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八章 江山之固(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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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車行駛在軌道上,發出“哐啷、哐啷”的聲音,這是因為車輪不斷壓過兩條鐵軌的縫隙,由此發出聲音。

    這種聲音,李笠已經習慣了,所以不覺得有什麽。

    洛陽和開封之間通了鐵道,跑的是有軌馬車,所以他要親自體驗一下這有軌馬車的運行情況,乘“專車”去虎牢。

    現在,他半躺在“專車”車廂內的坐榻上,倚著憑幾,就著窗邊漏進來的陽光,看著手中的小冊子。

    但馮小憐卻不行,一副“暈車”的模樣,偎依在李笠身邊,嗯嗯啊啊著。

    兩人隻有一張薄被遮體,地板上散落著衣物,可見之前發生了不得了的事情。

    現在馮小憐狀態“特殊”,很明顯是在“拱火”,李笠瞥了一眼小美人,看著對方手臂上還差一筆才寫完的“正”字,問:

    “這一筆,留到晚上再寫,好不好?”

    麵色紅潤的馮小憐沒有吭聲,就是靠著李笠,雙眼迷離的看著他,一副任君采摘的模樣。

    李笠覺得有些口幹,但還是忍住了,隻是把馮小憐摟在懷裏。

    馮小憐發現撩撥失敗,沒有勉強,看著小冊子裏那些奇奇怪怪的文字,好奇起來:“三郎,這是...粟特文?”

    “嗯,粟特文。”李笠點點頭,善於經商的粟特人在中原大量定居,尤其在北方地區,馮小憐或許見過粟特文字,所以他不覺得奇怪。

    馮小憐又問:“三郎將來,要取撒馬爾幹?”

    “噢,你知道撒馬爾幹?”

    “妾知道呀,有時會聽人說起。”

    馮小憐所說撒馬爾幹,是粟特國家的一個大城,李笠覺得粟特各國的位置,應該就是後世的中亞地區。

    麵對馮小憐的提問,他搖搖頭:“嗨,那裏太遠了,勞師遠征,得不償失,所以我隻是看看,學學粟特文,了解一下對手。”

    這下,馮小憐有些糊塗:你既然說不打算對粟特國家動武,為何又要把對方當做對手?

    “你會突厥語麽?”李笠忽然問,馮小憐搖搖頭,李笠便說:“突厥語,好像就是粟特語,或者說是粟特語的親戚,文字自然也很相近。”

    原來如此,馮小憐明白了。

    李笠繼續說:“突厥部落,原是柔然汗國的鍛奴,文化底蘊不行,而粟特人因為擅長經商,縱橫草原,所以其語言和文字,影響深遠。”

    “粟特人和草原上各部落打交道,又在許多國家定居,他們的語言,可看做聯係不同文明的橋梁,說是草原通用語,也不為過。”

    “據說,突厥汗國把粟特語作為國語,也就是官話,方便統治各部落,當然,日後或許會衍生出新的語言,即獨立的突厥語和文字。”

    “我要了解對手,就得了解對方的生活習俗,這必然少不了學對方的語言、文字,”

    馮小憐覺得又有機會扯話題,問:“這些事情,不是有諸位宰輔操心麽?軍校不是也教授學生胡語,三郎何必費神?”

    “軍校的學生學習胡語,是為了將來在草原上行動時方便些,無論是偵查、拷問,畢竟做專業的事情,要有專業技能。”

    “我學粟特語,是要了解另一個文明,而且,中原常見的粟特文字,有三種字體,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

    李笠興致勃勃的說著,馮小憐其實對粟特文不感興趣,不過既然皇帝來了勁,她當然要趁熱打鐵。

    中原地區常見的粟特文字,主要有三種字體,李笠讓有司深入調查一番之後,根據所得結果判斷,這應該是受了三個文明的影響:

    天竺、波斯,以及某個古國。

    所以,若把眼光放遠一些,就該對粟特語的學習上心。

    至少邊軍之中,要有接受過係統學習的“外語專家”做參謀。

    而無論是路上的“絲綢之路”,還是海上的貿易之路,對於沿途各國的風土人情,以及語言文字,都要有係統化的“外語教育”體係,培養對應的“外語專家”。

    而不能以“天朝上國”自居,把海外、西域各國視為茹毛飲血的蠻夷,若不屑於了解對方的文化,那又如何施加文化影響,來個軟硬兼施。

    “知道麽,在南海,或者南海以西,許多番邦的用語或者文字,都受到梵語、梵文的影響,南海的許多小國,梵語是官方用語,公文書寫,寫的是梵文。”

    李笠說話的語氣並不輕鬆:“而在草原,粟特語和文字的影響,也很大,這說明什麽?”

    “說明粟特的商業文明,天竺的宗教文明,正在對中原的‘左鄰右舍’施加巨大影響。”

    “軍事力量的投放,會受到地理距離的限製,是有極限的,可商業和宗教的擴張,卻不會受製於地理因素。”

    “明明漢時中原的海船就已經可以抵達極西之地,和大秦、波斯有往來,可中原的文化擴張,向南止步於交州。”

    “反倒是位於海路中途的天竺,其文化影響,沿著航線東進,逼到了中原家門口,甚至佛教還在中原大行其道。”

    “要知道,如今天竺,分為五個部分,東、南、西、北、中,宛若中原的戰國時代,可梵文、梵語在周邊國家的影響力,一點也不小。”

    “明明粟特各國隻不過是善於經商的城邦國家,他們沒有強大的軍隊,沒有傲世天下的英雄人物,但影響力卻橫跨東西方。”

    “無論在哪裏,都有笑眯眯和你做買賣的粟特人。”

    “草原上的霸主,換了一撥又一撥,沒有不滅的汗國,卻有不滅的粟特商隊。”

    “或許,這就是江山之固,在德不在險的另一種現象吧,我們不能掉以輕心,但這個問題要解決,很麻煩。”

    李笠的感慨,若要附和,所需要的知識,已然超過了馮小憐的“知識儲備”,但她依舊抓“重點”,奉承起來:

    “三郎什麽都懂,一定有辦法解決的。”

    李笠笑起來:“你想太多了,人的生命是有限的,我做不了那麽多事。”

    “三郎一定有辦法的...”馮小憐隻是撒嬌。

    她想明白了,李笠很難哄,但又很喜歡當“先生”,需要一個學生來聆聽自己的各種“高論”。

    果不其然,李笠的講解欲被挑起來,摟著馮小憐,針對自己提出的問題,給出了自己的“解法”

    中原的“原創”宗教是道教,醉心於煉丹、修仙的道士們要想在和宗教上和天竺高僧抗衡,難度不小。

    因為佛教的特點是邏輯自洽度很高,辯論起來戰鬥力極強,自漢以來多次佛、道大辯論的結果,證明了這一點。

    道教講的是修仙、長生不老,類似於“修現世”,然而現實之中能夠長生不老的人,能有多少?

    極易被辯論對手抓把柄來“證偽”。

    佛教說的是“修來世”,所以別人根本就無法證偽:你怎麽知道某人死後投胎轉世沒有過上好日子?

    所以,還是得參考粟特人的“玩法”,搞商業擴張。

    但是,和粟特人不同,商業擴張時,以武力保駕護航。

    即用武裝商隊、武裝商船,作為擴張急先鋒。

    “這樣能行麽?”馮小憐好奇起來,李笠很肯定的說:“能行,不過,那是幾代人之後的事了,我們播下種子,澆水,讓種子發芽即可。”

    馮小憐無法理解李笠給出的答案,李笠卻很有信心,雖然,他是看不到了。

    怎麽不行呢?有了火炮,再搞海貿,按著“大英帝國”走過的路,還是蠻好走的!

    要是實現了,那個時候,真就是“江山之固,在德(利)不在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