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小麵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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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依舊是一輛馬車等在宮門外。

    依舊是王珍與王珠等在車上。

    王笑才在馬車上坐定,王珠便是叱罵道:“一天到晚的惹事生非,你就不能安生些?”

    “二哥你這就不講道理了。”王笑又詫異又委屈,道:“要不是二哥你送我去當附馬,我怎麽會惹上這樣的事?”

    縱使王珠蠻橫霸道,一時竟也無言以對。

    王珍輕笑起來。

    有些事,他心裏看得明白。

    初時,自己與王珠看王笑是癡呆,想著反正是個無欲無求的,送去選附馬也沒關係,沒想到後來他非但不癡呆了,竟還是個多情種。

    附馬一事,算起來便是自己與王珠誤了這個多情的三弟了。

    王珍也知道,對於此事,王珠心中多少有些愧疚。

    但再愧疚,也經不住王笑這樣老是提起。

    提得多了,心劫慢慢便去了,偶爾說起來,便能如開玩笑般一笑置之。

    沒想到這個三弟卻還是個有心的。

    果然,王珠便冷笑道:“我不講道理?你去問問家裏上千個夥計,我講不講道理。”

    “二哥你是在炫耀嗎?我是你的夥計嗎?你講道理?你向來隻講你自己的道理。”王笑又道:“若不是二哥你給我包辦了婚姻,這滿京城的女子,我看上誰上誰,半點事也惹不了。”

    王珠惱道:“你是兄長我是兄長?囉囉嗦嗦,成何體統?”

    “每次就隻會拿話壓我。”

    “你越來越放肆了,現在還敢和我頂嘴?”

    ……

    吵了一會,王笑才頗為鄭重的向兩位兄長道了謝。

    “謝大哥找關係替弟弟偷糧食。”

    “謝二哥替弟弟偷父親的名單。”

    王珍道:“一母同胞的兄弟,沒什麽好見外的。你沾上昆黨,沾上禁酒令,說到底反而是受了我們兩個兄長的連累。”

    王珠則是表情淡淡的,冷哼了一聲。

    其實,對於王笑而言,今天最麻煩的不是昆黨和東廠的案子。

    昨天一聽說有聚眾鬧事者反對禁酒令,他便知道是有人要對付東廠王芳。兄弟三人昨夜商議了一晚上,做足了準備,至少自保還是無慮的。

    今天最麻煩的,卻是自己那點風流債……

    多情應笑我啊,早生華發。

    此時思及至此,王笑不由垂下頭,顯得頗為老實。

    王珠見他這幅模樣,便淡淡罵了一句:“出息。”

    “二哥你今天備了酒菜嗎?”王笑便抬起頭問道。

    王珠斜睨了他一眼。

    過了一會,他卻是又沉吟道:“今夜,想必張永年和邱鵬程都會過來找你。”

    “今夜?”王笑訝道:“這麽急?”

    王珍輕笑道:“這是關乎人家一生前程的大事,刻不容緩。”

    王珠道:“我與邱鵬程不過是利益關係,大哥與張永年卻是真朋友,你向王芳推舉張永年為太平司指揮使便是。”

    這件事上,王珠並不是在推讓什麽,而是切實考慮清楚的。

    “邱鵬程此人,說不上好也說不上壞,普普通通的一個南鎮撫司。我以後在有些事上可能會用到他,才跑去與他結交。至於張永年,卻頗有些不同,大哥你來說吧。”

    王珍沉吟道:“張兄是軍戶出身,祖傳的武藝練得頗為精湛,為人有義氣、處事懂權衡。他家在父輩時就失了田,因此曾經在外留落了一段時間。後來他在薊鎮從軍,於李督師麾下立了不少戰功,一路升到遊擊將軍。”

    “說來簡單,但一個沒背景的小卒能到這份上,其實艱險唯有自知。京師之圍時張兄有些戰功,便升至巡捕營都司。但李督師身死……以他的出身,在這京中也找不到靠山,這些年,便消磨過去了。”

    王笑有些恍然。

    怪不得白老虎、羊倌這些人老愛去巡捕營牢裏住宿。

    “向北望星提劍立,一生長為國家憂。”王珍竟是又吟了一句詩,道:“總之,張兄有守國之心。你若能幫他一把就幫他一把。就算是為了,往後我們王家出了事有個庇護。”

    王笑點點頭,卻是道:“兩個都見見吧。”

    “嗯?”

    王珍、王珠皆有些詫異。

    王珠淡淡道:“邱鵬程許個北鎮撫司便也夠了,沒必要見。”

    王笑心中思忖起來。

    邱鵬程?那家夥是對自己起過壞心的。這次他手下的千戶趙平還反水到錢承運那邊去。

    這個人,人品和能力都不太讓人滿意。

    但,還是應該見一見。

    ……

    馬車緩緩駛入逸園。

    客房裏,張永年無心安坐,來回踱著步。

    在這京城中,他耳目極是靈敏。

    文和仁入宮、錢承運下獄、王芳回到東廠……

    一打探到消息,張永年便連忙趕了過來。

    在客房裏等了許久,才見到王珍過來。

    “王兄,接到令弟了?”

    王珍笑道:“不錯,張兄再稍待一會,舍弟換身衣裳便過來見你。”

    張永年道:“怎麽好勞附馬過來?我過去見他便好。”

    王珍擺手道:“你我論交,你便也是他的兄長,隻管安坐,待他來見你。”

    張永年頗有些坦誠,哈哈一笑道:“有求於人的時候,一點身段臉皮而已,沒什麽舍不得放下的。”

    又閑話了好一會,王珍方才領著張永年到了一間屋子。

    推門進去,張永年便見到一個少年坐在方桌後麵,提筆正在紙上記著什麽。

    隻見他皺眉思索的樣子,張永年便知道:他先見過邱鵬程了。

    世事難料啊,沒想到自己有一天還會求到這樣的小少年頭上,還落於人後。

    打過招呼,王笑竟是請王珍先出去。

    “大哥,我和張兄私聊唄。”

    王珍苦笑一下,隻好轉身走出去。

    王笑便讓張永年在方桌對麵坐下來,又將燭光的位置擺了擺,方才嚴肅表情,道:“張都司,平常相交的話,你是大哥的朋友,便是我的兄長,我自然要敬你。”

    “不敢不敢。”

    張永年手在板凳上摸了摸。

    有些溫度。

    果然是邱鵬程先來過了。

    張永年不以為意地笑了笑,正要開口,卻聽王笑又道:“但現在,你是來我這裏應聘太平司指揮使的。那我們就公事公辦,可好?”

    張永年一愣。

    這少年說話好直接。

    而且,這句話……好大的語氣。

    他不由哈哈一笑,道:“好好好,公事公辦好。”

    “我確實有把握說動王督公將這職位許給你。但在這之前,我想確認你適不適合,所以,接下來的問題,請你認真回答。”王笑又道。

    張永年有些恍惚。

    不知為何,他覺得,有些像是在玩……過家家。

    這孩子以前是個癡呆,現在開竅了,卻還是帶著些呆氣啊……

    “好,我一定認真回答。”他隻好應道。

    王笑點點頭,顯得頗為正經,問道:“姓名?”

    張永年又是一愣——太像過家家了。

    “張永年。”

    “貴庚?”

    “三十有五。”

    “籍貫?”

    “河間府滄州南皮縣。”

    “可曾婚配?”

    “一妻三妾,三兒兩女。”

    王笑麵上不露聲色,心中卻有些吃驚。

    一妻三妾,可以啊你……

    王笑問得極有些詳細,張永年也回答的很有耐心。

    接下來,王笑終於問道:“為何想當太平司指揮使?”

    張永年微微有些愕然,抬眼看了看燭光中少年那張一本正經的臉。

    王笑臉上便泛起一絲鼓勵的表情,溫聲道:“沒事,說心裏話。”

    麵對這樣的鼓勵,張永年心中感覺到極有些奇怪與別扭。

    他張了張嘴,終究還是說道:“男兒當世,學文習武,便是要為天下任事。”

    說到這裏,他怕王笑不信,抬頭看了他一眼。

    卻見王笑眼中,依舊是鼓勵的光。

    “張兄實乃我輩楷模!”王笑道。

    一妻三妾,讓人佩服不已。

    張永年不知自己怎麽就楷模了,沉吟道:“我是個武人,很多道理不懂。但大道至簡,我認為楚朝走到今日之地步,在於‘不均’。比如,我祖輩有田,便能安穩勞作一生,可我父親失了田,便開始偷雞摸狗。這世道,偷雞摸狗的人多了,便聚集在一起燒殺搶虐……”

    “天下的田就是那麽多,可為什麽會有人沒了田?自然是因為有人占田占地。時長日久,勳爵、貪官、富紳一個一個肥的流富,貧者卻愈貧。這道理,還是唐中元打出‘均田地’的口號後我才想明白的,但老子看不起那些流寇殺人如麻……”

    “陛下是千古明君,偏偏遇到這樣腐朽冗雜的朝局,各中關係一團亂麻。但,我張永年不才,想做天子手裏的刀,斬斷這團亂麻!”

    張永年說著,突然站起來,激動道:“太祖皇帝設立太平司,便是要讓它成為天子的鷹犬爪牙,懲治豪族劣紳,為萬世開太平基業!唐中元可以均田地,陛下也可以啊!我想當太平司指揮使,為陛下剔除朝堂汙濁,以我之刀,趟出世間的安居樂業!”

    王笑坐在那,抬頭看著張永年激動的表情,一臉迷茫。

    散落在這個時代裏的人,渾渾噩噩者也多,奸滑自私者也多。同時,忠君報國者,也多。

    但,張兄啊,你還是太片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