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4、玩偶(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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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覺醒來,戀愛遊戲變驚悚遊戲了!
處決突如其來,在親眼目睹後, 現場一時間陷入了長久靜默。
雙胞胎俯下身, 靴子毫無顧忌地踩進那一灘混雜著血與其他體液的紅紅白白的液體裏, 濺上了小小的汙漬。
他們的皮膚很白,是不怎麽見天日的那種白。骨節清晰, 手指修長,沒有半點繭子。
如今,這樣兩雙幹淨漂亮的手都伸進了汙穢裏。
廚娘的喉頭微動,隱約覺得惡心。雙胞胎一片片撿起了碎裂的瓷盤,擺放於桌上,其中之一道“可惜。”
另一個也道“可惜。”
他們顯然不是在說人。
兩對碧綠的眼珠子一模一樣地互相望著,給人一種近乎眩暈的錯覺。無論向左邊看,還是右邊看, 都是同樣的兩顆泛著冰冷玉石光澤的帝王綠。
“這是少爺喜歡的, ”雙胞胎之一聲音平靜, “能讓少爺喜歡的, 可不多。”
寇冬望著那瓷盤。瓷盤雪白, 隻有邊緣繪製著深色的繁複花紋,像是家徽, 整體看來簡約別致, 就是如今沾了血,瞧著著實不舒服。
他不覺蹙眉。
雙胞胎將瓷盤碎片掃進了垃圾桶。
“髒了,”他們簡短道,下了定論, “少爺不喜歡了。”
複又扭過頭來,瞧向他們。
“你們還站在這裏幹什麽?”
在場玩家都微微一窒,見nc將目光轉移,登時誰也不敢再停留,訕訕扭頭就走。
隻是心裏頭的餘悸仍未消除,原本以為簡單的任務,如今卻像是一道懸崖。他們就踩在懸崖邊上,個個兒都搖搖欲墜。
做的不好,就是死。
“媽的。”花匠禁不住也爆了句粗口——開局就死一個人,這副本難度顯然不像他們想象。他算是看明白了,現在他們的性命與其說是握在這對雙胞胎手裏,倒不如說是握在那個少爺手裏——少爺高興了,他們才能活。
少爺不高興,他們就是陪葬。
這他媽算是什麽封建專權!
他陰著臉,看了看身邊的兩人,沒有將心裏的想法說出口。
看來,什麽時候他還真得去探一探這位尊貴的“少爺”。
廚娘一言不發,隻是兩隻手握得死緊。直至快走到寇冬的玩偶房門口,她忽然轉向了寇冬,出聲道“你覺得晚飯好吃嗎?”
她個子高,聲音也與尋常女聲不同,相當低沉柔滑,少見的女低音。隻是一聽見問題,寇冬心裏就有點犯難。
說真的,他覺得不太行。
但這實話一說出來,他怕人受打擊……
畢竟不太行就可能死。
寇甜甜隻好委婉道“還可以,還有進步空間。”
可以說是標準回答了,又安撫了對方情緒又隱晦地暗示對方沒那麽好,還需要再進步。
廚娘似乎鬆了一口氣,眼神微微往後瞟了瞟,“好。”
她好像有點激動,差點兒上來握住寇冬的手,“謝謝你,我會努力!”
寇冬“……???”
寇甜甜有點兒莫名其妙,這人興奮的過頭了吧——他說了有什麽用,得nc說了才行啊!
他實在是無法理解這個玩家的邏輯,憋著滿肚子的疑問進屋幹活。
說實話,活是幹不完的,這輩子都不可能幹完的。寇冬也不知道做了多久,穿針穿的眼都要瞎,最後忍不住開始放飛自我,草草縫了了事。
由於疲倦,他幾度險些把玩偶的腿縫肩上。
“……草。”
發現後寇冬自己也無語了,他到底在創造什麽奇行種。他索性站起身來,活動活動手腳,暫時放鬆一下。
房中隻有一支蠟燭燃著,燭火搖晃。
昏黃的光隻能勉勉強強籠住人,還有一大片的玩偶處在陰影裏。它們的麵部模糊不清,亂七八糟的手□□纏,絨毛覆在一處。隻有眼睛微微閃著,發著細微的光。
“……”
黑暗之中,紐扣做的眼緩慢轉動。
先是一雙。
旋即是第二雙、第三雙、第四雙……
它們無聲無息地轉過了頭,將青年毫無察覺地露出的細白的脖頸、細軟烏黑的頭發,與那一層單薄的布料覆蓋下線條幹淨青澀的身體,一同籠在了它們的目光裏。
寇冬縫到了一隻有點奇怪的兔子。他低下頭,聞了又聞,確定自己在這隻兔子身上嗅到了一點微微的腥味。
仔細觀察它身上的毛,還有一小塊毛發糾結在了一處。
上頭的痕跡已然幹涸。
說真的,作為一個隻負責甜甜甜從來不拉燈玩限製級的遊戲主播,寇冬確定自己的思想純潔健康如同一張白紙——甚至白紙都沒他健康。他二十幾年連個女朋友都沒交,第一朵顫顫巍巍開放的桃花還是葉言之本之,在現實裏一沒牽過手二沒親過人,甭說幾壘了,他連球場都沒上過。
還有誰能比他更健康?他一看就是特別符合要求的、沒有脖子以下生活的人。
隻是這氣味,真的讓健康的遊戲主播聯想到一些不怎麽健康的東西。
寇冬覺得這應該是錯覺。
他把兔子丟回原位,再翻找時,很快在同一片的玩偶堆裏陸續發現了相同的痕跡。像是飛濺上去的,濺落的星星點點。
寇冬“……”
他由衷地對係統說“你們搞真的?”
係統我無法理解玩家的話。
寇冬發自內心道“我要舉報你了。”
你這看起來不太符合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啊!
係統冷冰冰,似乎在嘲笑在這裏舉報?
寇冬“……”
對,他現在就在這個破遊戲裏,根本沒有辦法舉報。
現實真是殘忍無情。寇冬感覺自己有點上脾氣,下定決心回去就考公務員,就考這種特殊部門,專門糾正這種居心不良的破遊戲。
等到時候,他就當那種拉燈專員,專門負責在拉燈劇情之前給人念大悲咒……
燭火突然輕微地爆了下。
寇冬忽然意識到自己腳下多出了另一片影子。他扭過頭去,發現是玩偶被拉的極長的陰影。玩具們安靜地堆積在一起,形成了一座毛絨的山,影子的邊緣也泛著柔細的絨毛。
……怪了。
它們原本就離他這麽近?
寇冬放下了手裏的針線,直直地觀察它們。他原本沒意識到這些玩偶有哪裏不對,如今仔細看去,幾乎於一瞬間毛骨悚然——
它們都在盯著他。
齊刷刷的、像是要吃了他,撕爛他的那種盯法。
糟糕!
寇冬猛然反應過來,一下子從地上躍起。他這時真是慶幸自己身體的反應能力,幾步便到了門前,伸手去拉門——
但是門關的死死的,根本拉不動!
那一對雙胞胎不知什麽時候將門反鎖了!
寇冬晃動著薄薄的門板,出了一身的汗,卻沒有半點作用。出路被堵死了,他如今毫無辦法地被暴露在了這些玩偶麵前,它們可以輕而易舉地走向他——當然前提是,它們是活著的話。
他有些希望自己是反應過度,實際上這還是一群死物。但就在他的注視下,一隻圓頭圓腦的泰迪熊緩慢地從地上爬了起來。
它的耳朵還是殘缺的,露著裏頭白生生的一團棉花,走起路來,就像剛學會的嬰兒一樣踉踉蹌蹌、歪歪扭扭,一小團尾巴在身後上下搖晃。
配著它圓潤的身形,透出一股童稚的天真可愛。
它衝著寇冬緩慢地咧開了自己的嘴。那裏頭有一截紅色的布,裁做了它的舌頭。
寇冬心裏頭的神獸開始奔騰,好像被凝固在了當場,一動也不動。在他的目光裏,泰迪熊終於走了過來,伸開了兩條胖胖短短的手臂。
旋即扯開了他被束在靴子裏的褲腿,環住了他露出來的一截白生生的腳踝。
毛絨的觸感柔軟豐厚,搔的人有些發癢。寇冬忍著這奇異的感覺伸手去拽它,卻猛然撤了回來——它在用那一截紅色的布條舔舐他手心。
這好像是開始的號角。
殘缺的玩偶們一個接一個地從陰影中走出,趔趄著向他行進,隻有被縫製完的一動不動。寇冬終於明白他的活計到底有什麽意義了,感情縫過的就不會再攻擊他。
要是早知道,他每一個紮一針,也能把這些紮完啊!
現在後悔卻已來不及,他沒空閑想別的,立時邁動步子想要繞開,伸手就去摸針。然而玩偶實在太多了,覆蓋了滿地,他無論踩在哪裏都是軟的,甚至無處下腳——隻要他從那兒過,它們就敏捷地順著他的腿向上爬,迫不及待扯開他的衣襟。
一隻兔子眼疾手快拿走了針線,站在遠遠的地方衝他撲扇長耳朵。
他掃下去了很多,但還有更多。它們一波波地往上湧,掛滿了他的全身。寇冬的手逐漸忙不過來,掙紮變得毫無意義,腳下踩著了一隻兔子,猛然一滑——
他狼狽地跌倒在了地上。
身上沒有傳來絲毫痛感,與其說是摔在了地板上,不如說是摔進了玩具堆裏,瞬間便被覆蓋了。被扯爛的白色棉絮沾了滿身,連手背上都是薄薄一層。
毛絨兔子就站在他的頭邊,居高臨下地望著他。寇冬聞到了那股熟悉的、淺淡的腥味,它的三瓣嘴是用紅線繡出來的,微微動著,似乎在笑。
旋即,它低下了頭。
毫不猶豫地將粉白的長耳朵塞進了他的嘴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