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4、二十年9月11日 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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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所有人的目光都死盯著遠征和宋國的一係列政策準備跟緊風潮時,遼國的皇宮內部一股暗流已經逐漸流於明處。
這日韓琦正在辦公,這些日子他總是有些寢食難安,倒也是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或者要發生什麽,隻是覺得有些心驚肉跳,快四十歲的人,執掌遼國半輩子,即便是在風雨飄搖之時也沒有過這樣的感覺,而現在基本安定了,就等著時機成熟之時宋遼上談判桌聊統一議題時,這種感覺突然湧上了心頭。
“淵童,淵童?”
他呼喚著身邊下屬,但卻始終沒有人回應,他覺得有些奇怪便起身去查探。
可就這剛一開門,卻發現外頭一隊士兵正小跑著衝入了中樞衙門,韓琦眉頭一皺站在門口卻是沒有說話。
不多一會兒,外頭走進來數人,為首的正式大遼皇帝陛下的哥哥,宋家的二爺。
“韓先生,請吧。”
韓琦到底是見過風浪的,經曆過無數次的磨練之後,他現在氣沉如山,看到這位二爺以這個姿態出現,他大概是知道他要幹什麽了。
但他到底是不如他的父親,韓琦最切身的體會就是自己在宋北雲麵前根本就提不起氣來,數次交鋒沒有一次能夠逃開宋北雲的手掌心。可在這個小子麵前,他卻一點都不慌張,因為在他看來,這就是一個哭鬧著要奶喝的孩子。
“王爺,您雖貴為親王,但你可知政變奪權,該當何罪?”
韓琦的聲音讓二爺愣了一下,然後卻是擺手道:“我幾時候政變了?不過就是趁著我主萬歲不在時打掃打掃庭院罷了,廢話不多說,韓先生請移步。”
韓琦輕輕甩了甩手,麵帶微笑的走上前去伸出雙手,但他的身份擺在那呢,誰敢給這位爺帶鐐銬呢,即便是二爺而不敢呐。
“韓先生不要誤會,我隻是想請韓先生去避暑山莊休息些時日,僅此而已。”
韓琦朗聲一笑:“王爺的好意韓某倒是心領的,不過正當這個節骨眼上,王爺還是做好打算。”
“什麽打算?韓先生莫要說笑。來人,送韓先生前往山莊。”
二爺這就是在揣著明白裝糊塗,他為什麽不敢動韓琦,不就是因為如果自己真的把韓琦給殺了,那事情可就不是胡鬧那麽簡單了,那到時候可就即便是弟弟求情都保不住他了。
而現在他之所以政變,就是想要拖住遼國統一的時間,隻要能夠熬到父親退下來,那時一切都還有轉機。
畢竟遼國是中原王朝,論聲望並不比宋國差,現在雖然宋國勢頭正紅,但問題是遼國也不差,而且即便是遼國四麵與宋國接壤,其實問題也不大,拖著嘛,隻要拖著就好,至於會不會發生戰爭,那肯定是不會。
“王爺,我奉勸您一句。”韓琦坐在馬車上對二爺說道:“以如今之勢,天下歸一不過是早晚,你想試著拖延,清理統派,不光無濟於事反而會適得其反。”
“哦?韓先生為何如此說來?”
韓琦微微一笑,卻是不再言語,因為他已經確定這小子根本不了解他爹,甚至都不如自己對宋北雲的了解多。
不過也難怪他,這些年來他們父子相處時間並不多,而宋北雲這個人也是奇特,若是不仔細了解他的所作所為,很容易將他當成依靠頑劣皇帝上位的弄臣。
但其實不然,大宋有今日,一半是趙性一半便是這宋北雲,他們兩人互相扶持互相依托,一起讓國家走到了今時今日。
論鐵腕,宋北雲堪稱當世第一,他就是大宋那個唱黑臉的,賞善罰惡裏的罰惡。
而這位小王爺竟連這一點都不明白,看起來他們父子之間恐怕還真的沒多少交流。
韓琦不著急,他大不了就是去修養幾天好了,算算日子,今天早晨兵變,兩天內消息就可以傳到長安,最多不過二十天,這位王爺就要全盤落空了。
以韓琦的眼光看來,這位王爺若是能再沉穩一些,未來一定是天下一等一的大能,甚至說能接宋北雲的班。
但他到底才十幾歲,氣質不夠內斂,處處透著張揚,想當然的處理很多問題。
這不是好事啊,想來這次之後,他恐怕是撈不到好處了,以宋北雲的性子,他可不會因為這個是兒子而輕易饒了他。
韓琦頗為可惜的看著二爺,而二爺被他看得發毛:“你是覺得父親會製裁遼國?”
“製裁不製裁遼國,那已不是王爺考量的事了。”韓琦輕輕說道:“王爺這些日子記得把行李備好。”
“嗬,韓先生還真的是會損人呢。”二爺搖頭道:“那既然韓先生如此不看好我,那我倒要看看我究竟會怎樣。”
“效仿宋國變法,不錯,是好事。可是變法初衷卻與大勢相違,不會有好結果的。遼國本還有二十年的氣數,如果王爺仍是執迷不悔……”韓琦突然笑了起來:“恐怕……”
韓琦才不怕呢,他有能耐就殺了自己,給他一個膽子看他敢不敢,他的確是衝動而且心急,但聰明人到底還是聰明人,他不敢下屠刀的,這次說白了就是一次試探,試探他父親的態度。
但還是那句話,他對自己的父親了解仍然太少太少,都到這個地步了,他恐怕還以為他父親的地位是靠花錢買官買上去的吧。
倒也不怪他,韓琦看到他便想到自己那十來二十歲的日子,其實內核裏也是天不怕地不怕,這也不服那也不忿的模樣,總想著能夠幹點什麽證明自己,甚至哪怕被先皇啟用之後,第一件事就是想著要跟宋北雲一較高下。
後來才知道,即便是遼皇啟用自己,居然也都是宋北雲提出的意見。
總之,時光從不言語,但卻能為人解答一切。
果不其然,就在韓琦被軟禁的第二天下午,二爺政變的消息就傳到了長安,擺在了宋北雲的桌上。
他將密信推到了正在一邊做證明一邊吃飯的三爺麵前,三爺隻是瞟了一眼,卻是抬起頭:“可不敢跟娘親說。”
“你江山都沒了,還惦記這?”
“父親,孩兒本來就不是坐江山的材料,沒那個意思,還是解公式有趣。但娘親若是知道了,少不得要暴跳如雷。遼國也好,宋國也罷,跟我有半點關係,難不成我當不成皇帝還能餓死不成。”
“你說怎麽處理老二。”宋北雲抬頭看了一眼自己這個傻兒子:“你真是地主家的傻兒子喲。”
“二哥嘛,其實也沒有惡意,他老早就跟我說過了,他就是想證明虎父無犬子,可是大事都讓你辦了,他也隻能走這條路了。您可不能處置他。”
“那怎麽行,不處置就亂了規矩。”宋北雲眉頭輕輕皺了起來:“就像你大哥說的那樣,越是我宋北雲的兒子越不能幹些離譜的事,如果幹了就得承受比以往更重的懲罰,不然你老子我革命二十年,那他媽的不就白費了?”
“父親……二哥是遼國皇族,你不能殺……”
“你還護著他。”宋北雲眉頭皺了起來:“人家都快把你趕下皇位了。”
“可那是我二哥啊,反正你不能殺。”
“其實他還罪不至死,這小子聰明,給自己留了一線,他要真的把韓琦一眾給砍了,我真的一點別的辦法都沒有了。”宋北雲長歎一聲:“明天我就動身去遼國。”
“好的。”
聽到二哥沒有性命之虞,三爺也就放下心來,反正皇位不皇位,他其實不在乎,但二哥要因為這件事丟了性命,那真的是不劃算的。
他雖然也是個不太稱職的皇帝,但終究是皇帝,知道有些事即便是父親不想也沒有任何辦法,如果真到了那一步,他就隻能拚著皇權特許的名號去保二哥一程,不過到那時,遼國大概也就真的完了,連跟大宋上談判桌的機會都沒了。
但又有什麽關係呢,可憐就可憐母親那遼國萬世的心願恐怕是難以達成了。
“父親打算怎麽……處置二哥?”
“小兔崽子不聽話,當然是要打一頓。”宋北雲收起密信笑道:“送去給你表哥打下手吧,搬磚磨練心智去。”
“桓哥啊,那好那好。他們兩個也有個照應。”
“好了,不說了,我去給你姨娘通報一聲。”
“我隨您一道去。”三爺合上本子:“不然姨娘肯定要傷心的。”
金鈴兒在得知這個消息之後,冷不丁的一聽差點沒暈過去,她是萬萬沒想到自己兒子居然造反了,而且還將一大批朝中重臣給辦了。
自小在宮廷中長大,金鈴兒最是知道這件事有多嚴重,不過還沒等她開口說話,三爺就忙不迭的解釋了起來。
當聽到兒子那不算造反時,她懸著的心才放了下來,看向宋北雲:“你是不是連兒子也要殺?”
“你這個問題問的很糟糕。”宋北雲靠在門框上,手上點著一根煙:“這個主要是你家兒子決定的,他要真的下了殺手,我是保不住他的。你以為我不擔心啊?我比誰都擔心。小兔崽子就是欠收拾。”
“那你去收拾。”金鈴兒長出一口氣:“子不教父之過,你的責任。”
“知道啦知道啦。”宋北雲也是長歎一聲:“明天一早我就出發。”
“下手輕一些……”
宋北雲輕輕點了點頭,然後籠著袖子走了。
第二天一早,宋北雲親自動身前往遼國,而他剛走,佛寶奴就知道了這個消息,氣勢洶洶的殺上門來問宋北雲要個說法。
但他天沒亮就跑路了,佛寶奴隻抓到了正在吃早飯的三爺,衝著三爺狂發了一通脾氣,甚至還遷怒到了金鈴兒身上。
不過罪魁禍首宋北雲大清早跑路這個操作真的是秀翻了所有人,用金鈴兒的話來說“這個逼人老了老了,卻是老奸巨猾,比年輕時還要狡猾”。
最後佛寶奴也氣不起來了,要氣就氣自己兒子怎麽就是這麽軟蛋,擱那跟金鈴兒說了很多話,全程在旁邊聽完的三爺默默的來上了一句:“孩兒的成就曠古爍今,千年之後沒人記得誰是耶律家的皇帝,但人人都會知道耶律家的定律。”
“還敢頂嘴!”佛寶奴瞬間暴怒:“你皇位都快被玩沒了!”
“但孩兒……”
見他母子倆要杠起來了,金鈴兒默默歎了口氣,把佛寶奴拉到了一邊:“這宋家的種,沒有一個讓人省心。”
而他們這邊鬧騰,二爺那邊卻開始大刀闊斧的進行新人認命了,原本的革新派、統一派大多都被原地革職,新上來的官員絕大部分都是堅決反對統一的保皇黨。
也就是說當初在宋北雲幫助下遼國的革命成果直接被二爺給完全推翻了,現在整個朝堂上下都透著一股子難以置信和歡呼雀躍。
但二爺卻並沒有那麽開心,因為軍隊失聯了……
換句話說,武裝政變之後的第三天,遼國所有軍隊全部跟他斷了聯係。
這讓二爺慌張了起來,但問題是各級軍營都在正常運作,隻是完全不聽中樞指揮了。
這說明什麽?這說明軍權已經被別人奪取了,而奪取軍權的人甚至都沒有露麵。
但即使不露麵,以二爺的聰明才智也大概知道是誰了,但問題是現在他根本無法跟任何一級的將領聯係上,朝中的武將全體失蹤,軍營不聽調令,哪怕是城防軍都不行。
也就是說別看二爺現在鬧得歡,其實他就是個光杆司令,是個空殼。隨時隨地能叫人給一把推翻。
而且更恐怖的事還在後頭,他被限製行動了。
沒錯……軍事政變的頭領被限製行動了,他是怎麽發現的呢,就是這天他打算出城親自去一趟城防軍的軍營,但在城門口時卻被攔了下來,城防士兵態度堅決的不肯讓他出城,其他人都行,唯獨他不行。
到這一步他突然意識到一件事,自己可能是被控製了起來。
他連忙去到軟禁韓琦的地方,但韓琦卻以身體不適之名不見他,二爺近乎抓狂,他焦急的在韓琦軟禁處的外頭來回走動,直到韓琦的書童走了出來,手中拿著一封信。
“王爺,這是先生讓我交給您的,說是您的家書。”
“我的家書?”
二爺打開信,上頭隻有一行字:“留在原地,靜待處置。”
看到那字體,二爺的心突然就涼了下來,但他卻不想向命運低頭,起身對身邊隨從說道:”召集親信!死守皇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