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三章 以和為貴?
字數:4503 加入書籤
午後,白雪紛飛,李笠待在溫暖的暖閣裏,看著這入冬以來的第三場雪,忽然詩興大發。
想要提筆寫詩,可腦海裏轉來轉去的都是唐詩宋詞,良久,一字未寫,默默把筆放下。
他確實沒有做詩的能力,也不想自欺欺人,好心情有很多種方式宣泄出來,不需要“適度借鑒”,給自己臉上貼金。
旁邊,張麗華正在貼金。
她將一張金箔紙,小心翼翼的從盒子裏拿出來,然後給一個大帆船模型貼上。
金箔紙,是一種新的紙製品,其上的“金”,並不是真金,卻如同真金,有很多用途。
金燦燦的顏色,總是那麽的耀眼,李笠看著這艘逐漸變成金色的帆船,問:“渾身上下金燦燦,這也太俗了。”
“不俗,三郎的船模,總是要與眾不同的。”
張麗華一邊說,一邊認真的“做手工”,案上擺著各類小工具,看起來頗為“專業”。
李笠見其認真的模樣,便不再堅持。
他無法揚帆大海,卻可以看著船模擺件,暢想著將來。
將來,會有許多大海船劈波斬浪,向著茫茫大海深處前進,不斷發現新的島嶼、陸地,直到那一天...
“三郎,這些大海船,平日的維護費用是不是很貴呀?”
張麗華問,李笠點點頭:“當然,船都是這樣,畢竟是木板做的,需要經常維護。”
“哪怕是運瀆裏最常見的漕船,每年都要更換木料,維護費用是一筆不小的開支。”
“大海船的維護就更加貴了,要知道,這些海船在海裏泡久了,船底會長貝殼,還有船蛆,密密麻麻的,既會導致船速明顯下降,還會加速船板的腐朽速度。”
“對於大海船的維護,費時費力費人工,正常的使用周期結束後,花在維護保養上的錢,其總價是要比新船造價高的。”
張麗華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她其實並不關心什麽海船,純粹是為了找個由頭和李笠聊天。
李笠拿起一個船模,繼續講解:“商船還好,畢竟造船時就考慮了後續的使用成本問題,而戰船,就是燒錢的玩意。”
銅錢怎麽能燒?
張麗華覺得李笠這是做個比喻,默默聽著。
“朝廷建海軍,即海上的水師,許多大臣都覺得開銷太大,單看賬麵的數字,這種觀點倒是沒錯。”
李笠將船模放下,起身來回走動:“但是,他們不理解海權的重要性,所以才會覺得一支強大的海軍是累贅。”
“他們的眼光,始終被腳下的土地吸引,認為踩在地上心才定,而煙波浩渺的大海,對他們來說,就是如同煙瘴之地的嶺表地區那樣,是禁區。”
“所以,動輒十餘萬貫造價的海軍戰船,對於袞袞諸公而言,就是一個個吞金巨獸,也就是大型貔貅,貔貅你知道麽?”
這道“題”,張麗華知道答案,趕緊回答:“妾知道,貔貅是一種隻進不出的瑞獸,被商賈當做招財瑞獸。”
李笠笑起來:“對,貔貅隻進不出,在許多人看來,耗費巨資組建的海軍,就是貔貅。”
“難道不是麽?”張麗華故意這麽說,李笠瞥了她一眼:“那要看,海軍怎麽用。”
“如果隻是拿來耀武揚威,裝點朝廷門麵,一支海軍船隊,確實是燒錢的超級大玩具,哪怕這支船隊一直靠泊在港內不動彈,每年都要花費巨資來維持。”
“可是,換個思路,這支海軍,動輒在別國沿海地區晃悠,誰不聽話就打誰,或者清剿海寇,保護航線安全,發揮真正的作用,這花出去的錢,可就值了。”
張麗華是真的不明白:“海外小國,即便有些許特產,也不值得朝廷興師動眾去討伐吧?”
“草原上的一個個小部落,其部落酋長相比中原莊園主而言,大多是窮鬼,但要控製草原,還就得先控製這些部落。”
“如此一來,商隊才好在草原、大漠裏從容往來,你別說這種貿易沒賺頭,無數粟特商隊橫跨東西萬裏,往來販賣各類商品,若沒有賺頭,他們為何要這麽辛苦經商?”
“同理,海貿也是,雖然自古以來,沿海地區就不乏海商靠海吃海,但更多的時候,中原的海商,不過是坐賈,隻在近海活動,等著番商到岸做買賣。”
“雖然也有中原海船去過極西之地,那裏的國家,也知道中原海商的名頭,但這種遠航,更多的是個人行為,幾個大船主的赫赫威名,也隻是對他們個人和家族有利。”
李笠坐下來,展開一幅海圖,張麗華雖然看不懂,卻依舊湊了過去:畢竟這就是她的目的,想辦法和皇帝聊天。
“坐賈,在自己家鄉做買賣,人脈通暢,不怕有人砸場子,可要把買賣做大,增加利潤,就得兼做行商。”
“做行商,奔波在外,又要到別人地頭上討一口飯吃,就得麵對當地的城狐社鼠。”
“該打點的打點,該分利的分利,和當地的官吏,以地頭蛇搞好關係,這買賣也不是不能做。”
“做買賣,求的是財,和氣生財,所以,以和為貴最好。”
說到這裏,李笠的語氣變得嚴厲起來:“可是,總有人欲壑難平,得了好處,還想要更多!”
“見著中原海商靠著能吃苦,賺大錢,眼紅了,敲詐勒索不說,還敢搶劫!”
“南海的海寇,如今見了中原的海船,就如同饑腸轆轆的狼群見了肥羊,嗷嗷叫著圍追堵截。”
“那些番邦小國,明明受益於海貿,卻因為有人暗中挑撥,也開始為難中原海商,甚至,故意不把香藥等當地特產賣給中原海商,而是要過一手。”
“過一手?莫非是....”張麗華故作思索模樣,片刻,說:“莫非,他們故意把貨都先賣給其他國家海商,過這一手?”
“對,真是給臉不要臉!”李笠說著說著,有些惱火。
張麗華明白李笠為何惱火,因為前晚她侍寢,無意間看到案上李笠沒有收好的奏章。
雖然隻是無意間瞥了一眼,草草看了幾段,卻由此知道了一件事:
少府寺的員外郎們,也就是那些有官職的大船主們,向朝廷訴苦,說南海某些小國“欺人太甚”。
所以今天她才故意挑起話題。
李笠用手指,在海圖上的一個區域畫了個圈:“沒有無緣無故的恨,貪財,不過是原因之一。”
“這些國家,受天竺的影響很深,貴族寫的是梵文,說的是梵語,信的是佛教,請來將經的高僧,都是天竺高僧,天竺的海商,大多是貴族們的座上客。”
“中原海商,從之前的坐賈,變成行商,跑來搶其他國家海商的貨源、財路,如何不招人恨?”
“他們恨得牙癢癢,明麵上爭不過,就玩陰的,利用影響力,攛掇當地貴族,大戶,為難中原的商賈,甚至鼓動海寇半路搶劫。”
“這麽多地頭蛇蠢蠢欲動,單打獨鬥的中原海商,怎麽是對手?”
“也虧得朝廷船隊定期出海做貿易,給了許多小海商以跟著走、保平安的機會,不然,局麵會更混亂。”
“但是,這些國家惡意限製貨源,或者不斷漫天要價,就不是官方貿易船隊能解決的問題。”
李笠說著說著,手指用力戳海圖:“在草原,哪個部落敢搶劫商隊,就必須死,在大海裏,也是一樣!”
“去特麽的以和為貴,給臉不要臉,我派炮船把你們的破城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