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9、玩偶(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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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覺醒來,戀愛遊戲變驚悚遊戲了!
這篇帖子實際上語焉不詳, 從頭到尾充斥著一種令人不安的氣息。
在亡人遊戲出現特殊版塊後, 玩家們對禁帖中所寫的內容有過諸多揣測, 其中最被廣泛接受的意見是有玩家惹怒了遊戲裏的核心nc, 導致其通過某種方式自取滅亡——這在一定程度上惹怒了副本中的其他nc, 最終致使玩家近乎團滅。
這也就意味著,核心nc應當是位於最高不可攀的位置, 不可觸碰、不可侵犯。他於遊戲而言,就是遊戲的心髒;他的死亡,直接導致了特殊版塊的開啟。
這個猜測亦有許多人無法相信。亡人遊戲, 無論它的製作者究竟是誰, 都應當是現實存在的、活生生的人——
可核心nc就算再核心, 也隻是一串儲存在計算機裏頭的數據。
哪怕被抹殺, 也不該產生這樣直接且巨大的效果。
有誰會因為紙片人的死而瘋狂到找現實的人陪葬?就算再喪心病狂, 也到不了這樣的程度。
除非……遊戲中的nc已經產生了自我意識, 擺脫了遊戲製作者的控製。
這一點讓他們無法接受。他們寧願相信禁帖裏的話不過是開啟特殊版塊的一個前言、引子,相當於是遊戲製作者展示給玩家的預告。有些人縱使相信, 卻也無處尋覓其身份, 久而久之, 便成了真假莫辨的傳聞。
如今再回想起,花匠卻隻覺得脊背發涼他想那些仆人對待那位所謂的少爺的態度,可不是奉若神明?
在這之前, 他可從未在副本裏見過這樣待遇的nc。
“那裏麵還有玩偶,”女仆的聲音打著顫,“你記得的吧?……那裏頭也說到了那些玩偶!”
忠心耿耿的兵團, 鐵血的守衛者。
花匠當然記得。
他逐漸把細節與所在副本一一對照,不知不覺出了一身冷汗。
如此說來……他們正處在一個最為特殊的副本裏。
更令人心驚的是,上一次的玩家,在這裏隻拿到了近乎團滅僅一人幸存的成績。
他終於意識到了這一場考驗究竟有多難。人類趨利避害的本能第一時間發揮了作用,渾身的細胞都在高昂著頭預警。
“避開那個少爺,”女仆咬了咬牙,令自己鎮定下來,“我們隻能避開他……”
“不。”
花匠的聲音格外幹澀,打斷了她。他的瞳孔裏有不一樣的光,細密的像是一簇簇跳動的火。野心順著眼白攀爬向上,逐漸展露出自己的身形,他興奮的牙齒都咬的咯吱作響,“我們要找到他。”
女仆震驚地望著他,顯然是覺得他瘋了。
“我們要找到他,”花匠低低地、輕聲地說,“要是我們能把他複活——”
在那一瞬間,女仆也懂了他的意思。
若這是真的,為了少爺的死,亡人開始吞噬生命。
那一力促成了少爺的生的他們……又會得到怎樣至高無上的獎賞?
金山近在眼前。他們麵臨的機遇比危險還要磅礴。
她不自覺地吞咽了下,心中隱隱也有些心動。
若是他們真能把人帶回來呢?
她與花匠長久地對視,過了會兒,花匠才道“這件事,我們要好好謀劃謀劃……”
聲音逐漸模糊,兩個人的目光中載滿了意味深長。沒人注意到桌上包裝的精美的盒子裏,一隻灰色兔子玩偶正緩慢地抖動著自己的耳朵。
“啪……”
“啪……”
這些細小的聲音並沒有引起兩人的注意。玩偶輕微地挪動著,忽然聽到雙胞胎冷聲道“不幹活,在說什麽?”
這句話讓花匠與女仆都成功地閉了麥。灰兔子瞬間不動了,僵直地站在禮物盒裏,兩隻細長的手臂撐著盒子兩端。
不要看我……
不要發現我!
與它心中的禱告相反,它的盒子被一隻纖長的手舉了起來。弟弟翹起一邊嘴角,緩慢地搖晃著禮物盒。
“不老實的玩具。”
他充滿惡意地說,手指猛地戳破了包裝紙,塞進紙盒裏。他緊緊地捏住那兩隻長耳朵,灰兔子渾身發著抖,於他的手心裏頭戰栗著,想要大聲地向盒子外的同伴高聲呼救——可弟弟的手猛地一轉,它被他轉而掐住纖細的脖頸,旋即手指一抬,它便軟軟地將頭垂了下來,再無法開口了。
花匠注意到了他的動作,卻並不理解這個動作究竟代表著什麽。他隻低下頭,粗略應了句好,在nc不曾在意時不著痕跡地與女仆交換了個眼神。
留給他們謀劃的時間並不多。少爺的生日會就在翌日,各項準備工作也終於接近了尾聲,當花匠再踏入晚宴廳時,他幾乎已經認不出這是先前的那一個——眼前是一張堪稱華麗的長餐桌,餐布雪白,花朵嬌豔,盤子邊緣繪著精細的圖案,禮物盒挨挨簇簇,足有上千個,高到幾乎挨著天花板。雙胞胎用手點著數,將最後幾個也放在邊緣,最上頭擺了一隻破損了的灰兔子。它睜著眼,自上而下凝望著。
蛋糕被小心翼翼端了上來,整整十七層,他們基本上沒見過更沒聽過的蛋糕高度。每一層上頭都點綴著細細的奶油花與藤蔓,最高一層插了七根燃著的白蠟燭,燭火於空中晃晃悠悠,被雙胞胎小心護住。
哪怕沒經曆過先前準備的人,也能看出這宴會究竟花費了多少心思。花匠再次堅定了自己的猜測。
他與男仆共同侍立於餐桌一側,卻根本沒看對方一眼,隻望著雙胞胎啪嗒一聲打開胸前金表。雙胞胎兩雙碧綠的眼睛都緊緊盯著指針,隻有嘴唇輕微蠕動,像是在倒計時。
花匠知道他們在等什麽。在過一分鍾,就將迎來午夜十二點。
當十二點的鍾聲正式敲過,少爺的生日便會真正來臨。這個副本之中令所有nc都興奮不已的大日子,終於要在洪亮的鍾聲裏緩緩拉開帷幕。
大戲即將開演。
——五。
四。
三。
二。
一——
時針與分針、秒針終於重疊在了一處,不知何處傳來的洪亮鍾聲一下接一下地震著,將地麵震的發著抖。雙胞胎轉過身,張開雙臂,用高亢到近乎興奮的聲音吩咐“打開大門!”
“打開門——歡迎我們的客人!”
花匠完全不知道他們口中的客人究竟是何人,他根本沒在這裏見過其他人。他與男仆一人站在門的一邊,用上力氣,緩緩把晚宴廳的門重新拉開,迎接這些神秘的、麵目未知的客人——
潮水。
在這一瞬間,花匠瞳孔驟然縮小!
湧入流動的是毛絨的潮水。無數隻不甚完整的毛絨兔子與毛絨熊從他們麵前魚貫而入,它們拖著隻被粗略縫製了一兩下的手腳及耳朵,拖著蹣跚緩慢的步子,像人一般兩兩結對,一組組艱難地在椅子上落了座。這一幕本該是可愛的,因為它們矮矮的身形甚至顯著有些笨拙,可在這唯有燭光亮起的寒夜裏,它們那些紐扣做的眼睛卻隻讓人不寒而栗。
花匠有種詭異的錯覺,好像它們的在一瞬間變成了真的。
黑白分明的、望著他的。
屬於人的眼睛。
……
他輕微地咽了口唾沫,移轉開目光。他從不知道自己有玩偶恐懼症,可在這樣數量龐大的玩偶群裏卻好像得了病,呼吸都逐漸艱難。
這些小而奇特的客人終於落座完畢,在它們坐下後,雙胞胎敲了敲手中一隻透亮的高腳玻璃杯,吸引來它們的目光。
“歡迎大家的到來。”
雙胞胎道,麵上是一模一樣、複製粘貼的笑。
“正如各位所見,今日各位前來,是為了慶祝我們的少爺十七歲的生日。”
客人們無言地鼓起了掌,在這沉悶的掌聲裏,雙胞胎的臉被跳躍的蠟燭的光映亮了一小片。
他們碧綠的眼睛閃閃發光,音調極高,慷慨激昂。
“我們永久感恩世界,它創造出這樣獨一無二的造物;
我們永久感恩日月,它不惜轉贈它的光華。
當我們看著他時,我們為他是這樣透亮的靈魂而瑟瑟發抖——
當我們仰望他時,我們自會從他那裏獲得永恒的福祉。
他是神明!他是至高無上的神!!
我感謝他的眷顧,感謝他向我們奉獻出他的身心——當他到來,他不該遭受苦難,他生來屬於光明。”
哥哥蘭斯顫著聲音道“若他問我,你願以何祭獻於我?”
“世界,我的神!”弟弟高聲回答,瞳孔熊熊燃燒,“我的神明——我願以世界,當做你的祭品!”
無數玩偶高高舉起手臂,無聲地張開嘴。它們發不出聲音,卻分明是在應和,共同宣誓似的吐出這一句。
“我願以世界——當做你的祭品!!”
花匠被震的說不出半句話。他得死命地掐自己,才能不在這樣詭異又奇特的畫麵裏喪失冷靜。好在雙胞胎終於道“接下來,我們將請出我們這次生日宴的主角……”
他們纖細的手臂指向了大門。
花匠猛然抬起頭,向打開的門看去。那裏有一個看得不甚清楚的、模糊的白色人形,他的步伐緩慢而怪異,一步步向宴會廳走來。
初時,花匠隻是覺得他的步子奇怪;待走近了才發現,他其實並不是在走。
而是無數的玩偶推著他、簇擁著他,教他向前走。
飄飄乎乎的白影逐漸靠近。當他扭過臉,在簇擁裏緩慢於主位上落座時,花匠突然間看清了他的容貌。那一瞬間,這張眼熟的臉像滾燙的烙鐵一樣一下子烙在了他的心上,教他險些放聲大喊出來。
……是他。
是他!
是那個被派去修理玩偶的玩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