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清秋點了點頭，就這樣放過他們。

    爹和小高還在家中，當天夜裏，青葉城下了一場大雨。

    灰黃的油燈燈光下，火焰跳躍閃動著，仿佛隨時都會熄滅。而那扇脆弱的木門，就在這時被猛的踹開。

    神形凶惡的大漢手裏拎著還在滴血的刀，在火光的映襯下，那刀反射著森森寒光。

    手起刀落。

    他抱著小高尖叫一聲滾到桌下，與兩人一同進來的，還有母親的頭顱。

    這幫惡人的殺人手法從不固定，天天翻新，今日，他們要砍下所有人的腦袋！

    母親的眼睛還睜著，他身上今天新作的新衣已經沾染上了血跡，顫抖著手將母親的眼合上，迎接他的，就是那閃著寒光的大刀。

    在這樣的雨夜裏，那些人似乎並不耐心，一下一下的向自己戳來，他盡量的往後躲，但也知道這一切，早晚是躲不過的。

    門外突然響起腳步聲。

    透過桌下的縫隙，透過大漢的雙腿，他看到一個小小的人影，一腿微曲，閑適的，倚在門框處——是吳清秋。

    “這就是你向不歸閣宣戰的好法子？”小孩兒的聲音軟嫩，可是裏麵暗含的寒意卻比那大刀更為駭人。

    大漢手裏的動作頓住，他不可置信的看向那個頗為閑適的小孩兒，有驚懼，也有不屑。

    “膽敢一人迎戰，你倒是不簡單。”大漢將刀仍在地上，“康郎”一響。

    吳清秋嘴角勾起一個清淺的笑意：“不歸閣如今在我手裏，比你厲害的人多得是，我有什麽不敢。”

    “有種你自己上！”大漢怒吼。

    吳清秋不在意的聳聳肩：“我還小，沒種呢。”

    大漢“咣！”的一聲跪在了地上，不知何時，他的背上已經紮滿了細小的銀色箭矢。

    吳清秋不在意的從那大漢身上踩過，彎腰毫不在意的趴在血水混合的泥地上：“沒事了，出來吧。”

    外麵大雨滂沱，室內血腥一片，豆大的燭火還在搖曳，可他已經沒了父母，弟弟畏畏縮縮的揪著他的衣襟，他卻揪緊了那個“惡霸”的衣襟。

    “進了不歸閣，好好學習，好好訓練。”

    清淡簡單的一句話，他卻記了許多年。沒了命的學與練，最終與弟弟作為不歸閣的黑馬殺出江湖，終於才有了資格站在那個已經長大的少年身邊。

    從那以後的許多雨天，他總會想起那個夜晚。

    可是如今……可是如今……

    小低偏頭看了一眼陷入沉睡的吳清秋，抹去了臉上的淚水。

    對不起，小少爺，對不起，小高。

    今天，我就要死在這裏了。

    不遠處的河水突然開始翻騰，夜色裏那昏黃的泥水竟隱隱泛出金屬光澤，咕嘟咕嘟仿佛即將沸騰，小低借著吊床支起身來，猛地從上麵躍下。

    夜風拂過，樹葉沙沙的響聲仿佛哀樂奏起，小低一步一步走向翻騰的河水，早在兩天前，他就知道自己會死。

    那一日他飲下清冽河水，在看到森森白骨的那一瞬，他就知道了所有。

    與這片森林一月一次的怪異現象相同，像今日這樣的暴雨亦是周期性的。洪水過後，森林慘遭塗炭，而這片土地從始至終壓製的東西，就會浮現。

    洪水隻是一個序曲。

    河水會在夜間翻騰，然後在月色中違反大自然定律，河床裂開，露出下麵隱藏的黑暗。

    那黑暗是什麽，他不知道，因為沒有人知道，也沒有人想要知道，以往的每一個侵入者，最終都會選擇用自己的生命壓製這個缺口，為了這片森林，也為了無主之地的安穩。

    奉獻者將他們的記憶藏在那清冽的河水中，然後將這個秘密告訴後來者，如何選擇，由自己決定。

    小低對這片森林沒有任何感情，無主之地的安穩與他亦沒有太多關係，隻是……

    小低回頭看向吳清秋，隻是不歸閣的殺手守則第一條，便是誓死保護閣主的安全，如果是小高在此處，應當也會做同樣的選擇。

    河水已經開始翻騰，他能感覺到從那隱約的裂縫中透露出的令人心中生畏的力量，但也隻能一步一步的走向地獄。

    他站在河邊，躍起，探身，跳入。

    黑暗中一道白光閃過，小低頓覺一陣頭暈目眩，等他再緩過神來，看到的卻是妖問勾起的嘲諷嘴角。

    “愚蠢。”妖問朱唇微啟。

    小低沒有反駁，他的確愚蠢。妄圖以死來阻止，但卻忘了一個人是遠遠不夠的，否則，那白花花的屍骨又怎麽可能將河底布滿。

    妖問動身走回之前的高樹，微蹙著眉在樹幹上重重踹了兩腳。

    晴天嚶嚀一聲起床，吳清秋則是微蹙著眉趴在吊床邊沿往下看，由於剛起床的緣故，他臉上有細微的粉紅，看起來清俊而誘人。

    改善這氣氛的卻是飛影，由於睡覺姿勢太過奇葩，飛影在翻身的瞬間便從吊床上栽下，呼呼的風聲在耳邊響起，小白揪著飛影的皮毛看著快速接近的土地，一聲尖叫劃破了森林深夜的寂靜。

    但並沒有直接摔到地上，飛影似乎突然領略了什麽技能，在著地的時候猛然反應過來，後腿蹬地，輕輕躍起，等再度落下，便已經沒了那要摔死的致命危險。

    “怎麽回事？”晴天蹙著眉站在河岸旁，看著翻騰的河水，和下麵隱隱透漏出的威壓。

    妖問勾唇一笑，目光不著痕跡的從小低身上掠過：“我想，這下麵應該才是火耀林的正確打開方式。”

    幾人皆是一震。

    妖問的話並不是沒有道理，這片森林雖然惡名在外，但實際上，幾天以來，他們也並沒有看到足以稱得上為惡的地方，如若非要找一個，那便隻有這條河了。

    一切的一切統統指向了這條河，它的不同尋常已經相當明顯。

    “我們應該怎麽做？”晴天往前踏了一步，蹲下身來，試圖觸摸河水。

    小低趕緊攔住：“別碰！”

    晴天疑惑轉頭：“怎麽？”

    小低嘴唇微微張了張，如果此時他說此時的河水是經過雨水沉澱後形成，具有強烈的腐蝕性，隻要一碰就會出人命，那他隱瞞了這麽久，就會在此時立即暴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