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四章 萬事俱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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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皇宮,在東郊誓師歸來的皇太子,聆聽父親的教導。

    誓師即戰前動員,如今是夏末,楚國即將發動對周國的戰爭,趕在秋收前,攻入關中,也好“就食於敵”,減輕後勤負擔。

    這也是平定天下之戰,隻要滅了周國,天下就統一了。

    雖然李笠也參加了誓師大會,對於兒子,該交代的已經交代了,該布置的,也都已經布置了,但還是放心不下。

    所以不忘提醒:“勝利者是不受指責的,你明白這句話的意思麽?僅就打仗而言。”

    李笠這麽問,李昉想了想,回答:

    “最重要的就是打勝仗,隻要打了勝仗,那麽主帥在這個過程中出現的各種失誤,以及犯下的一些錯誤,都不算什麽。”

    “可一旦打敗仗,什麽雞毛蒜皮的事情都會被別人拿來說。”

    李笠又問:“舉個例子?”

    李昉回答:“漢時,霍去病率軍深入大漠,追擊匈奴主力,多有不恤兵卒之舉。”

    “譬如吃不完的酒肉寧可倒掉、扔掉,也不分給啃幹糧的將士。”

    “繳獲的糧草,因為嫌礙事,不想拖累行軍速度,寧可遺讓將士們餓肚子,也要遺棄。”

    “可他就是能打勝仗,封狼居胥,立下不世之功,跟著他拚命追擊敵人的將士們,也因此各有功勞,所以,誰還在意這些?”

    “相比之下,李廣這名宿將,人生際遇卻有不同。”

    “李廣善待士卒,為將廉潔,常把自己的賞賜分給部下,與部下同吃同飲,凡事能身先士卒。”

    “行軍遇到缺水斷食之時,見水、見食,士卒不全喝到水,他不近水邊,士卒不全吃遍,他不嚐飯食。”

    “李廣愛兵如子,對士卒寬緩不苛,所以部下都甘願為他出死力。”

    “但是,他在和匈奴的戰爭中,總是打不了大勝仗,還經常迷路失期,因為沒有過硬的軍功,所以即便名氣再大,也無法封侯。”

    “李廣鬱鬱不得誌,最後一次迷路失期,不願麵對主帥派來責問的使者,自盡。”

    李昉說完例子,總結:“帶兵打仗,最重要的一點,是打勝仗,主帥為了打勝仗,可以做許多事,但無論做什麽事,都必須以打勝仗為目標。”

    “如果打不了勝仗,什麽都是虛的,名氣也好,聲譽也罷,不過是鏡中花,水中月。”

    李笠見兒子有如此覺悟,點點頭:“沒錯,你此次掛帥出征,絕不可瞻前顧後、畏手畏腳,一切,都要以軍事勝利為優先。”

    “不要為了顯得自己仁厚,就下達一些奇葩的命令,譬如隻要守軍投降,就不得攻城,哪怕己方將士正在攻城也得停下來。”

    “不要為了顯得自己能耐,偏不按參謀部擬定的作戰方案指揮,偏要突發奇想,搞什麽奇兵。”

    “也不要擔心這個、擔心那個,想要打一場十全十美的勝仗。”

    “為帥者,指揮作戰時,切忌心神不定,什麽都想要,什麽都要顧及,結果什麽好都沒撈到。”

    李笠說著說著,覺得自己愈發顯得嘮叨,便舉了個簡單的例子:“水裏有魚,鯉魚、鯇魚、烏鱧等等,很多,到處亂串,而你手中隻有一杆網兜,是沒法全都撈上來的。”

    “你看著水裏的魚,或許會想今日吃什麽,是糖醋鯉魚?紅燒鯇魚?酸菜烏鱧?”

    “你拿著網在猶豫,結果魚很快跑光了,你兩手空空,晚上就隻能喝白粥。”

    “別想那麽多,照著最大的那一條下網,網上來了,再網第二條,等收工了,看魚簍裏有什麽魚,再想晚上做什麽菜。”

    這樣的比喻簡單易懂,李昉明白父親的擔心,再次表態:“父親放心,孩兒知道輕重。”

    李笠繼續說:“你知道就好,此次出征,你多聽聽參謀們的建議,一定要記住,打勝仗,是你最需要的東西。”

    “其他什麽仁厚之名,什麽愛民之心,莫要想那麽多,待得拿下周國,凱旋歸來,你什麽美譽都有了,不用費心思弄那些虛的。”

    “還有,不要搞什麽‘推心置腹’,風險太大,你梁叔入蜀時,敵軍就派刺客扮做渠帥詐降,於席間行刺。”

    這件事,李昉知道,當然明白提防刺客的重要性。

    李笠其實還想說很多,但為了不弄巧成拙,搞得兒子心事重重,很快便結束談話,讓兒子回去,好好休息休息,明日精神飽滿出發。

    等兒子離開後,李笠卻坐不住,在案前來回走動,仿佛是他第一次掛帥出征,心中忐忑不安。

    但哪怕是在當年,他參加大戰之前,也沒這麽煩躁不安。

    坐下,看著輿圖,良久,歎了口氣。

    自古太子難當,作為儲君,表現太好不行,表現差也不行。

    東宮羽翼豐滿,不行;羽翼稀疏,也不行。

    如何拿捏好這個度,如何讓皇帝父親放心、讓弟弟們死心,如何穩住儲君之位,真的很難。

    而且,太子作為儲君一般最好不要輕易離開京城,不要離開皇帝身邊,否則容易生變。

    譬如,一旦皇帝駕崩或者重病昏迷,而太子在外,就很容易為人所趁。

    又或者,太子在外,難防小人在皇帝耳邊詆毀自己,又無法及時辯解、伸冤,很容易被暗算。

    現在,李笠擔心兒子掛帥出征後心中惶惶,既要操心戰局,又要牽掛行在的動靜。

    若是有人從中作梗,造成單方麵誤判..

    譬如,讓他以為皇太子在外麵東搞西搞,仗著手握重兵,想要圖謀什麽。

    亦或是讓皇太子以為行在有變,皇帝病重昏迷/去世,奸佞偽造遺詔,若自己不及時應對,就是扶蘇第二。

    皇太子出征,有太多的非軍事因素幹擾皇太子的心智,有一定概率讓其發揮失常,甚至釀成大錯,這就是李笠為之糾結的原因。

    他靜靜想了一遍,回想自己做的布置,覺得已經很完善了,實在是沒什麽需要擔心的。

    皇宮這裏,就算他出意外,還有黃姈鎮著,可以主持大局,輪不到宵小隔絕內外,假傳聖旨、偽造詔書;

    中樞,有肱股之臣掌握局麵,沒有政治投機者興風作浪的空間。

    外戚黃?,就在京城,必要時,靠著皇後之兄、太子舅舅的身份,以及軍中的老交情,穩住京畿諸軍並無問題。

    有親生母親和舅舅在京城“看家”,太子在外,沒什麽好擔心的。

    真要是京城出了事,太子也不會是孤立無援:

    一河之隔的河東,是太子的丈人武祥坐鎮,而洛陽,是太子的姨父彭均守著,一旦開封出意外,太子不至於進退失據、無人可以依仗。

    有武祥和彭均給太子保駕護航,太子若要立刻停止西征、回師開封都能做到從容不迫,即便開封真的變了天,謀逆者也掀不起大浪。

    真要是開封出事,各地許多牧守或許會旁觀,可徐州寒山,必然有勤王之師向開封挺近,和太子的軍隊東西夾擊。

    與此同時,黃河北岸的黎陽,也會有勤王兵馬南下。

    而坐鎮冀州的梁淼,作為梁森的弟弟,忠誠沒有問題,即便不能帶兵入京勤王,也能留在任上震懾河北各地牧守,莫要投機取巧。

    李笠這些年的布局,一直在鞏固皇權,該有的布置一應俱全,謀逆者沒有機會得逞。

    所以關鍵在於,此次西征,皇太子能否如願以償。

    李笠看著輿圖,心情漸漸放鬆:萬事俱備,隻欠捷報。

    沒有人能抵擋西征軍的進攻,因為西征軍的戰鬥力,是這個時代的軍隊中,實力最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