩定的水平,日後的維護成本(估算),也在朝廷承受範圍內。

    &esp;這條軌道若建成,可以作為汴水(睢陽-彭城湖)航運的輔助手段,夏秋季節,和水運一道,增加寒山-開封的物資輸送量。

    &esp;煤、鐵等物資,可以提前大規模運抵開封儲存,冬天時,開封就不會缺煤。

    &esp;至於糧食,秋末冬初,江南和兩淮的糧食,走新運瀆運到開封即可,畢竟徐州地區主要輸送的物資除了煤、鐵,就是各類手工業製品。

    &esp;這些手工業製品,在冬天時,以軌道運輸的輸送能力,完全能夠順暢的運到睢陽,轉水路去開封。

    &esp;所以,工部這邊給出的最新方案,就是修改路線後的新運瀆,搭配軌道運輸,來解決東南地區物資輸送開封的問題。

    &esp;隨之而來的,就是開支驟增。

    &esp;新運瀆改路線,開支增加,增修軌道,開支更大,就像個人本來想買一件填充蘆絮的寒衣禦寒,結果商家卻向其兜售皮裘。

    &esp;當然,蘆絮寒衣的保暖效果,肯定比不上皮裘,但前提是,商家兜售的真是皮裘,而不是糊弄人的“紙製”假皮裘。

    &esp;又一堆資料送上來,說的是軌道的規劃方案,其中包括成本估算(工程造價估算、建成後維護成本估算)。

    &esp;因為引用了徐州、饒州軌道運輸的現成例子,所以資料很厚。

    &esp;王僧辯見著這資料的厚度,隻覺得頭疼,身邊“參議”見他點頭示意,趕緊拿起資料,翻閱起來。

    &esp;能夠隨著宰輔參加國務會議,旁聽的同時,為宰輔講解資料,這其實就是變相的參與決策,掌機要,可不得了。

    &esp;所以得名“參議”,為了公平,不知年老的宰輔,所有宰輔都能有一個“參議”,作為副官,參與國務會議。

    &esp;當然,這種“參議”其實是旁聽,給宰輔提建議,協助宰輔整理資料,打打下手,無權發言。

    &esp;但是,當日的旁聽“參議”,極大概率成為後日的真正參與者,因為皇帝已經定了製度,讓擔任“參議”官員的履曆,在八座尚書人選的廷推中,占很重要的“權重”。

    &esp;所以,想要獲得“參議”的資格,可不容易。

    &esp;最起碼,得是一定品級的官員,並且至少做過縣令,有主政地方的經曆(不得少於一定年限)。

    &esp;隻見幾位“參議”認真看著資料,幾乎是一目十行,很快就向自己的主官,講解自己“提煉”出來的核心內容。

    &esp;王僧辯聽了之後,驚訝:“複線?兩條軌道?這得花多少錢?要養多少馬來維持?養馬的開支怎麽算?”

    &esp;“現在說不貴,等朝廷同意了,開工了,建到一半,說錢不夠,要追加,這怎麽辦?”

    &esp;那參議答道:“王公,下官可擬條陳,一會,王公可以此提問,質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