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午後，開封，稅關交易市場周邊街道，食肆、茶肆、酒肆裏，一如既往的熱鬧，食客們聽說書人講報紙上的新聞，議論著時事。

    &esp;前日，有捷報傳來：官軍攻入晉陽，俘虜齊國國主、宗室及文武高官，所以，齊國完了。

    &esp;高氏齊國的國祚，也就二十來年。

    &esp;消息傳開後，開封城沸騰，人們很快意識到，距離天下統一，又近了一大步。

    &esp;近三百年的亂世，或許真的就要結束了！

    &esp;當日和次日的報紙被搶購一空，哪怕報社加印報紙，都供不應求，一時間，“開封報貴”。

    &esp;人們湧入各類飲食、娛書人念報紙，了解關於晉陽大捷的詳細內容。

    &esp;從中，他們知道了晉陽城是多麽的堅固，齊軍的防禦是多麽的森嚴。

    &esp;從中，他們知道了官軍將士是如何的英勇奮戰，突破城內各街壘，控製城中各處要害。

    &esp;從中，他們知道了新式兵器“克虜伯”、“忠勇伯”的大名，及其協助官軍破城的赫赫戰功。

    &esp;還知道了一件喜訊：第二期“國債”，即將發行。

    &esp;因為滅齊之後，朝廷需要在河東地區進行大規模重建，加上河淮運瀆的開工需要大量費用，且和周國的戰爭還在進行，所以，朝廷要借錢周轉。

    &esp;同一期國債那樣，認購債券所用的“通貨”，可以是錢（限定貞元五銖、貞元通寶），以及糧食。

    &esp;這個消息，比起官軍收複晉陽，更讓人激動，因為這事關許多人的切身利益：

    &esp;朝廷拿下晉陽，尋常人兜裏不會因此多一文錢，但尋常人若能買到國債債券，兜裏的錢真的會變多。

    &esp;於是，各處飲食、娛書人講到“二期國債即將發行”的新聞，耳朵都豎起來了。

    &esp;人們關注一點，那就是這“二期國債”，是否會向個人開放認購，還是如一期國債那樣，隻對錢莊、櫃坊發售。

    &esp;但說書人手中的報紙，關於國債的報道內容，並未細到具體操作，隻是含糊其辭的提到“有司考慮降低認購門檻”、“個人認購或許可行”。

    &esp;這就讓許多人看到了希望：按如今朝廷的信用，以及財力（饒州樂安大銅礦年產量超千萬斤），他們買國債債券，到期後真的能立刻拿到本、息。

    &esp;如此，就是穩賺的買賣，但前提是略過錢莊（櫃坊）這一道。

    &esp;因為一期國債的發行，朝廷限定隻有登記在冊的錢莊（櫃坊）才可以認購，其他商家及個人是不能買的。

    &esp;而如今，錢莊、櫃坊以支付利息的方式，吸納儲戶的資金用於放債盈利，這門買賣，越來越流行。

    &esp;許多大戶人家，選擇將一定數額的錢財（也可以是糧食），存入錢莊、櫃坊，來個‘錢生錢’，由此每月獲得的利息，也是不錯的收入。

    &esp;至少不會虧本，也比自己放債省心不少。

    &esp;但在國債這件事上，對於個人來說，自己要先成為某錢莊、櫃坊的儲戶，才能從朝廷發行國債這件事中，獲得好處。

    &esp;在錢莊存錢的利息，當然要比直接買國債債券的利息低，其差價，被錢莊、櫃坊們賺去了。

    &esp;所以許多有錢人，包括沒有錢莊、櫃坊產業的豪商們，對於二期國債能否放寬“認購限製”，十分上心。

    &esp;至於官軍“收複”晉陽，齊國滅亡這一係列事情，對於這些人來說，不過是茶餘飯後的一個話題而已。

    &esp;畢竟，齊國、周國滅不滅亡，不會影響他們兜裏銅錢的數量。

    &esp;而新一期國債的發行，其認購限製是否放寬，才是這些人關注的重點。

    &esp;。。。。。。

    &esp;行宮，從洛陽趕回來的皇太子李昉，一大早入宮，向父母請安，卻被黃姈催促著回去：

    &esp;“宮裏一切如常，太子妃就要臨盆了，趕緊回去陪著！”

    &esp;“呃...可是孩兒有事要向父親...”

    &esp;“如今能有什麽急事？齊國完了，周國無力反擊，仗，自有前線將領去打，如今能有什麽急事，比陪著你內人重要？”

    &esp;“娘，這...”

    &esp;“這什麽這，你父親讓你趕回來，不是讓你趕著匯報什麽事，是讓你陪著內人！走，趕緊回去！！”

    &esp;李昉被娘這麽催著，隻能讓左右將帶來的資料留下，讓娘轉交給父親，自己隨後便出宮，往東宮而去。

    &esp;太子妃武氏臨盆在即，李昉其實也想候在房外，等著自己的第一個孩子降生。

    &esp;至於是男是女，都是其次，最重要的大小都平安。

    &esp;黃姈見兒子離開，鬆了口氣，命人將兒子留下的資料放入小木箱中，貼上封條。

    &esp;後宮不能幹政，規矩就是規矩，李笠常說“以身作則”，她也要以身作則，給後代立個榜樣。

    &esp;轉回自己的書房，黃姈看看座鍾，問身邊宮女：“陛下用過早膳了麽？”

    &esp;這是婉轉的問李笠起床沒有，宮女回答：“回殿下，陛下還沒用早膳呢。”

    &esp;“是麽，他倒是悠哉悠哉的...”黃姈邊說邊搖頭，方才她讓兒子回去的原因不止一個，李笠到現在還沒起來，就是其一。

    &esp;總不能告訴兒子，你父親昨晚折騰一夜，所以現在還沒起來，先回去吧？

    &esp;她再看看座鍾，已經是上午十點，覺得李笠這兩日放鬆得有些不像話，便往寢宮而去。

    &esp;晉陽大捷，當然是喜訊，也值得高興，可是你至於如此放縱麽？

    &esp;黃姈如是想，走在廊下，邊走邊問：“昨晚，是誰侍寢？”

    &esp;“是蕭娘子和張娘子...”宮女回答，聲音如同蚊子叫，“還有，還有小薛娘子...”

    &esp;“三個！！”黃姈脫口而出，一臉震驚，發覺聲音大了些，於是壓低聲音：“你們昨晚怎麽不與我說！”

    &esp;宮女訥訥：“殿下之前吩咐，晉陽大捷，陛下心裏高興，若夜裏要盡興，不必大驚小怪....”

    &esp;“那也不能、不能....”黃姈說著說著，說不下去了。

    &esp;走了幾步，心中怒火蹭蹭蹭竄上來：一晚三個，你還要不要身體了！！！

    &esp;宮女見皇後麵色不好看，想到什麽，趕緊提醒：“殿下，陛下在，在...在琴室...”

    &esp;“嗯？琴室？”黃姈覺得有些意外，隨後愈發不快。

    &esp;琴室不是臥室，過夜的話，按如今這秋天的天氣，前半夜熱，後半夜涼，她擔心在琴室玩得興起的李笠半夜著涼。

    &esp;黃姈不是氣李笠玩得瘋，是氣李笠不把自己健康當一回事。

    &esp;一旦李笠有個三長兩短，怎麽辦？

    &esp;來到琴室外，見幾名宦者、宮女在外候著，她不聽稟報，也不讓聲張，自己走進去，卻是輕手輕腳靠近內間。

    &esp;她作為正室，不是來捉奸的，是擔心李笠萬一此時正在“緊要關頭”，自己突然出現，容易把李笠嚇出毛病來。

    &esp;結果，聽到裏麵傳來李笠的說話聲：“綜上所述，國債的發行，要一步步來，讓不同階層的人，慢慢接受國債的信用...”

    &esp;“隻要那些大錢莊、櫃坊，以及豪商、權貴們，都以買國債為理財手段，在這樣的示範作用下，尋常官宦人家，還有百姓，也會紛紛跟進...”

    &esp;這下，黃姈驚呆了：國、國債？這是怎麽回事？

    &esp;旁邊，從方才就苦著臉跟著的宦者，趕緊向皇後解釋：

    &esp;“殿下，陛下昨晚興致勃勃，和三位娘子彈琴、彈琵琶，彈著彈著，就講起許多事，如今，講國債...陛下，陛下足足講了一晚...”

    &esp;“哈？講了一晚？”黃姈隻覺難以置信，“就在這裏，不睡覺，講了一晚？”

    &esp;“是的，奴婢見陛下很高興，想來陛下是因為晉陽大捷的緣故，所以讓三位娘子當學生，掛起黑板，講解一些知識，講了一晚...”

    &esp;“期間，還用了幾次宵夜....”

    &esp;黃姈聽後，隻覺哭笑不得：李笠高興起來的時候，經常做一些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

    &esp;官軍攻破晉陽，消息第一時間被信鴿傳到開封，李笠得知後喜形於色。

    &esp;黃姈當時就被李笠抱起來，原地轉了好幾個圈才放下。

    &esp;隨後，李笠瞬間變得“身輕如燕”，過門檻的時候，都是一蹦一跳的，可見心裏有多高興。

    &esp;想想剛才自己的擔心，黃姈覺得有些尷尬，隨後意識到這樣不好：一晚上沒睡覺，人怎麽撐得住？

    &esp;高興歸高興，睡可是必須睡的！

    &esp;便讓宦者通傳，李笠得知黃姈來了，高興不已：

    &esp;“皇後來了，趕緊的，進來進來。”

    &esp;黃姈進去後，看見三個眼圈發暗的美人，眼巴巴的看著自己，仿佛魚市裏待出售的魚，絕望之際，盼到了來買魚放生的好心人。

    &esp;年紀最小的張麗華，見援軍....皇後來了，兩眼瞬間閃爍淚光，輕咬嘴唇，嘴角微扭，一副受了委屈要哭的樣子。

    &esp;這小娘子給黃姈的感覺，用一個詞來形容，就是“我見猶憐”。

    &esp;而李笠則一臉亢奮，好像不知疲倦，招呼著黃姈入座：“來來，皇後坐這裏，我們繼續...”

    &esp;這樣下去不行，黃姈趕緊說：“陛下！！陛下一夜未眠，可得休息了！！”

    &esp;“休息？”李笠隨後看向窗外，發現外麵亮堂堂，擺擺手：“不，今日我高興，跟你們分享一些有趣的知識！”

    &esp;黃姈想勸李笠休息，見李笠興致勃勃，便換了個方式：“接下來，陛下要分享什麽知識呢？”

    &esp;李笠豎起右手食指，笑眯眯：“繪畫的透視學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