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晴天霹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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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雨停,但天空依舊烏雲密布。
而平陽守軍將士的心情,也如同天氣一般陰沉,他們看著大水過後的曠野,看著南郊汾曲一帶,已然消失的周軍大營,隻覺後背發涼。
昨日下午,一場突如其來的大水,席卷汾水兩岸,平陽城因為有城牆保護,城內倒沒受太多影響,可在汾曲紮營的周軍就慘了。
現在,雖然平陽這邊不清楚周軍的傷亡如何,但看著已經不剩什麽東西的周營所在地,誰都明白,周軍已經完了,平陽不會再有援軍了。
一些兵卒還沒想通這場大水是怎麽來的,但許多將領其實已經明白,上遊,汾水河穀那邊,一定被楚軍占了。
對方一定是在河穀某段位置築壩蓄水,然後施展水攻。
周軍被大水衝得無影無蹤,而平陽和晉陽的聯係,也隨之中斷。
汾水河穀為南北走向的狹長山穀,是河東地區南北相連的重要通道,楚軍既然能在河穀築壩蓄水,就能卡住這個通道,將河東地區攔腰截斷。
平陽沒救了,因為不會再有援軍;晉陽,也沒救了。
想通這一點的人,越來越多,城牆上的齊軍將士,看著東麵楚軍大營,心中漸生無力感。
對方輕而易舉就摧毀了周軍大營,接下來,平陽城,能守多久呢?
正在守軍心神不寧之際,楚軍出擊。
卻見楚軍推來十幾輛大車,在平陽城東約二百步距離停下,一字排開。
看樣子是要攻城,這十幾輛車是攻城器械?
守軍不清楚這些大車有何蹊蹺,但也行動起來,開始備戰,應對楚軍即將發動的攻勢。
雖然沒有援軍的孤城難守,平陽或許最後還是會被攻破,但不打上幾仗就開門投降,許多人過不了心裏的那道坎。
平陽位於齊、周兩國邊界,為晉陽門戶,經曆了多年戰火,所以城牆高大、厚實,不僅集結著大量兵馬,還囤積著不少糧草。
即便是孤軍堅守,隻要應對得當,也能守上一陣子,哪能被一場大水嚇得開門投降?
守軍們在做迎戰準備,天空中烏雲漸薄,陽光從雲縫中漏下,照亮大地。
卻聽得晴天霹靂起。
城外楚軍軍陣前沿,雷聲大作,與此同時濃煙噴湧、火光閃爍,平陽東牆上的將士,隻覺腳下地麵震動,隨後塵土飛揚。
好像是有重錘狠狠地砸在城牆上,砸得城牆顫抖,其力道很大,以至於夯土城牆被砸得“冒煙”。
有人探出頭,看著城牆外側情況,看清楚後,目瞪口呆:卻見夯土城牆外側,有幾處地方出現崩塌,露出一個個坑來。
雷鳴聲再起,楚軍軍陣又綻放出濃煙和火光,平陽東牆不斷騰起塵土,並顫抖起來。
牆上守軍,驚恐的發現城牆外側的崩塌情況開始嚴重,敵軍以一種令人匪夷所思的方式,對城牆進行直接而有效的破壞。
兩百餘步距離,即便他們有投石機,也無法對敵軍的攻城器械進行有效壓製,而對方可以從容破壞城牆,再這麽下去...
第三輪“晴天霹靂”再來,這次不僅擊中了城牆,也擊中了牆上箭垛,隻聽“嘭”的一聲,一城牆頂部一段女牆忽然出現大缺口。
似乎有什麽東西呼嘯而過,摧毀女牆的同時,把女牆後麵站著的兵卒也“弄得”四分五裂,殘肢斷臂紛飛。
這一幕,動搖了守軍將士的作戰意誌,一個個麵如白紙。
敵軍攻城器械的威力太恐怖了,他們意識到不要說血肉之軀,就連厚厚的夯土城牆,恐怕也擋不了多久。
不一會,有十餘楚軍騎兵往城門而來,心驚膽戰的守軍們並沒有彎弓搭箭,而是默默的看著這些騎兵接近城門。
仗是打不下去了,硬撐隻會白白死人,守軍們知道這些楚兵一定是來勸降的,所以,沒必要放箭。
果不其然,楚軍騎兵來到城門前,射出勸降書,並高聲向城頭守軍呼喊:“諸位,平陽是守不住的,趕緊開門投降,投降不殺!!”
。。。。。。
黃河西岸,周國同州,城外軍營內大帳,大塚宰宇文護看著急報,麵色鐵青:玉璧城失守,楚軍前鋒逼近蒲阪。
這消息宛若晴天霹靂,劈得宇文護有些發蒙。
蒲阪,是黃河河津——蒲津所在地,和同州隔河相望,自河東而來的軍隊要入關中,就要在蒲津過河。
“啪”的一聲,宇文護把急報往地上一扔,然後來回走動,煩躁不已。
數日前,率軍在平陽和楚軍對峙的韋孝寬請求朝廷立刻動員軍隊,防禦河津。
宇文護不清楚韋孝寬做出如此請求的原因是什麽,但慎重起見,他還是調撥兵馬,有備無患。
當他帶著軍隊從長安出發時,得知韋孝寬的大軍被一場大洪水給衝得一幹二淨。
宇文護心中震驚之餘,繼續趕路,來到同州,剛好收到玉璧城失守、楚軍逼近蒲阪的消息。
當年高歡率十萬兵都打不下的玉璧城,竟然沒能在楚軍麵前撐下幾日!
也虧得宇文護行動果斷,剛好趕上,不然,楚軍就要渡河入關中了!!
不過,他現在隻有煩躁,沒有慶幸,韋孝寬的大軍,在平陽城外,竟然被一場大水給衝得幹幹淨淨,簡直讓人難以置信。
宇文護知道平陽地區的地勢,他和許多人都認為,雨季汾水水位會漲是沒錯,但楚軍想要在己方眼皮子底下施展水攻,那是不可能的。
結果,對方還真就施展了水攻,但築壩蓄水的位置,應該不在平陽地區。
應該是在上遊汾水河穀中的某段,譬如介休地界的鼠雀穀。
汾水河穀,地勢狹長,築壩後,短時間內就能聚集大量河水、雨水,掘壩放水,大水能把下遊在汾曲處紮營的數萬大軍衝得一幹二淨。
但是,宇文護依舊為這樣的戰術所震撼:
鼠雀穀的地形他知道,雖然狹長,但是要在短時間內築壩,哪怕隻是築臨時性的堰壩,不求長久使用,其土方量也不會少。
所以,敵軍不是臨時起意在那裏築壩,而是早有預謀。
對方往河東投放的兵力,比他之前設想的還要多!!
且楚軍的意圖,並不是之前判斷的“平陽阻援”,而是在平陽吃掉河東周軍主力後,全力南下,往關中而來。
趁著周軍分兵守東麵洛陽、東南方向武關道、南麵漢中以及北麵原、夏,來個猴子偷桃,直接突襲關中,突襲長安。
既要滅齊,同時也要把周國打得不死也殘。
姓李的竟然想要同時滅兩國,真是好狠啊!!
宇文護越想越惱火,越想越後怕:真要給楚軍渡河入關中,占據同州,屆時關中震動,可不得了。
也虧得韋孝寬之前提醒,他又果斷行動,才避免戰局急劇惡化。
然而,韋孝寬現在是死是活?
宇文護不知道。
那場大水過後,汾水下遊地區,到處都是淹死的周軍將士屍體,但韋孝寬及許多將領下落不明,看樣子凶多吉少。
而現在,他雖然帶兵抵達同州,但接下來要如何應對,必須慎重。
因為一旦應對失當,真讓楚軍攻入西岸,而他打了敗仗,關中就危險了。
不一會,陸續有將領趕到,這是因為宇文護方才已經下令擂鼓,召集眾將議事。
廢話不多說,宇文護直接向將領們提出一個問題:洛陽,是不是要放棄。
放棄洛陽,就能把兵力收縮到陝州,與關中互為犄角。
否則,關中這邊要防著河東方向,無力向東分兵,導致洛陽地區駐軍在被河南、河內楚軍包夾的情況下孤立無援,最後傷亡殆盡。
要知道,楚國國主如今坐鎮河南開封,距離洛陽可不遠。
而且,洛陽“得而複失”,也不是第一次了,當年,沙苑之戰後,長安朝廷曾經短暫收複洛陽,後來因為無法抵擋東賊的攻勢而撤軍。
但是,現在撤軍雖然有好處,也有壞處:萬一楚軍得寸進尺,拿下洛陽後,繼續西進,攻打陝州弘農,往關中而來,怎麽辦?
難道放棄弘農,退守潼關?
一步退,搞不好就是步步退,或許河東楚軍隻是偏師,以兵臨蒲阪佯攻關中來迫使周國收縮兵力,放棄洛陽。
可洛陽駐軍西撤,和陝州兵馬退守潼關,意味著己方兵力已經收縮,破綻變少。
或許再來一場如沙苑之戰的大勝,就能逆轉局勢,把之前的失地都拿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