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鬧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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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啟元年的正月還沒過,年味正濃,宮裏傳來的消息,卻更是讓民間爭相慶賀。
為什麽呢,紫禁城裏的天啟皇帝頒行了天大的仁政。
先是全國永不加賦,再又是施行了三年的遼餉九厘田稅被徹底廢除,並且在原基礎上減征三厘。
大過年的,這種消息對老百姓無異於喜上添喜。
朝廷已經虧空了,九邊軍餉拖欠了一陣子,更不可能在今年繼續虧下去,田稅減征,商稅就要加征。
京杭關稅直接提高了六成,官商勾結被擺到明麵上來,設了個甚麽督辦司讓錦衣衛專門查處。
看起來,當朝的皇帝這是要重辦此事了。
對於官商們來說,朱由校在東南的新政,無疑相當於往他們頭上澆了盆涼水。
一句話,這個年過不成了。
無論東南那邊的官商集團對於朝廷的新政是如何對應,京裏卻一刻也沒閑著,這還在正月呢,就陡然間傳來一個大消息。
東林書院一案,終於要做個了結,三法司在今日都會派人到大理寺進行會審。
明麵上去看,這東林書院的案子由東廠掀起,拖了這麽久,一來二去抓了快三百個士子,會審後也該結束了。
百姓是這麽想,身在局裏的人的心思卻完全不一樣。
魏忠賢按著朱由校的授意,故意要把東林書院講學鬧得越來越大,起初番子們宣揚士子聚眾講學是在傳播謠言,意圖禍害民間。
幾個月過去,已經上升到結黨營私,招權納賄的高度上了。
再鬧下去,還不知道要抓多少人。
權貴們都知道,這正月裏的京城看似年味十足,暗地裏卻是波濤洶湧,浪潮拍打得愈發厲害起來。
既然是在三法司會審,魏忠賢怎麽能不去好好兒攪和一番?
很快,他就帶著一群番子不輕自來,踏進了大理寺的正門。
見到凶神惡煞的番子們還有魏忠賢進來,三法司的官員們都是臉色一變,這廝來了,準沒好事兒!
魏忠賢知道沒人歡迎他,所以是帶著椅子來的。
番子們就在正堂的旁邊擺上椅子,魏忠賢在眾目睽睽之下,堂而皇之的坐下去。
見自己成了全場矚目的焦點,他卻是一臉肅穆地道
“陛下在南海子,來不了,所以就讓本督來聽聽高禦台您是怎麽辦案的,當本督不在就行。”
魏忠賢臉色很嚴肅,三法司的官員們見他這副拿著雞毛當令箭樣子,都是敢怒不敢言。
議論半晌,官員們將目光看向都察院禦史高攀龍,那意思再明顯不過了。
說句話吧,畢竟,您才是主審官。
高攀龍不想和魏忠賢在這個場合開撕,冷哼一聲,隻當這閹狗不存在,他將桌案上的驚堂木狠狠一拍,憤憤道
“升堂!”
大理寺的衙役們喊堂過後,高攀龍再一拍驚堂木,喝道“帶馮三元!”
不一會兒,已被東廠折磨得不成人樣兒的馮三元被兩名衙役架了上來。
很明顯,這一看就是屈打成招啊!
為防三法司翻供,這馮三元在提出來問審之前自然都是扣在東廠的。
大理寺幾次派人去要,都被打了回來。
看看馮三元的樣子,再聯想到前幾日大理寺說向東廠要人而不得的事兒,高攀龍神情有些凝重。
好像沒那麽簡單啊!
明擺著是屈打成招,可魏忠賢會有這麽蠢?
在他看來,起碼也得給馮三元換上一身幹淨衣裳再拎上來吧?不然這戲還怎麽演?
須臾,刑科給事中解學龍遞上一份擬表,輕聲道“禦台,這是東廠呈上來的審問結果。”
高攀龍放下心中疑慮,接過了刑科遞來的審問結果,正襟危坐問
“這供詞上的內容既已畫押,你可還有話說?”
說話間,高攀龍緊緊盯著馮三元,他心裏始終不明白,魏忠賢把傷痕累累的馮三元就這麽拎上來,意欲何為?
明麵上看起來,馮三元翻供,是自己樂於見到的。
因為楊漣會脫身,東林黨人還可以反打魏忠賢一個權欲熏心。
不過很快,他就意識到,自己手裏這份供詞是剛拿過來的,從哪兒來的?
“這、這是東廠對我屈打成招,楊公一心為國,有經天緯地之才,豈會做出這等事來!”
果然,不甘心就這麽放棄自己一世英名的馮三元不惜拋妻棄子,也要翻供再反咬魏忠賢一口。
見狀,魏忠賢不無意外,嘴角掀起一抹嘲諷,非逼著自己拿了他全家,這馮三元,可真是當世好君子。
這本是期望的反轉,但高攀龍心裏卻並沒有什麽高興之情。
他分明看見,魏忠賢神色依舊如常,並沒有一點慌張。
心裏覺得不對勁,但又說不上來,高攀龍很快就有了一種如坐針氈的感覺。
這三法司會審,本該是東林黨人與閹黨明爭暗鬥,但是今日這般情形,似乎太過平靜了。
平靜的有些不正常,閹黨莫非就這點能耐嗎?
這時,馮三元繼續喊道“縱是此等閹宦鞭我皮肉,以妻女相逼,亦不能使我汙蔑當世之名士!”
“我等東林講學,經世致用,我們是為了皇上,為了大明!“
坐在椅子上的魏忠賢朝高攀龍看過來,眼神中帶有一抹戲謔。
魏忠賢早料到馮三元會翻供,惹自己一身騷,可他就是市井無賴和賭徒出身,從不怕什麽玷汙名聲。
這三法司會審,從頭到尾都是他設的局。
供詞是先差人拿到乾清宮去的,當時朱由校人已經去了南海子行宮,並沒有過目。
但魏忠賢可沒管朱由校看沒看,他要的就是一句話,供詞是先過了乾清宮再送到大理寺來的。
再有,魏忠賢是奉了皇命派來旁聽的。
馮三元現在翻供,打的是誰的臉?
東廠上呈的供詞,歸根結底是馮三元本人畫押過的,他臨時翻供,尚不能證明魏忠賢到底是不是屈打成招,卻證明了一件事。
整個事件本來很簡單,卻被東林黨人給搞複雜了。
如果馮三元點頭承認,魏忠賢可以憑此捉拿楊漣入獄,然而理論上,這並不能直接置其於死地。
到時候東林黨隨便找幾個士子出來做替死鬼,馮三元頂多暫時退出朝局,找個機會還是可以回來的。
眼下,全國都在熱熱鬧鬧過新年,本來應該結案的東林書院案,你東林黨為了保一個馮三元,非要說這證詞是屈打成招。
傳出去,會引起京師百姓不滿。
高攀龍猜到了一個可能,這是魏忠賢明知不能直接弄死楊漣,所以設了個局,把本來在幕後看戲的天啟皇帝拽進來。
用皇帝的名義,讓東林黨人吃癟。
一句話,事兒大發了。
魏忠賢在會審時從頭到尾都沒有說過一個字,自然有理由把自己撇的幹幹淨淨。
馮三元說完之後,大堂之上都變得靜悄悄的。
在場的都是官場沉浮多年,就算還沒想通魏忠賢究竟打著什麽主意,也知道察言觀色,不會輕易說話。
大明的東林官員辦事能力可能不怎麽樣,但明哲保身的功夫卻個個不弱。
馮三元還不明白,自己已經翻供了,為什麽還不來人把魏忠賢抓了審問。
想通這一切的高攀龍再去看馮三元時眼神都變了,這家夥是腦袋少根弦嗎!
你承認下來,也有人當替死鬼,頂多落個去官免職。
眼下你說翻案就翻案了,三法司如何處理?定魏忠賢一個屈打成招的罪名報上去?
魏忠賢是乾清宮派來旁聽的,到時候是不是還要審到皇帝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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