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盧象升赴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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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啟二年的壬戌科殿試,就要開始了。
最近幾日,各地的貢生們都趕到京師各處下榻,提前商討此番殿試的策問題目。
國家之政、帝王之心,還有古今禮儀,這些高頻考點,都是貢生們爭論的焦點。
自然,最近朝堂上發生的事情,也是影響題目的一個原因。
東林黨宣揚權閹魏忠賢蒙蔽聖聽,起門下黨羽閹黨,在朝中拉幫結派,排擠清流人士。
前有楊漣、高攀龍,後有葉向高、魏大中,如今的朝政,可謂是黑暗到了極點。
相比之下,帝王之心的考題,基本不太可能。
這個時候去問帝王之心,難道不心虛嗎?
帝王之心,就是閹黨之心!
貢生中有許多自詡清正者,卻也不乏如顧秉謙那樣,為了往上爬或展露才能而不擇手段的。
提早到來的各地貢生們,準備充分,正在京師各處下榻處爭論不休。
常州府宜興縣張渚鎮,也傳出激烈的爭吵。
一名老者手中拿著《大學》,望向院中背著行囊,欲要離家出走的青年,眼中流露出不可置信
“你…就那麽想走?”
“追隨閹黨做事,就能讓你一展才學、報複了?”
“爹——”
青年向前的腳步一頓,隨即眼中升起一抹決絕。
他名為盧象升,字建鬥,今年剛滿二十二歲,正是血氣方剛,渾身散發著想要報國的錚錚熱血。
最近幾日,這樣的爭論,他與其父親進行了不下十餘次,每回換來的,都是父子冷戰。
直至今日,算好時間的盧象升發覺,若是再不趕快趕路,就要趕不上時間,這才趕了一個大早,想要避開思想陳舊的老父,悄悄出門赴京參加殿試。
知子莫若父,盧象升沒有想到,他的父親早就等在院中了。
“世人常說閹黨蒙蔽聖聽,此番主考更是魏廣微這等閹黨,錄用此批進士,就相當於為閹黨做事,向權閹低頭。”
“孩兒看不然!”
“萬裏江山都是陛下的,我去哪裏,腳上踏著的,都是大明的國土,這是殿試,是陛下親自選賢任能!”
“孩兒若錄入進士,這才叫光宗耀祖,就是權閹,也是為當今陛下做事,豈有為權閹爪牙之說?”
“父親,您多慮了。”
“這些話,不過是朝廷黨爭失利者編排的幌子罷了,閹黨是否真如這般黑暗,孩兒還要去親眼看看!”
老者聞言,悠悠歎了口氣,一時語塞。
夏日炎炎,院中槐樹上的老鴉正興奮地叫著春,老者靠在樹上,卻引得老鴉驚叫飛走,震落幾片樹葉。
盧象升上前去扶,這一回,卻被老者憤然甩開,狠狠地向他瞪過來。
盧象升的手停在半空,眼中瞳孔驟然放大,覺得自己胸口猛然一慟,仿佛被三尺寒冰鑄成的利刃,穿刺而過。
自幼以來,深得其父諄諄教導,再加上盧象升勤學有為,雖然沒有神童之資,卻也能時常展露出非比常人的見解。
他料得此番入京參加殿試,會引老父反對,卻沒成想會是今日這般父子決裂的後果。
一時之間,盧象升長久以來堅定的報國之心,猛然撼動一顫。
“建鬥…”老者兩字出口,胸口一疼,道
“主考官魏廣微,可是害死清流名臣魏大中的主要指使啊,你真要去?”
盧象升一怔,思量片刻,仍握拳道
“要去。”
老者聞言,眼中幾乎含淚,無助地坐在槐樹下,喃喃道
“建鬥,當年你小時候,總說以後要做大事,這些話都不作數了嗎?”
“你變了…”
盧象升蹙眉,站到門口,靜靜打量著自己父親,道
“爹,孩兒從沒變過,是您變了。”
“我說的話,一直以來都是作數的,此番入京,我深信以我之才能,定可進士及第,光耀門楣,一展才學、抱負!”
老者無措地捂住臉,他開始語無倫次,滿目含淚,怒其不爭,近乎哀求地道
“建鬥,你不要這樣…爹知道,你這是和爹置氣…算爹求求你…不要去了…”
盧象升滿腔熱血化作熱淚,眼中更多出幾分決絕,向後深深一拜,道
“孩兒從沒有與您置過氣。”
話音落地,老者卻一反常態,怒目而視
“陛下貴為天子,難道不知自己的身份嗎?還會被權閹蒙蔽,那是昏!”
“因直諫而濫殺重臣,那是暴!”
“為這等昏聵桀紂之君,你將我盧家的列祖列宗置於何地?”
“這天子累日善惡不分,他荒唐昏聵也就罷了,為父一直是如何教你的,到今日,難道你連尊嚴都不要了?”
“——父親!”
盧象升拂袖轉身,二話沒再說,就要離去,卻被老者踉踉蹌蹌追上前來,焦急詢問
“建鬥,你幹什麽去?”
“赴京,殿試!”
盧象升因一時氣急,以致腳步虛浮,沒有看路,險些被石塊絆倒,待他穩住身形,卻見老者已從家門追了出來。
“盧建鬥!”
“你再向前走一步,你我父子…”老者咬著牙,直呼其名,胸中隻覺萬箭穿心,還是把那句話說了出來
“此生…都莫要相見了。”
“我盧家,丟不起那個人!”
盧象升頓住腳步,凝神不前,緊緊攥住雙拳,直至滴出血來。
就在老者緊張呼吸之間,下一刻,卻見青年忽然加快腳步,憤而向前,留下一句話
“不見便不見,建鬥此生,托付大明朝矣!”
老者堪堪聽這最後一聲,伴著老鴉歸回的叫聲傳入耳邊,忽然想起盧象升小時的往事。
他愣愣望著盧象升的背影從眼眶中消失,咒罵一句,進而神情徹底崩潰。
“小兔崽子,氣煞我也、氣煞我也!”
明初,曾鬧過一個南北榜案。
發生此事的原因,是因為那次會試錄取的全都是南方人,偌大個大明朝,竟無一名北方人上榜。
起初,朱元璋雷霆震怒,還以為是取仕不公。
後來查清,倒並非是取仕不公,就是因為自李唐以來,南方人在科舉上的表現,明顯優於北方人。
朝廷取仕公道,反倒讓事情更加複雜,因為這種借口,北方士子明顯不會服氣。
後來朱元璋為了籠絡南、北士子,定製今後科舉,皆分南北取仕,增補北方舉人入仕,這才完美解決了南北榜案。
行至今日,殿試策問題目一經放出,隨即引起士子們的激烈討論。
原因無它,因為這次的策問題目,“西南治夷之問”,那簡直是不要臉到了極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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