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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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七章

    宴文姝坐在酒店房間裏, 腦子裏還因為衝擊過大而嗡嗡作響。她艱難地消化著訊息……

    簡昌明和陳於瑾會出現在這個場合並不奇怪。

    不……仔細想想, 其實也是奇怪的。

    宴會是顧雪儀負責舉辦的。

    她本來以為, 這不過是顧雪儀趁著她大哥不在, 擅自搞的一次打著宴家名頭, 卻用來拓寬自己交際圈的活動罷了。

    陳於瑾怎麽會陪著胡鬧?

    簡昌明更不會出席!他從始至終, 隻是給宴朝、給宴家麵子而已!顧雪儀算哪根蔥?

    可現在……不僅陳於瑾跟隨在顧雪儀的身後, 就連簡昌明也出席了宴會。甚至還有更不可思議的——江二也來了!

    宴文姝就算對商場上的事再不敏感,這會兒也隱隱明白過來這場宴會的與眾不同了……

    它一定是有著某種更大的意義。

    樓下。

    顧雪儀突然轉頭問:“幾點了?”

    陳於瑾頓了下,沒想到還有人會問他這樣的問題。畢竟已經很久沒人拿他當個普通型工具人使了。

    但陳於瑾還是低頭看了一眼手表:“八點四十一分了, 太太。”

    “差不多了,唔。”

    “?”

    顧雪儀轉過了身,往電梯的方向走:“我去一趟樓上, 就要麻煩陳秘書多盯著點了。”

    她現在去看宴文姝?

    宴文姝的脾氣總陰晴不定, 還相當倔,誰也很難說服得了她。陳於瑾以為, 將宴文姝請到樓上的房間, 就不會再管了。

    陳於瑾目光閃了閃, 應了聲:“我的職責所在。”

    顧雪儀這才提了提裙擺, 進了電梯。

    一時間,不知道有多少人都在悄悄往這邊打量, 恨不得上去幫人提裙擺。

    如果不是顧雪儀的頭上頂著“宴太太”三個字的話。

    顧雪儀直接問工作人員取了房卡, 刷開了門。

    聽到“吱呀”一聲, 門內的宴文姝本能地僵住了身體:“陳秘書?”

    陳於瑾會來教訓她嗎?

    陳於瑾是個鐵麵無私,甚至可以說是, 有點冷漠的人。他的所有精力都奉獻給了宴氏,除了公務外,他不會對任何人進行指責。哪怕宴家人幹出再不像話的事。

    可來的人,也隻有可能是陳於瑾了……

    隻有他好歹是和宴氏有關係的。

    宴文姝緊張得後背都出了汗,正想著要怎麽麵對陳於瑾的時候,結果一轉頭,看見的是一張描著精致妝容,過於美麗的臉。

    刹那間,宴文姝竟然生出了點自慚形穢的錯覺。

    “……顧雪儀。”她咬了咬牙。

    剛才在大廳裏被眾人注視著,那種臉上火辣辣的感覺又來了。

    顧雪儀在她對麵的沙發坐下,神色淡淡:“很生氣?”

    當然!

    宴文姝冷冷地看著她,沒有出聲。

    “我也很生氣。”

    宴文姝冷笑了一聲。

    誰在乎顧雪儀生不生氣呢?

    “我沒想到,你竟然比宴文柏還要不如。”

    “我比宴文柏還不如?我會比他還不如?我……”

    顧雪儀打斷了她:“剛才的半個小時裏,你還沒有想明白嗎?如果你還沒有想明白,那是比宴文柏還不如。如果你想明白了,還發出這樣的疑問,那的確比宴文柏還不如。”

    宴文姝噎了噎。

    怎麽都是我蠢是嗎?

    我蠢嗎?

    宴文姝完全不想和宴文柏去比較智商,大腦漸漸冷靜下來……是。她咬了咬牙。她不得不承認,這次帶著蔣夢來到宴會上,是太衝動了……

    可……

    宴文姝張了張嘴,正準備為自己辯駁兩句。

    顧雪儀緊跟著又開口了:“不管你是當真喜歡你自己的家也好,還是僅僅為了宴家帶給你的名利地位也好,現在懂得為家族臉麵感到羞恥後悔,那還算有救。”

    什麽叫她自己的家?

    宴文姝張了張嘴,總覺得這句話聽上去有些怪異。

    難道顧雪儀現在已經自覺到,終於將自己從宴家劃分出去了?

    “難道你就沒有為宴家蒙羞過嗎?”宴文姝不服氣地開口。

    顧雪儀神色不變:“若是我做錯了事,別人隻會議論顧家沒有將我教好。可若是你做錯了事,別人隻會議論宴家上下都沒有教養。”

    宴文姝:“……”

    有理有據,令人信服。

    “可蔣夢的事不能不解決。”宴文姝說出了她今天來的最重要的目的,這才有了點底氣。

    “你想怎麽解決?”顧雪儀不急不緩地問,仿佛是個樂意傾聽的好長輩。

    宴文姝有些驚奇地看了她一眼。

    顧雪儀竟然沒跳腳?

    “她肚子裏……有我大哥的孩子。如果……”宴文姝咬了咬唇:“如果我大哥真的死在了外麵。那這個孩子,就是我大哥唯一的遺腹子了。”

    顧雪儀稍作回憶,從原主的記憶裏扒了扒。

    “過去也沒見你們如何兄妹情深,現在倒是寶貝起他的遺腹子了?”

    宴文姝臉色漲紅,從沙發上跳了起來:“你懂什麽?”

    顧雪儀淡淡道:“我是不大懂。”

    “這個孩子稀不稀奇,能不能進宴家的門,難道不都該是由我說了算嗎?”

    哪怕是被這個時代所嘲諷的,落後的古代。她過去真正所處的那個古代。也斷然沒有隨意來個女子,捧著肚子就能逼上門的道理。

    像宴文姝這樣過問兄嫂房中事的,是要被責罰的,甚至還可能有礙名聲。

    “你不懂。”宴文姝咬著牙,固執著說著這三個字:“我大哥的孩子,很重要……我也討厭蔣夢。比討厭你,還要討厭她。可是孩子很重要!”

    “那我還應當謝謝你了?”顧雪儀微微歪了下頭。

    “謝、謝什麽?”宴文姝狐疑地看著她。

    “更討厭蔣夢。”

    “我……你……你高興什麽,我也沒有誇你的意思。”宴文姝緊緊抿了下唇,一時間反倒結巴了,連顧雪儀的麵容都不敢對上了。

    現在的顧雪儀,好看得仿佛另外一個人。

    她隻要盯著多看一會兒,就會不自覺地忘記對麵的是顧雪儀。

    “若你大哥當真死在外頭,宴家也不會因此絕了後。這些事輪不到你來操心。”顧雪儀陡然又拉回了正題。

    宴文姝一時間有點恍惚,反倒還沒習慣。

    她定了定神:“你懂什麽?不一樣的……”

    顧雪儀輕輕啟唇:“嗯?莫非宴文嘉和宴文柏是太監?”

    宴文姝驚得差點從沙發上倒仰下去。

    她她她她怎麽敢說?

    “當然……當然不是!”宴文姝咬了咬牙。她已經數不清自己這一天咬過多少次牙了。她是討厭宴文嘉,也討厭宴文柏。可她今天要真在顧雪儀這裏,坐實了他們不行的猜測……

    宴文柏能把她從二樓扔下去。

    宴文姝抬頭,對上了顧雪儀嫻靜美麗的麵容。

    她憋不住露出了一點冰冷又諷刺的笑,說:“你不知道……好吧,我也不如直接告訴你。”她用力咬了咬牙齦,直到嚐到嘴裏的血腥味兒。

    “我們幾個加一塊兒,基因也不如我大哥的優良。隻有他的基因流傳下去,才配繼承宴家。你是不是又想說,大清亡了,宴家是有皇位要繼承怎麽地?”

    “是!宴家手裏握著的東西太多。可不是等同於有皇位要繼承嗎?”

    宴文姝的語速越說越快,還帶上了點憎惡仇恨的意思。

    “……”

    房間裏靜默了一瞬。

    這種靜默讓宴文姝感覺到很難受。

    她又用力咬了咬唇,突然有些後悔自己說了這些話。

    顧雪儀突然開了口:“你們確實要蠢點兒。”

    以為顧雪儀會裝腔作勢安慰一下,都已經想好要怎麽嘔的宴文姝:“……”

    顧雪儀站起身:“我該下樓了,今天的客人很多。”

    宴文姝惡狠狠地咬住了牙。

    顧雪儀走到了她的身邊,突然抬手按了按宴文姝的眼角:“每個人的基因都是不同的,有生來就是天才的人,也有普通人,甚至還有患上腦疾的人。你應當弄明白,蠢是可救的。努力令自己發光發熱,比一頭紮進自暴自棄的堆裏,做數不盡的蠢事要好。”

    她的手指溫熱、細滑。

    但隻按了一下就飛快地抽走了。

    顧雪儀走出去,門很快關上。

    宴文姝自己抬手狠狠擦了擦眼角,這才發覺眼角有一點冰涼的潤意。

    她哭了。

    宴文姝用力咬了下唇,猛地站起來,卻一個倒栽,從沙發靠背翻了下去。

    宴文姝:……

    顧雪儀從電梯出來,陳於瑾就立刻迎了上去。

    陳於瑾其實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這麽快走了上前,但既然走上前了,他也就出自禮節,問了一聲:“談好了嗎?”

    顧雪儀:“嗯。”她頓了頓:“要麻煩陳秘書一件事。”

    終於來了。

    顧雪儀會提什麽無理的要求?

    陳於瑾腦中閃過這樣的念頭,但奇跡的,他卻很難從中感覺到厭憎了。

    “最近三個月內,宴文姝一旦訂購國外機票,都給她取消。”

    就這個?

    陳於瑾沉默了一秒:“太太是準備把三小姐關在家裏嗎?”

    “不是關在家裏,是留在國內。”顧雪儀糾正了他一下,然後說:“我知道這樣的小事,陳秘書能輕易辦好。”

    陳於瑾:……

    毫無技術含量的糖衣炮彈。

    但她的口吻漫不經心中又透著真誠,仿佛給予了他莫大的信任。

    陳於瑾動了動喉頭:“當然。”

    顧雪儀微微頷首,這才又一提裙擺,重新走向了不遠處的簡昌明等人。

    其餘的豪門太太們,也開始紛紛主動和顧雪儀搭話。

    顧雪儀從侍者手中接過了一杯酒,她舉起酒杯,按照從書中學到的方式,輕輕搖晃杯身,動作優雅。

    她唇角微微上揚,對著前來搭話的人露出了一點淺淡的笑。

    得到了她的笑容,對方頓時仿佛得到了某種激勵,變得更加熱情了起來,或許連對方自己都沒察覺到。

    “宴太太,你今天的首飾很漂亮。”

    “宴太太……”

    “宴太太……”

    顧雪儀微微偏轉過頭,側耳傾聽,漫不經心,心底卻是在思考別的事。

    唔。

    蠢是會互相傳染的。

    從宴文姝的樣子,就能判斷出她在國外擁有著什麽樣的交際圈子了。

    宴文姝脫離宴家太遠了,還是放在身邊,先調教幾個月再說。

    顧雪儀也沒想到今天能從宴文姝的嘴裏,一下得到這樣一條有用的信息。

    這些細枝末節的東西,在原著劇情裏可是從沒提到過的。

    到底是小姑娘,心機城府實在太淺了。

    比之宴文嘉和宴文柏遠遠不如。

    顧雪儀淡淡笑著抬起眼眸,正好對上了站在遠處的江越的目光。

    她衝他舉了舉杯,微微一笑,笑意稍濃。然後就絲毫不拖泥帶水地挪開了目光。她的麵前,金太太正在同她搭話。

    江越目光一動。

    好像有什麽飛快地從心湖掠了過去,隻留下了一點湖麵的痕跡。

    有點心癢癢。

    陳於瑾遠遠地將這一幕收入眼底,立刻拔腿朝顧雪儀走了過去。

    這時候卻有手底下人走過來,叫住了他,尷尬地道:“陳總,那個……那個三小姐帶過來的蔣小姐怎麽處理啊?”

    陳於瑾:“她手裏有邀請函嗎?”

    “沒有。”

    陳於瑾轉過頭,笑得兩眼都眯了起來:“那不是很好處理嗎?”

    負責人恍然大悟,立刻轉頭去叫來了保鏢,把蔣夢往外趕。

    蔣夢沒想到宴文姝一去就沒了消息。

    顧雪儀能打宴文柏,難不成連宴文姝也敢打?宴文姝的性格,按理說不會妥協啊……

    蔣夢尷尬得要命。

    偏偏她穿的衣服又是精心挑選的,連妝容都是精心化的,這會兒想隱形都隱形不了,周圍投來的目光,幾乎要將她皮膚都紮穿。

    她甚至隱隱聽到有人議論。

    “那就是那個蔣夢?”

    “嗤,狐狸精真把自己當回事了。人宴太太是皓月之暉,她不過是米粒之光,也敢跑到宴太太的宴會上來自取其辱?”

    “真是笑死人了!”

    蔣夢又氣又羞,渾身發抖:“你們……你們不能趕我走,我是三小姐的客人。”

    “蔣小姐,請你配合。”

    “你們如果再趕我走,我要鬧起來,宴家臉上也不好看……啊!你們幹什麽……唔……”蔣夢的嘴直接被堵上了,兩個保鏢上前,將她拎了起來,架了出去。

    蔣夢瞪大眼,睚眥欲裂。

    明天的頭條……

    她的臉麵怎麽辦!

    負責人在背後嘖嘖出聲:“可從來沒有無賴能賴到宴家頭上的。”

    這女明星,太天真。

    角落裏。

    顧學民的妻子張昕喃喃道:“學民,你覺不覺得,女兒好像長變了?”

    顧學民應得心不在焉:“哎呀,那不就是你們女人嗎?化妝一個樣,卸妝一個樣。多正常!”

    “不、不是的,以前不是這樣的……”

    顧學民卻根本沒注意她的話,急急道:“快,快!簡先生過來了,你去和簡先生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