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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薔薇家族在十八世紀, 將人民交與他們的權力主動歸還人民,結束了對羅格朗帝國的統治。為了更為徹底地表明王權與王室的結束,薔薇家族在交還權力後,一並退出了原本議會草擬保留給薔薇家族的王宮, 將它轉贈與新成立的民/主政/府, 作為最高權力機關。
經過半個月的討論,議會和人民給出了他們的答複。
新成立的民/主政/府拒絕了薔薇家族慷慨的贈與, “它是屬於你們——羅格朗曆史上最偉大的家族——的豐碑, 除了你們再無人有資格生活其中。”議會宣布成立一個專門的基金向薔薇家族提供所有維護王宮的費用——這是人民一致同意的決定,以此表達對薔薇家族這麽多年付出的感謝。
最後, 薔薇家族將王宮贈予整個國家,它成為羅格朗最高的博物館。議會則通過了《薔薇王宮保護法》, 以法律的形式, 將對王宮的保護永遠確定了下來。
從1712年到現在, 羅格朗政府和羅格朗人民始終嚴格地履行這個承諾。
如何在不破壞宮殿本身的古老上, 將現代科學技術運用進來,從而保護好這座意義非凡的宮殿, 是個很複雜的問題。羅格朗政府專門成立了一個保護部門, 加以研究。保護薔薇王宮的方法,不斷創新, 並且推廣成為羅格朗文物保護的典範。
王宮被保護得很好, 數百年過去了,依舊輝煌如初。
現在是薔薇王宮閉館的時間,王宮之內靜悄悄的。
國王和魔鬼一起走在長長的立柱回廊上, 王宮之中的薔薇開得還像國王記憶裏的那樣茂盛。事實上,在羅格朗,不論家裏的經濟條件如何,都會種上那麽一株薔薇花。以勃萊西人的話來說就是:
“如果你到羅格朗,發現哪一家門口沒有薔薇,那麽不會懷疑,這一戶肯定不是羅格朗人。”
沒有羅格朗人不愛薔薇,如果有,那他就不是羅格朗人。
“那是以前叔父教我劍術的地方。”
國王站在涼廊的欄杆前,看著王宮庭院的一處空地。
如果說誰對國王影響最深,那麽一定是白金漢公爵。他是國王漫長的生命裏,唯一一個扮演了形同父親的角色。
在傳說時代,國王身為王權權柄,誕生在世界上的那一刻他就是人間之王,從第一秒起就擔負起保護人民的責任。追隨他的騎士們,保護他是臣子對君主的保護,不是父親對孩子的保護。而在十五世紀,他得以重新誕生在羅格朗的時候,他真正的父親威廉三世過早去世,他的母親伊莉諾因為秘術的折磨被囚在黑塔中。
在那十幾年靈魂破碎,在清醒與瘋狂之間,唯獨隻有白金漢公爵一人陪伴他。
那時候,他清醒的時間少,瘋狂的時間多,他瘋狂的時候除了白金漢公爵沒有人敢靠近他。他也曾聽到王宮裏侍從的竊竊私語,他們不明白白金漢公爵為什麽這麽多年守著一個瘋子。
“我問過他為什麽不自己當羅格朗的國王。他總要比一個瘋子做得好吧?”
國王說。
魔鬼安靜地聽著,罕見地沒有加以任何譏諷——他對人類抱著的敵意可沒有隨著時間的流逝減少。
那時候,白金漢公爵半蹲下來,與他平視,溫和地說:
我可以用很多理由回答這個問題,但如果您想聽最真實的那個答案,那麽我會回答您——因為在我心中,您同樣是我的孩子。
很多年之後,國王讀懂了那個回答。
白金漢公爵,是他的叔父,也是他的父親。
而這個世界,父親總是希望把最好的東西留給自己的孩子,如果孩子還沒有那個能力去拿取,那父親就會是最忠誠的騎士捍衛著屬於孩子的東西。等到作為父親的那個人老去,他守護的孩子也已經長大,這時候他終於能將那最好的東西交給長大的孩子。
沒有父親會去搶奪屬於孩子的東西。
“他看到今天的羅格朗,也會很高興吧。”
國王輕聲說,像在問魔鬼,也像在問自己。
“是的,他會很高興的。”
魔鬼回答。
國王笑了笑,繼續向前,風灌在回廊中,隱約就像有個熟悉的老人走在他的身邊,隻要他一轉頭就能夠再自如地同那個人說話,談論著種種問題。
國王沒有轉頭,同魔鬼向前走。
——我為您驕傲。
似乎有人在他耳邊這麽說。
我也為您驕傲。
國王在心底回答。
在薔薇王宮的大殿,曾經召開禦前會議的地方,大殿裏空蕩蕩的,王座聳立在紅毯盡頭,時間在這裏靜止凝固。靠右處則陳列著從十五世紀到十八世紀皇家樂團使用的樂器。
博物館內的防護措施對於國王和魔鬼而言,毫無用處。魔鬼順手取了一架金色的豎琴,撥動了幾次,彈了一小段。他帶著點笑意看向國王。
“您當時拒絕得可有夠無情的,我親愛的陛下。”
魔鬼彈的是那時候國王剛剛回到羅格朗,遭遇刺殺,魔鬼駕著白骨馬車去迎接他回地獄時的旋律。
魔鬼隻是習慣性地開玩笑,卻看見國王忽然伸手取下了一把小提琴。在十六世紀,國王對人間還保持著關注,這種誕生於十六世紀的樂器國王出於興趣,曾經也學過——對於他和魔鬼而言,時間變成了最沒有意義的東西。
琴與琴弓得到精心的護理,琴弓剛剛打過鬆香不久,國王試了一下音,調整旋鈕校正了一下琴弦。
半圓形的穹頂之下,旋律從琴弦上傾瀉而出,開頭就是魔鬼剛剛隨手彈的那一小段。國王將它原原本本地演奏了出來,這是詭異森冷的樂章,屬於地獄的樂章。很早前那個冰冷的夜晚裏,等待很久的魔鬼駕著馬車滿心愉悅地想要迎接君主回歸地獄。
他在沉眠的君主身邊,奏響引誘靈魂墜落的曲調,許諾於君主以永生和一切地獄所能給予的。
現在,國王在空無一人的宮殿,為魔鬼奏響了當年的旋律。
森然華美的弦音裏,青銅燭台一盞接著一盞地亮起,燭火像流淌的星河將整個宮殿照得輝煌無比。當旋律在最後一個高音裏終結後,宮殿在燭火的光裏回到了最開始的輝煌時刻。
星河璀璨,一切猶若從未改變。
“我想再見見您登上那張王座的樣子。”
魔鬼從國王手中接過了小提琴,將它放回架上。
華麗的宮殿在輝煌的燭火下,越顯空曠。
王座在燭光盡頭,威嚴寂寞。
國王緩步朝王座走去,燭火搖曳裏,所有的樂器忽然自己演奏了起來,恢弘浩大。雄渾的樂曲回蕩在雕琢滿薔薇的彩繪穹頂之下,盛大得就像那個屬於鎧甲、戰火與騎士君主的時代重臨於世。
國王在熟悉的王座上坐下的時候,演奏達到了高潮。
魔鬼捧著一頂王冠一級級踏上王座下的台階。
那是曾經國王帶的那頂王冠,不知道魔鬼什麽時候將它從博物館取走了,而以他的力量留下的贗品人們就算窮盡所有科學手段也無法鑒別出來。
國王看著他,
他將王冠輕輕戴在國王頭上。
退出曆史舞台的王宮裏,世界上唯一的魔鬼為成為舊日往事的君主再次加冕。
魔鬼單膝下跪,親吻國王佩戴骨戒的手。國王將手放在了魔鬼肩膀上,就像最開始的時候,他冊封魔鬼為他的騎士。
人間不需要國王了,國王隻屬於他的魔鬼。
“您是我永恒的君主。”魔鬼起身,一手撐在王座上,一手觸碰國王的臉龐,他低聲地說。既是效忠,也是占有。
國王微微仰頭,燭光像往日所有輝煌。
“你好,騎士。”
——王座之上,榮光之下,唯見你我。
作者有話要說:現代的番外大概就到這裏,下一個是地獄的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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