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九章 銀諾飼春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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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石板上,被刻意製造的撕扯蹬踏痕跡淩亂交錯,指向那致命的水缸。
    空氣中濃得化不開的血腥氣,混合著死亡冰冷的寂靜。
    角落裏,李念安小小的身體蜷縮著,手中握著半塊未吃完的糕點,藥力已然發作,陷入了無知無覺的昏睡。
    而那扇緊閉的柴房門後,是兩具雖未咽氣、卻已與死屍無異的“罪人”。
    這一切,都精準地複刻、甚至超越了柳清雅心中那完美的構陷藍圖。楊嬤嬤的“描補”,如同最狠毒的畫師,將謊言塗抹得近乎天衣無縫。
    一絲極其細微、卻飽含了刻毒快意與冰冷讚許的弧度,緩緩爬上柳清雅的嘴角。她眼底翻湧的戾氣與方才被陸婉婉猝死攪亂的暴怒,此刻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掌控全局、毒計得售的饜足。
    她並未看向楊嬤嬤,目光依舊粘在陸婉婉那具失去溫度的屍身上,但那微微頷首的動作,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矜貴與滿意。她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了死寂的院落,如同金玉相擊,淬著冰冷的寒芒
    “嬤嬤……辦得甚好。”
    簡短的五個字,卻蘊含著對楊嬤嬤狠辣手段與縝密心思的最高褒獎。
    這“甚好”,是對“鐵證”藏匿的讚許,是對“現場”偽造的認可,是對“罪人”拿捏的滿意,更是對稚子封口的默許。
    她緩緩抬起染著蔻丹的手,指尖仿佛帶著無形的力量,輕輕拂過腕上冰涼的玉鐲,姿態優雅從容,仿佛方才的血雨腥風,不過是一場精心排演的劇目落幕。
    “此間……塵埃落定。”
    她的目光終於從屍體上移開,投向院門之外那片虛假的平靜,聲音帶著一種了卻心腹大患的、近乎慵懶的陰冷,道
    “總算……清淨了。
    那礙眼之物……終是去了。”
    這“礙眼之物”,自然是指陸婉婉。
    柳清雅心中那根名為嫉恨與威脅的毒刺,隨著陸婉婉的死亡和這完美嫁禍的完成,似乎被徹底拔除。
    楊嬤嬤這柄最趁手的毒刃,再次證明了其無可替代的價值。
    此刻的柳清雅,心中唯有對自身掌控力的得意,以及對未來徹底掌控李念安、借石像之力翻盤的冰冷期待。
    至於腳下這片被鮮血浸透的庭院,不過是通往她野心的、一塊被清掃幹淨的踏腳石。
    柴房內那番以骨肉至親為質的誅心威脅,字字句句,皆透過門扉縫隙,清晰無比地落入靜立院中的柳清雅耳中。
    她麵上不見波瀾,唯有一雙淬毒鳳眸深處,掠過一絲掌控生殺的冰冷快意。
    楊嬤嬤素來善拿捏人心、斷人後路的手段,果然狠辣老道,甚合她意。
    靜候須臾。
    柴房內那最後一絲微弱的嗚咽與掙紮徹底斷絕,死寂如同粘稠的墨汁沉沉彌漫開來。
    柳清雅幽深如寒潭的目光,緩緩從那扇緊閉的柴門移開,如同最精密的機括轉向下一個節點。
    她並未言語,隻眼風如淬毒冰棱般,無聲地、精準地掃向侍立身側陰影中的楊嬤嬤。
    那目光中帶著不容置疑的探詢與催促。
    楊嬤嬤刻板如石雕的老臉紋絲未動,渾濁的眼珠卻瞬間領會了主母無聲的指令——是時候,去探明那兩枚“棄子”最終的心意了。
    楊嬤嬤無聲地朝著那扇隔絕了生死的柴房門,再次趨近。
    她推開那扇沉重的柴門,昏昧的光線湧入,勾勒出屋內兩具如同被抽去脊梁的“活屍”。
    小玉和錢婆子癱軟在冰冷的柴草堆上,身體仍在無法控製地微微抽搐,卻已發不出任何聲響。
    方才那番字字剜心、以至親骨肉為質相的威脅,如同最惡毒的詛咒,已徹底碾碎了她們最後一絲反抗的意誌,隻餘下無邊無際的絕望與恐懼,將她們溺斃其中。
    楊嬤嬤臉上沒有半分憐憫,冰冷的雙眸如同禿鷲審視瀕死的獵物,緩緩的掃過兩張慘白如金紙、涕淚糊滿、眼神徹底渙散空洞的臉。
    “如何?”
    楊嬤嬤的聲音平靜,毫無起伏,如同冬日裏的寒冰,道
    “想清楚了?是認罪自盡,保家人苟活;
    還是……闔家共赴黃泉?”
    她的話,如同最後一根壓垮駱駝的稻草。
    小玉的身體猛地一顫,仿佛被無形的鞭子抽打。
    她喉嚨裏發出一聲破碎不堪、如同被砂礫磨過的嗚咽,頭如同搗蒜般,用盡殘存的氣力,拚命地向下點著。
    那動作裏沒有生的渴望,隻有對親人可能遭受的、比死亡更可怕命運的極致恐懼。
    她翕動著嘴唇,卻隻能發出微弱的氣音
    “認……認罪……求……求嬤嬤……放過……娘……和妹妹……”
    淚水混著血絲,從她徹底絕望的眼中無聲滑落。
    一旁的錢婆子,反應更為劇烈。
    她猛地抬起頭,那雙曾經或許帶著市井算計的眼睛,此刻如同兩口枯井,死寂得嚇人。
    她死死地盯著楊嬤嬤,嘴唇劇烈地哆嗦著,半晌,才從牙縫裏擠出一句帶著血腥氣的破碎嘶喊
    “老奴……認!認罪!隻求……隻求嬤嬤……信守……諾言……放過……我的……兒……女……”
    話音未落,她竟猛地低頭,狠狠一口咬在自己幹裂的下唇上,瞬間鮮血淋漓!仿佛唯有這切膚之痛,才能稍稍宣泄那噬骨的絕望與不甘。
    楊嬤嬤麵無表情地看著兩人瀕死掙紮般的表態,她眼底深處,一絲掌控生死的、近乎狂熱的冷酷滿意一閃而逝。
    這便是她要的結果——徹底的屈服,無聲的認命,心甘情願地走向那條她為其鋪設好的、懸梁自盡的絕路。
    “很好。”
    楊嬤嬤的聲音依舊平緩,卻帶著一種塵埃落定的冰冷決斷,繼續道
    “識時務者為俊傑。
    既已認罪,稍後……世子爺‘問詢’時,該怎麽說,想必不用老身再教了?”
    她雙眸如同冰棱,刺向兩人那死寂的瞳孔,帶著無聲的最後警告。
    小玉和錢婆子如同兩灘徹底融化的爛泥,癱在柴草堆上,連點頭的力氣都已喪失,隻剩下喉嚨深處發出的、意義不明的、破碎的嗬嗬聲,算是最後的應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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