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九章 絲傀繹荒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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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李牧之目光如炬,沉聲追問,小玉與錢婆子雖早已將編排好的“供詞”爛熟於心,此刻仍不免心弦緊繃,生出幾分難以自抑的慌亂。
    楊嬤嬤為二人構陷的“作案動機”倒也“周全”,皆是現成可用的由頭小玉有個嗜賭成性的爹;錢婆子的女兒新近定了親,正需銀錢置辦嫁妝;至於那已斃命的小蓮,則被安上了一個“私通外男”的相好——此人,楊嬤嬤早已差心腹小廝前去“尋訪”,務必“坐實”。
    依照這套說辭,故事便如此“發生”
    約莫一年前,小玉之父在賭坊欠下巨債,無力償還,竟欲將小玉的娘親與妹妹賣入娼門抵債!
    小玉不忍至親遭此大難,一時糊塗,便生出歹念,竊取了陸婉婉一支玉鐲變賣還債。
    然其父惡習難改,賭債如雪球般越滾越大。為護娘親與幼妹周全,小玉隻得硬著頭皮,一次次將手伸向陸婉婉的妝奩,偷些不甚起眼的小件首飾。
    小蓮則是在三月前的一個夜晚,與情郎私會歸來時,偶然撞見小玉鬼祟地從陸婉婉房中溜出。
    在其威逼套問下,小玉偷盜之事敗露。這小蓮非但未思告發,反如嗅到腥味的野貓,借此要挾,竟與小玉沆瀣一氣,合夥竊取主母財物!
    且小蓮之行徑更為不堪小玉偷盜乃為家人所迫,所竊多為價值十數兩銀子的尋常飾物;而小蓮卻是為貼補情郎、貪圖享樂,專挑那些價值百兩以上的貴重金玉下手!
    正因此次所竊之物價值過於巨大,爭執暴露之時,小蓮情急之下,方才失手釀成弑主慘禍!
    至於錢婆子,她早於小玉初次行竊時便已察覺端倪。
    起初見小玉情狀可憐,所竊又非珍品,一時心軟,便佯裝不知。
    後小蓮加入之事,她起初並未察覺,直至一次偶然撞見二人因偷盜之事而起爭執,方知小蓮亦卷入其中。
    錢婆子本欲向陸婉婉揭發此事,卻反被小蓮以利相誘,最終選擇了沉默。
    直至其女定下一門親事,為給女兒掙一份稍顯體麵的嫁妝,錢婆子貪念漸起,竟轉而要挾小玉、小蓮,需再分她一份“好處”,否則便要將一切和盤托出。
    今日,三人正為此事於房中爭執不休,恰被路過的陸婉婉聽個正著!
    對質之間,推搡驟起,小蓮驚慌失措,失手猛推——陸婉婉踉蹌跌出,頭撞青石缸……香消玉殞!
    此般“供詞”,層層遞進,因果勾連,將罪責悉數推於這三個“背主忘恩”的奴才身上,看似“合情合理”。
    小玉與錢婆子於心底將那精心編織的“供詞”反複咀嚼數遍,直至爛熟。
    兩人交換了一個絕望而認命的眼色,終是俯首叩地,依著楊嬤嬤所授的那套“真相”,顫聲將這場彌天大謊,從頭至尾,細細“稟報”出來。
    隻聽小玉率先開口,聲音帶著刻意營造的哭腔與悔恨
    “老爺明鑒……一切……一切都是罪奴的錯!是罪奴鬼迷心竅……求老爺重罰!”
    她稍頓片刻,仿佛不堪回首,繼而按照那“草稿”,從一年前其父濫賭欠債、欲賣親娘幼妹開始“招供”……
    錢婆子則適時在一旁低聲補充、附和,將那小蓮如何威逼利誘、自己如何一時貪念、三人最終如何爭執失手的“經過”,說得有鼻子有眼,細節詳盡,仿佛確有其事。
    這番“供述”,真偽雜糅——那賭徒父親、待嫁女兒、且李牧之久未見愛妾佩戴等諸多細節,皆與事實吻合。
    正是這些嵌在謊言中的真實碎片,賦予了整個故事一種扭曲的可信度。
    饒是李牧之城府深沉,心思縝密,耳聞此般層層遞進、細節飽滿且部分“印證”了其已知事實(如首飾不見)的供詞,那緊繃的心防,亦不由得信了三四分。
    疑雲雖未徹底消散,然一時之間,竟也難以立刻尋出這“故事”中的致命破綻。
    那巨大的悲痛與眼前看似“合理”的解釋交織,令他心亂如麻。
    李牧之尚在沉吟,試圖從那看似嚴絲合縫、卻又處處透著古怪的供詞中理出些許頭緒,院外忽有心腹小廝疾步入內,躬身急稟
    “啟稟世子爺,小蓮那相好的男子……已然尋到!此刻正押在院外候審!”
    此人自然便是楊嬤嬤精心安排的“棋子”。
    名喚許米,乃是城中一個終日遊蕩、不務正業的浪蕩子。
    生就一副俊俏皮囊,更兼巧舌如簧,最擅哄騙那些涉世未深的姑娘,誆騙錢財以供揮霍。
    前些時日,這許米的確曾糾纏過小蓮一段日子。
    小蓮雖為婢女,然容貌清秀,又得陸婉婉信重,日子較之尋常百姓家的女兒反倒寬裕幾分。
    許米當時確是動過幾分心思,欲娶其為妻,好歹算個穩定飯票。
    奈何小蓮對其厭煩至極,嚴詞拒絕數次後,許米便也失了興致,轉而去攀附另一富戶家的庶女了。
    若非情勢緊急,人手難尋,楊嬤嬤實不願找來這等油滑無賴之徒。
    許米此人心性狡黠,雖亦有親族牽絆,然自私自利,絕非小玉、錢婆子那般易於掌控。
    然一時之間,竟尋不到更合適的人選。
    楊嬤嬤無奈,隻得許以重利事成之後,立得白銀二百兩;若不幸遭李牧之用刑拷問,無論傷勢輕重,再加五百兩“湯藥費”!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許米掂量著那白花花的銀子,當即拍著胸脯應下了這樁“買賣”。
    楊嬤嬤選中他,亦有其不得已的考量
    其一,此等人,銀錢足以驅策;
    其二,亦是至關緊要的一點——李牧之曾偶遇過許米與小蓮同行數次!
    雖那幾次皆因許米死纏爛打,小蓮避之不及,內心厭惡至極。
    然李牧之並不知內裏情由,隻遠遠見過幾麵,留有模糊印象。
    此刻若有許米一口咬定二人確有私情,李牧之悲痛疑怒交加之下,一時之間,恐也難以立刻辨明真偽。
    這枚棋子,雖不甚穩妥,卻已是當下所能布下的、最能取信於李牧之的一步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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