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八章 寒眸錮疑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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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清雅所言雖在情理之中,然落入李牧之耳中,卻總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違和之感。
    他心緒如亂麻,直覺此事疑雲密布,處處透著不尋常,仿佛隔霧看花,真相近在咫尺卻又難以捉摸。
    可他環顧四周,審視眾人,偏又尋不出半分切實的破綻與證據,隻得將這重重疑慮暫且壓入心底。
    強抑住那蝕骨剜心的悲慟,李牧之深吸一口氣,聲音因過度哀傷而顯得沙啞低沉,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儀,對身旁的李文吩咐道
    “李文,去將院中跪著的那兩個賤婢——小玉與錢婆子,押上前來!”
    李文立時躬身領命,道
    “是,老爺!”
    旋即轉身,步履沉穩地踏出房門。
    不多時,李文便返轉回來,身後跟著兩名被粗繩反縛雙臂、強壓著肩背、踉蹌而入的婦人——正是麵無人色、抖若篩糠的小玉與錢婆子。
    方才李牧之心急如焚直奔內室,滿心滿眼唯有陸婉婉,餘光雖曾瞥見院中跪著兩人,卻如過眼雲煙,未曾細察。
    此刻,這兩人被押至近前,李牧之那雖悲痛卻依舊銳利的目光掃過她們,那股莫名的違和感再度浮現——這兩人身上,似乎籠罩著一層難以名狀的死氣與僵硬,絕非尋常待罪奴仆應有的驚懼惶恐,到像似刻意在裝作害怕。
    此刻內室之中,氣氛凝重如鐵。
    李牧之坐於床沿,依舊將陸婉婉那冰冷的身軀緊緊擁在懷中,仿佛欲以自身體溫喚回一絲暖意。
    柳清雅則立於李牧之身側,麵上維持著哀戚與憤慨。
    其身後半步,是垂首恭立、神色莫辨的楊嬤嬤。
    再往後,便是柳清雅與楊嬤嬤帶來的幾名心腹小廝與丫鬟,皆屏息凝神,垂手侍立。
    而與他們像是對峙般站於房門附近的,則是李牧之帶來的、以李文為首的幾名親信隨從。
    小玉與錢婆子便被押解至這無形陣營的中間空地。
    驟然置身於如此陣仗之下,被滿室目光——尤其是李牧之那深不見底、帶著審視與痛楚的眼神——死死鎖定,盡管二人早存死誌,此刻亦覺如墜冰窟,一股源自靈魂深處的、無法抑製的恐懼,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間纏繞收緊,令她們幾乎窒息!
    陸婉婉待小玉、錢婆子,可謂恩重。
    她性子溫婉和善,從不刻意刁難下人。
    出事之前,莫說背主求榮,便是些許不敬的念頭,小玉與錢婆子都未曾有過。
    二人心底甚至曾偷偷編織過美夢待到他日世子爺徹底厭棄了那毒婦柳清雅,即便婉姨娘身份為妾,那又如何?這李府終究是世子爺說了算!
    老爺貴為侯府世子,地位尊崇,更已明定毓少爺為未來承爵之人。
    她柳清雅縱是縣主之尊,又能囂張幾時?隻要她們死心塌地跟著婉姨娘這仁厚的主子,忠心侍奉,何愁沒有揚眉吐氣、安享富貴的來日?
    自然,此等心思不過深埋心底,絕不敢吐露半分癡心妄想。
    然,如今乾坤顛倒,美夢成空!
    婉姨娘竟被柳清雅那毒婦逼死!更令人絕望的是,柳清雅竟有那般詭譎邪術傍身,操控人心如弄傀儡!自己這條賤命,在她眼中不過草芥,誰會顧惜?
    即便……即便老爺明察秋毫,洞悉了真相,又能如何?老爺終究是一介凡人,如何能與身懷邪法的妖婦抗衡?
    屆時,非但柳清雅要她們死,恐怕為顧全大局、為侯府聲譽、甚至為自保,老爺也巴不得她們這兩個“禍首”立刻閉嘴,恨不得從未知曉這汙糟真相!
    既然橫豎難逃一死,結局早已注定……
    那不如……應下柳清雅的條件。
    至少……還能用這條注定要棄的賤命,為家中至親換得幾分實在的好處,留下一線生機。
    這念頭一起,便如同冰冷的鐵錐,砸碎了最後一絲掙紮,隻餘下認命般的死寂與絕望。
    望著眼前跪伏於地、抖若篩糠的兩人,李牧之強壓下翻湧的悲慟,聲音沉緩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開口問道
    “今日……
    這院中究竟發生了何事?
    婉姨娘因何故身遭不測,斃命當場?”
    他目光如炬,緊緊鎖住二人,仿佛要穿透那恐懼的表象,洞見一絲真相,繼續道
    “從實道來。
    若此事果真與爾等無幹……
    本世子,自會為你們……主持公道。
    說…………”
    此言一出,一旁的柳清雅與楊嬤嬤等人,心頭俱是猛地一沉!一股難以抑製的怒火混合著被冒犯的羞惱,瞬間竄起!
    他此言何意?!
    人證——程管家“親眼目睹”;物證——搜出的贓物;口供——程管家陳述、小玉錢婆子“認罪”;甚至連“凶手”小蓮都已被“正法”……諸般“鐵證”俱全,他李牧之竟還要這般發問?!
    難不成……他竟疑心至此,還想將這滔天罪責,硬生生扣到她們主仆頭上?!
    柳清雅豔麗的臉上,那精心維持的哀戚險些崩裂!雖明知自己已將局做得看似天衣無縫,但被李牧之這般毫不掩飾地懷疑、試探,仿佛她柳清雅才是那幕後元凶一般……這無異於一記無形的耳光,狠狠扇在她的臉上!
    難堪!憤懣!還有一絲被輕視的屈辱!
    他這般作態,分明是半分也未將她這正妻的顏麵放在眼裏!
    他那顆心,從始至終,早就偏到了陸婉婉那賤婢身上!如今人死了,這份偏袒,竟變本加厲!
    見李牧之竟這般毫不掩飾地疑心自己,柳清雅心中那僅存的、或許連她自己都未曾真正察覺的、對丈夫最後的一絲微末情誼,此刻如同被冰水澆透的殘焰,徹底熄滅,再無半分溫熱。
    至此,莫說什麽夫妻恩愛、重修舊好,便是那表麵功夫,維持這夫妻和睦的假象,她柳清雅——高傲如她,狠絕如她——此刻怕是也不屑為之,不願再勉強自己半分了!
    他既將她的顏麵與尊嚴踐踏至此,那顆心偏頗得毫無道理……
    那便,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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