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恨流年(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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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個月後,公元五百八十三年,陳朝至德元年,隋朝開皇三年。
    春,正月庚子,隋朝遷入新都大興城,大赦。
    至德元年春正月壬寅,大陳皇帝陳叔寶下詔曰:
    “朕以寡薄,嗣守鴻基,哀惸切慮,疹恙纏織,訓俗少方,臨下靡算,懼甚踐冰,栗同馭朽。而四氣易流,三光遄至,纓紱列陛,玉帛充庭,具物匪新,節序疑舊,緬思前德,永慕昔辰,對軒闥而哽心,顧枿筵而慓氣。思所以仰遵遺構,俯勵薄躬,陶鑄九流,休息百姓,用弘寬簡,取葉陽和。可大赦天下,改太建十五年為至德元年。“
    至此,壬寅,陳朝大赦,大陳皇帝陳叔寶正式改元太建為至德,完全標誌著先帝高宗宣皇帝陳頊的太建時代已經過去,全新的陳叔寶統治時期的來臨。
    而此新年改元之後,陽春四月剛剛從揚州瓊花樹下赴與楊廣年年春日揚州瓊花樹下相見的瓊花諾的阿姮剛回到建康大陳台城皇宮柏梁殿,望著台城皇宮內江南春日的無邊盛景、草長鶯飛、桃紅柳綠、春意盎然,心中心情卻並沒有如春日勃勃生機一般美好興奮,“去年隋朝太子左庶子宇文愷奉隋帝楊堅楊堅之命建大興城,去年十二月丙子,隋命新都曰大興城。而今年正月哥哥也終於正式改元至德——隋陳氣象一新,但願能有更好的未來吧!”阿姮此刻正坐在柏梁殿內和來訪的十六哥嶽陽王陳叔慎和十七哥義陽王陳叔達兄妹相聚於柏梁殿的高窗明堂下共同飲春日新茶、沐浴春日暖陽。阿姮此言雖蘊涵無限光明希望,但語氣中分明是憂思重重。
    聽到小妹阿姮如此感慨,義陽王陳叔達輕歎了一聲,默然飲了一口廬山雲霧茶,亦和著阿姮的話淡淡憂傷:“自皇兄登基以來,所有的國政要務全甩給了你和太後,卻整日流連後宮、醉心文藝詩書,絕對為江南第一大才子,卻難說是合格君王啊……近日,皇兄又召集了由我和江總、姚察、顧野王、褚玠、陸瑜、謝伸及等約三十餘人組成的文學集團鑽研宮體詩的創作,大費心神啊!”此時陳叔達被迫與心上至愛洛儀分開、另取陳郡袁氏的千金袁玉卿已近兩年,二人已育有一子一女,已為人夫人父、已經封王開府的陳叔達慢慢成長成熟、穩重深沉,少有從前少年時那般活潑開朗了。
    聽到十八妹阿姮和十七弟陳叔達如此感慨,嶽陽王陳叔慎把玩著手中的茉莉香片茶,亦是雙眸深邃、沉思深深:“皇兄為政,確實,令人擔憂了……一年之前,自四哥幫助平定二哥叛亂之後,十分信賴倚重四哥,除了在四哥原有的長沙王王爵之外,特意加封他為驃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揚州刺史,代替了原來二哥權傾朝野的權位。這一年多來,自從你放權還給皇兄之後,皇兄還是不願意自己理事,政無大小皆讓四哥處理,使得四哥現在權傾朝廷、頗為驕縱,大有二哥第二的苗頭趨勢,弄得皇兄現在又是十分忌憚。最近你們看可不是,都官尚書孔範、中書舍人施文慶、中書通事舍人司馬申一眾小人嫉妒四哥而有寵於皇兄,日日夜夜搜集搜刮四哥的短處、向皇兄進一步誣陷構陷四哥,以至於皇兄最近讓四哥保留驃騎將軍本號、開府儀同三司之儀,卻把他從富庶繁華的揚州趕到偏遠窮困的江州為江州刺史,分明是把四哥排擠貶斥了。而最近連太常卿江總江大人竟然都和沈客卿、孔範、施文慶、司馬申一眾小人同流合汙、獻媚邀寵於皇兄,把皇兄哄得竟然把他由原來的祠部尚書大大提拔為吏部尚書、排擠了忠臣毛喜毛大人!這皇兄還尤其依賴寵幸張麗華、為張麗華所魅惑蠱惑,對張麗華言聽計從,聽張麗華的話立皇兄和張麗華之子陳深為始安王,對陳深大加寵幸而冷落太子胤兒!哎,真是朝局不安哪!”
    接著陳叔慎的長歎,陳叔達亦是接著感慨朝綱不振:“尤其是那小人司馬申尤其可氣!那司馬申靠諂媚皇兄上位而被任命為右衛將軍兼中書通事舍人。可他現在掌握機密後,小人得誌,作威作福,多所譖毀。偏著司馬申對皇兄察言觀色,有忤逆他的,必以微言譖毀打壓;但有依附他的,都因機進言而加封之。是以現在朝廷內外,皆從風而靡!拿素來骨鯁忠介、最得父皇倚重的東昌縣侯毛喜毛大人為例吧!皇兄本來想起用侍中、吏部尚書毛喜大人為仆射,但就因小人司馬申厭惡毛喜大人剛強忠直,於是就對皇兄進讒言說‘毛喜是臣的妻兄,以前先皇在位時向先皇進言稱陛下有酒德、請逐去陛下身邊的宮臣,陛下寧忘之邪?’於是哄騙得皇兄停止了對毛大人這等忠臣能臣的提拔任用、廢了毛大人的吏部尚書之為給江總,且反而重用他小人司馬申了!就連上次我向皇兄諫言從儉戒奢之事還被司馬申給回懟了一頓,真是氣死我了!毛大人自從梁朝年間就追隨父皇效忠三十多年,忠心耿耿為我大陳盡忠奉獻二十多年,乃是曆仕我大陳高祖、世祖、廢帝、父皇四朝的開國元老!竟然憑他小人司馬申幾句讒言就輕易被這般打壓陷害?真真是可氣可歎!”
    聽到十六哥陳叔慎、十七哥陳叔達此番對朝局的獨到點評,阿姮更是無奈長歎,久久不能平靜。但阿姮心裏卻是決意不能不管此事,一定要找機會去麵諫哥哥陳叔寶以救大陳危局!
    但此時,阿姮還是保持著樂觀堅強、苦中作樂,望著麵前的十六哥陳叔慎和十七哥陳叔達故意轉移開了話題開起了玩笑活躍氣氛:“好了,咱們兄妹好不容易聚齊一趟,不說那些糟心事了!哎,十六哥,你看十七哥都和袁嫂子已經成婚一年多餘、都有一對龍鳳胎兒女了,你說說,你什麽時候也迎娶你的嶽陽王妃啊?”語罷,阿姮別有意味地努力向陳叔慎暗示身旁自己的心腹侍女璿璣,把璿璣弄得十分不好意思紅了臉。
    不曾想,陳叔慎沒有正麵回應,既沒接受也沒拒絕阿姮對他和璿璣的暗示,反倒是寵溺地笑著戳了一下阿姮的額頭,又氣又笑:“你問你十六哥我什麽時候娶妻?那哥哥我先問問你什麽時候下嫁你的長寧駙馬啊?”
    “是啊阿姮,十七哥我也很關心什麽神仙男子能這麽有幸迎娶到我們小妹啊?到時候,待你大婚之時,哥哥們一定傾力為你撐場祝福!”聽到素來沉穩、難得玩笑的十六哥陳叔慎如此對阿姮開玩笑,陳叔達亦是恢複了本色的活潑,也對阿姮開起了輕鬆的玩笑。
    聽到十六哥陳叔慎和十七哥陳叔達的如此玩笑,阿姮麵上一紅,腦中同時閃過了楊廣和蕭世廉的身影,無邊幸福甜蜜卻又痛苦糾結,此時無法直麵自己和心上至愛楊廣和有特殊情愫的蕭世廉二人的婚姻、愛情、未來、人生,故而一時麵色發紅、無法麵對,匆匆地害羞起身,讓十六哥陳叔慎和十七哥陳叔達在柏梁殿內自便、便借口去找哥哥陳叔寶上諫進言而紅著臉快速離開柏梁殿了,留下身後陳叔慎、陳叔達兄弟二人的會心大笑。
    癸巳,大陳王朝以國禮大喪正式葬孝宣皇帝陳頊於顯寧陵,廟號高宗。全體大陳皇室和文武百官皆盡數出席。阿姮痛哭大悲,在父皇陳頊的顯寧陵前泣血立誓,此生一定不負父皇、不負大陳!
    而自父皇陳頊的葬禮之後,回宮之後的陳叔寶卻是越發放浪形骸、縱意享樂、怠慢國政、不成體統了,毫無明君之相,反而越發相似昏君。
    這日,從父皇陳頊的葬禮回來之後,陳叔寶為了慶祝自己在陳叔陵兵變上的創傷愈和,置酒於後殿,除了後宮妃嬪張麗華、孔麗珍、龔靜恬等寵妃之外還邀請了自己的一眾兄弟姐妹三弟豫章王陳叔英、五弟五建安王陳叔卿、六弟宜都王陳叔明、十一弟新蔡王陳叔齊、十二弟晉熙王陳叔文、十三弟淮南王陳叔彪、十四弟宜安王陳叔重、十五弟尋陽王陳叔儼、十六弟嶽陽王陳叔慎、十七弟義陽王陳叔達、十八弟巴山王陳叔雄、十九弟武昌王陳叔虞、二十弟湘東王陳叔平、大妹永穆公主陳淑如、二妹九江公主陳淑妙、三妹臨海公主陳淑婷、四妹南平公主陳淑婭、五妹遂安公主陳淑嬡、六妹武成公主陳淑嬙、七妹豫章公主陳淑嫣、八妹巴陵公主陳淑婕、九妹普安公主陳淑妍、十一妹新興公主陳淑嬈、十二妹臨川公主陳淑姚、十三妹齊熙公主陳淑婉、十四妹樂昌公主陳淑婼、十六妹壽昌公主陳淑姍、十七妹成安公主陳淑姣、十九妹寧遠公主陳淑媃、二十妹雲安公主陳淑嫻、二十一妹太華公主陳淑嫿、二十二妹上仙公主陳淑妤等皇室成員一同出席。太後柳敬言仍在臥病,自然沒有出席;皇後沈婺華素來與世無爭、一心禮佛不參加任何歡宴,自然也沒來。阿姮收到哥哥陳叔寶的邀請後,本來就不喜宴會、更不想摻和這些有那麽多奸佞小人的糜爛宮宴,但為防張麗華一黨小人作祟,阿姮還是強忍著不悅出席了這次宴會。
    而在這宴會之上,一番宴飲玩樂之後,陳叔寶令江總、陳暄、孔範、王瑗等一眾狎客展樂賦詩,而陳叔寶酒醉後更是特命毛喜賦詩。先前陳叔寶為皇太子時就喜好飲酒為樂、每每同寵幸之人長夜共宴,毛喜曾為此諫言,陳頊以此告誡陳叔寶,導致陳叔寶對毛喜素來暗暗懷恨在心、十分疏遠。而這次陳叔寶明知毛喜不好此玩樂詩樂卻故意命他作詩,分明是要有意為難報複毛喜。
    而毛喜此時聽聞陳叔寶的這個命令,心下甚是不悅。此時先皇陳頊的喪事剛完畢,還不過一年,毛喜見此狀況不太高興,想要諫言。但此時陳叔寶已經喝醉了,倒在貴妃張麗華的懷裏不成體統。毛喜見狀,計上心來,走上階石,假裝心髒有病,倒於階石下,被抬出宮,企圖以此無聲抗議陳叔寶此番失德。
    在宴會上看到此事,阿姮心內感佩毛喜的忠直,卻擔心他因此被司馬申等小人構陷,於是一直緊密關注著這宴會後續。
    果然,第二日,待陳叔寶酒醒後,懷疑此事,在宣福殿內拜托阿姮批閱奏折時,召吏部尚書江總和中書通事舍人司馬申、秘書監兼右衛將軍傅縡來說道:“朕昨日當真懊悔召毛喜,知道他沒有病,他隻不過是想勸阻朕的歡宴、不讚同朕的所為而故意使奸詐罷了!當真可氣!“
    聽到哥哥陳叔寶此言,阿姮還未來得及出言,卻陳叔寶自己想出了一計和身前的司馬申商議道:“毛喜此人自負,朕想請黑幫的鄱陽兄弟讓他們報仇,可以嗎?”
    聽聞此言,阿姮大為震驚,堂堂大陳天子如何能用這般黑吃黑的下作手段來報複一個忠直大臣?成何體統?
    可是還未等阿姮出言,司馬申立馬諂媚地奉承陳叔寶陰險笑道::“陛下,隻要這毛喜最終不被官府所用,願聽從聖旨!陛下聖明!“這毛喜太過耿直忠介,處處與他們奸黨做對,司馬申等早把毛喜視為眼中釘、肉中刺而恨不得除之而後快!
    聽聞司馬申此讒言,阿姮再忍不住坐視不管,但自己又不好直接出言,又看著一旁的江總一臉漠然毫無爭辯之意,於是給另一旁侍立的忠臣傅縡遞了一個眼神,讓傅縡代阿姮說出她心中的爭辯。
    看到阿姮的眼神,傅縡會意,於是立馬奉著阿姮的意思向陳叔寶耿直爭辯道:“不好!陛下不可啊!一來,毛大人為追隨先帝多年、曆侍四朝的開國元老功臣,若允許報仇,那將置先皇於何地?二來,此天子以黑幫報複開國元老之事傳出去,叫天下人又如何想啊陛下!“
    傅縡將阿姮的肺腑之言說出後,阿姮立馬表麵態度:“哥哥,傅大人此言有理,你可決不能如此對待開國元老毛大人、寒了天下人的心啊!”
    在阿姮和傅縡的聯合勸諫後,司馬申懾於阿姮長寧大長公主的威勢不敢再說話。
    於是,陳叔寶到底聽取了愛妹阿姮的建議,終究沒有做出出格之事,揮手道:“罷了罷了!將任命他為一個小郡的長官,不許他參預政事——就貶為永嘉內史吧!不許毛喜那個老頭子再在朕麵前礙眼礙事了,朕早煩死他了!”
    於是又在一番討論過後,陳叔寶命眾人散去,阿姮卻對白發蒼蒼的吏部尚書江總低聲道:“江大人,孤有幾句話相對江大人說。”
    待從宣福殿出來之後,在禦苑裏,阿姮冷然痛心質問江總道:“江老,您自孤的曾外祖父梁朝高祖武皇帝以來就出仕治世,官曆代數朝,本應為股肱之臣,焉和能與司馬申、孔範、施文慶、沈客卿等小人為伍敗壞我大陳朝綱?你這麽做,對得起大陳,對得起地下的父皇嗎!”
    麵對阿姮如此直接的質問,江總老臉一紅,也是愧疚,隻得愧疚道:“長寧大長公主……臣,有愧……臣日後一定勤加自勉,不再失德!”
    見到江總如此羞愧道歉,阿姮念著江總到底是六十四歲的白發老臣,不忍再申飭嗬責,於是又安撫勸慰江總一番就讓江總退下了。
    但是,阿姮的苦心到底白費了。江總雖然表麵答應阿姮,但實際並無改觀。到後來,江總官至宰相,但更是不理政務,隻是每天和陳叔寶在後宮飲酒作樂,因此國家日益衰敗,君臣昏庸腐敗,以至於陳朝滅亡。對於此,阿姮也是在是無可奈何、獨木難支了……
    而此時,毛喜接到貶斥任命後,不得不離開建康前往永嘉赴職了。從中央朝廷的吏部尚書、東昌縣侯貶為永嘉的地方內史,不可不謂是對毛喜個人仕途的巨大打擊。但對於忠臣毛喜而言,大陳朝廷的日益腐敗卻是對他更大的打擊。
    這日毛喜接受任命正準備離京,卻是阿姮特意來到建康城外的十裏長亭來送別毛喜了。
    到了十裏長亭之後,見到六十七歲、風燭殘年的毛喜那一身孤弱的身影,阿姮心裏不禁便十分心酸,下了馬便立馬立到毛喜身前恭敬的行了一禮,心酸不已:“毛老!委屈您了……”
    見到阿姮的來到,褶皺滿麵、滿頭華發、一身素衣卻精神矍鑠的毛喜望著阿姮深深感動感慨:“想不到,我毛喜為大陳盡忠一世,骨鯁忠介、得罪了不少人,最後,隻有長寧大長公主殿下您是真心記掛老臣的啊!”
    聽見毛喜此言,阿姮心下十分心酸難過,對著毛喜誠懇道:“毛老,您自我的舅公梁元帝在位時期起便追隨輔佐父皇,忠心耿耿為我大陳奉獻一生,是我大陳的大功臣、鎮國重器,我對您從來十分尊敬感激、愛戴尊崇!自從父皇逝世後,我大陳朝廷不幸被小人把控,致使您這等忠臣遭此不幸!我已拚盡全力想要護住您,但奈何,拗不過哥哥的心意啊……”由於阿姮對毛喜十分尊敬,故而在毛喜麵前都不自稱公主的自稱“孤”而是自稱“我”。
    聽聞阿姮如此誠懇動情之語,毛喜蒼老明亮的雙眸似乎難得地湧現晶瑩。他深深望著阿姮,無限欣慰,無限感慨,又無限傷情:“先帝果然沒有看錯大長公主殿下您為最合適的江山繼承人啊!隻可惜您不是我大陳君主,否則我大陳不至於到而今這番小人當道、江河日下的悲劇局麵啊!”
    聽聞毛喜此言,阿姮無比認可,更是痛心道:“毛老,而今張麗華、孔麗珍、龔靜恬、施文慶、江總、孔範、司馬申、沈客卿等一眾小人禍國亂政,縱我有心承父皇之諾、護衛我大陳江山百姓,但我陳姮終究一人能力有限啊!朝中骨鯁如您的忠臣本就寥寥無幾,您離了朝廷之後,可叫我如何獨力維護這父皇留下的大好大陳江山啊!”
    言及此處,毛喜聲帶哽咽,十分不忍,但終究堅持說了下去:“長寧大長公主殿下,老臣虛長先皇十四歲、與先皇結為忘年交,更是看著您自幼長大,故而,到這最後時候,老臣就把您當做自己的晚輩一般愛護,和您說真正的實話了——阿姮啊,若陛下還是此番昏庸無能而隻是你我努力,不出十年之內,大陳江山必亡啊!本來以陛下現在這番昏庸不堪,就算沒有外敵入侵,大陳就已危矣,更何況現在有北隋對我大陳虎視眈眈、恨不得立刻吞並我大陳一統天下,我大陳的亡國危局更是非僅你我之力能夠改變的!你我隻能盡力維護大陳江山百姓、盡力延長大陳壽命而已啊!我曾追隨高祖武皇帝、世祖文皇帝和先皇共同開創大陳江山基業,我比誰都不希望看到大陳隕落滅亡的那一天!但隻怕時運如此,我毛喜再努力也無力回天了!而今,當下,我既被貶為永嘉內史,我便安心到永嘉地方治理民生吧。我毛喜已年近古稀,時日無多,雖無法為大陳改天換命,但唯一方父母官而造福一方百姓、無法守護大陳天下至少守護我治下的一方百姓,也算是我毛喜殘生唯一能為先帝、為大陳做的最後一點付出奉獻了!”
    聽完毛喜這一番如此發自肺腑的真摯動情忠言,阿姮感動得落下淚來,深深向毛喜行禮一大禮:“毛老說的是,阿姮受教了!雖你我無力為大陳改天換命,但至少我們要盡我們所能而盡力守護大陳,無愧祖宗,無愧天地,無愧父皇,無愧己心!”
    如此這般,縱使阿姮再不舍毛喜忠臣,也隻能萬般囑托他珍重、向他保證她會盡力守護大陳江山之後,便動容不舍地送毛喜離開大陳中央朝廷而去永嘉地方赴任了。
    而毛喜到郡後,不接受俸祿,為政寬弘清靜,官民便利。逢豊州刺史章大寶舉兵造反,郡與豊州相鄰接,而又一向沒有防禦設施,毛喜便令修治城防,嚴加整飭兵器軍械。又派部下鬆陽令周磻率領一千兵士援助建安。賊人被平定,毛喜被授南安內史。
    日後四年之後,公元五百八十七年,禎明元年,當時大陳國運實在危險、亡國危機近在眼前,故而那時已被加封為鎮國長寧公主掌大陳朝廷實權代不理朝政的哥哥陳叔寶統治大陳時,她重新掌權後的第一件事就是立馬把骨鯁忠臣毛喜調回朝廷,征為光祿大夫、領左驍騎將軍。毛喜在郡有惠政,同年被征入朝,一路上感念毛喜清明恩德的追而送行者長達數百裏。但不幸的是,重新受阿姮征召而受命回朝鎮亡國危局的毛喜卻在回建康的在路上生病而死,終年七十二歲。留有奉獻給大陳江山的一世清明德政和文集十卷。阿姮十分傷痛,對毛喜大加封賞、沉痛悼念,令毛喜生榮死哀,且命毛喜的兒子毛處衝繼承他東昌縣侯的爵位,並任命他為儀同從事中郎、中書侍郎。但大幸之大不幸,毛喜果然預言中了,在此六年之後,陳朝就在陳叔寶的昏庸統治下為隋朝所滅、陳朝滅亡;但大不幸之大幸,毛喜終究沒有痛苦地親眼看到這一天的來到,而是在大陳滅亡的兩年之前就去世去追隨地下的先帝陳頊了。此係後話。
    而此時,阿姮返回建康之後,雖然深恨哥哥陳叔寶為小人所迷的昏懦,但到底不忍親眼看著大陳國政日益腐敗糜爛,正如毛喜和她說的那般,雖然他們都無力完全扭轉格局,但他們總要盡他們自己的一份力。於是,縱然阿姮心累憔悴,但她還是協助哥哥陳叔寶處理了一係列政務——陳叔寶把四弟長沙王陳叔堅流放到江州後,複留他為司空,卻是奪了他的實權。
    戊戌,樂昌公主陳淑婼的夫婿徐德言的祖父、梁陳兩朝大才子侍中建昌侯徐陵卒,朝廷大哀,命其子嗣繼承建昌侯爵位,樂昌駙馬徐德言則進為建昌侯世子。徐陵至德元年卒,時年七十七。對此,陳帝陳叔寶詔曰:慎終有典,抑乃舊章,令德可甄,諒宜追遠。侍中、安右將軍、左光祿大夫、太子少傅、南徐州大中正、建昌縣開國侯陵,弱齡學尚,登朝秀穎,業高名輩,文曰詞宗。朕近歲承華,特相引狎,雖多臥疾,方期克壯,奄然殞逝,震悼於懷。可贈鎮右將軍、特進,其侍中、左光祿、鼓吹、侯如故,並出舉哀,喪事所須,量加資給。諡曰章。
    癸醜,陳叔寶大封兄弟,立皇二十四弟叔儉為安南王,二十五弟叔澄為南郡王,二十六弟叔興為沅陵王,二十七弟叔韶為嶽山王,二十八弟叔純為新興王,以示皇室團結友好。
    而在此番瑣碎政務中,陳叔寶和四弟長沙王陳叔堅的奪權最為奪目。原來,自從長沙王陳叔堅在陳叔陵政變中護衛陳叔寶有功得到加封又遭貶斥之後,陳叔堅失了皇兄陳叔寶的恩寵,心內常不自安,乃為厭媚,醮日月以求福。陳叔堅身邊侍從有人發現了此事之後,就把此事密報給皇上陳叔寶,於是陳叔寶就召陳叔堅入京,將他囚於西省,將殺之,得虧阿姮聽信,苦苦哀求陳叔寶說四哥素來忠心、不會謀反,且大陳皇室再也不能如殺二哥陳叔陵那般手足相殘了,於是陳叔寶才赦免陳叔堅,令阿姮宣敕赦免他。
    而阿姮終於苦苦求來陳叔寶的恩旨到天牢中來赦免四哥陳叔堅時,阿姮先不宣讀陳叔寶的聖旨,卻望著牢中的陳叔堅痛心又感懷道:“四哥,雖然你的母親是何淑儀,我們同父異母,也非自幼相伴長大,你之所以如此在父皇逝世之事與二哥兵變中護著大哥和我是因為你和二哥是仇敵,並非真正順服於我們嫡係血脈。說你擅權,我信;說你有野心,我信;但說你謀反,我不信!”
    此時被關押在天牢大獄中的陳叔堅看到阿姮如此動情地趕來,眼底翻湧無限震驚、感動、感慨、欣慰、悔恨,終究是隔著牢籠柵欄,透過柵欄對阿姮哽咽道:“阿姮,我之本心,非有他故,不過是想為自己和母妃多贏得一些榮華富貴和陛下恩寵而已,所行之事不過是一時糊塗,絕無二哥叔陵那般的謀逆之心啊!現在我既犯天憲,罪當萬死。等我死的時候,必見二哥叔陵,到時候我一定宣示明詔,責備之他於九泉之下。”
    看到八尺男兒的四哥如此伏地悔恨痛哭,阿姮便宣讀起了她從哥哥陳叔寶那裏苦苦哀求來的赦免聖旨,向四哥陳叔堅宣讀到大哥陳叔寶赦免了赦他的死罪,隻是免了他的官而已。
    宣讀完聖旨後,阿姮隔著天牢柵欄,望著牢裏無限感激又不可置信的四哥陳叔堅鄭重道:”四哥,你說的一切我都明白,這也是為什麽我冒死也要苦苦從大哥手中求回你的原因——父皇的子女,不能再手足相殘了!我還記得,小時候你嘴上嘲笑我是個小丫頭片子、可每當二哥要欺負我時你總是會挺身而出保護我;我還明白,你若真的想加害於我們柏梁殿,你便不會在父皇駕崩的那一夜派人千裏奔赴江陵把我追回來奔喪、不讓我留有遺憾。四哥,我明白的,縱然你一時糊塗,你一定本質不壞的!”
    “謝主隆恩!謝謝你阿姮!”聽聞阿姮此動情之言,陳叔堅終於忍不住潸然淚下,向阿姮伏地叩拜痛哭,無限動容。
    至此,在去年陳叔陵兵變後謀權的陳叔堅就被從此打壓下去、不再對君主陳叔寶構成威脅了。
    而這番處理完瑣碎朝局之後,阿姮把這些日常瑣事都記錄在信中寄給楊廣。而從楊廣的來信中,阿姮也知道了不少隋朝的趣事。比如,最近,廣宗縣公李崇之子、隴西李氏的貴族公子李敏被賜婚給楊廣的長姐、前北周宣帝宇文贇之皇後、大隋樂平公主楊麗華之女宇文娥英,詔假一品羽儀,禮如尚帝女。
    這隋帝楊堅念李敏之父李崇為國捐軀的赫赫戰功,對李敏也倍加恩寵,自幼養於宮中。這李敏多才多藝,美姿儀,善騎射,歌舞管弦,無不通解。這今年,前周宣帝宇文贇、皇後(今隋朝樂平公主)楊麗華的獨女宇文娥英親自選婿,數百人中就選中了李敏,並封為上柱國,後官至光祿大夫。
    在這楊廣與阿姮的來信中,楊廣還和阿姮詳細說起了他這外甥女、天之驕女宇文娥英選中李敏為婿的諸多細節過程。
    說這既而將侍宴,:“我以四海與至尊,唯一婿,當為爾求柱國;若餘官,汝慎勿謝。”到覲見隋帝楊堅之時,隋帝楊堅授李敏以儀同及開府,皆不謝。於是這隋帝楊堅就說:“麗華有大功於我,我何得於其婿而惜官乎!今授汝柱國。”李敏乃拜而蹈舞。確定,身為大周宣皇帝之皇後的楊麗華把整個大周江山都讓給了自己的父皇楊堅,她為自己唯一女兒的夫婿求個上柱國又算什麽呢。
    但此時,阿姮楊廣二人都不知道,日後在隋朝,宇文娥英因識破了阿姮的真實身份、嫉恨阿姮能暗中操縱隋朝江山而意圖毒殺阿姮卻誤殺了阿姮最愛的妹妹陳淑媃,導致阿姮最後報複殺死了宇文娥英。此係後話。
    但此時,雖阿姮楊廣此時遠隔南北,無法相見,但書信傳情之間依然深情不滅。
    在此陳隋瑣碎朝廷局勢之中,陳叔寶即位後的大陳朝政逐漸糜爛墮落,自毀長城,昏庸君臣走上亡國不歸路,阿姮獨力難挽,卻唯有蕭世廉守護懂得。
    這最近走來,阿姮助哥哥陳叔寶妥善處理了跋扈亂政的四哥長沙王陳叔堅——除其亂政,但最終保留四哥性命隻因阿姮善良重情義,堅信四哥陳叔堅本質不壞。雖然自從去年父皇陳頊駕崩、二哥陳叔陵兵變後,四哥長沙王陳叔堅仗著繼位護駕有功,掌權朝政,為非作歹,但終被阿姮設計而化解製服。
    而陳朝國政內,忠義忠臣毛喜被排擠出朝廷,而禍害陳朝亡國的大奸臣孔範、施文慶、江總、司馬申、沈客卿和後宮張麗華、孔麗珍、龔靜恬等妖妃前後夾擊昏君陳叔寶,禍國亂政。尤其自父皇陳頊下葬顯寧陵、忠臣名臣毛喜遭小人構陷排擠之後,陳叔寶逐漸親小人遠賢臣而不聽阿姮柳敬言勸告地自毀長城,於是縱使阿姮再無奈,也隻能無力地眼睜睜地看著陳朝無可挽回地走向滅亡而回天無力了。
    而這一年,離陳朝最後滅亡,隻有不到六年了。
    恨流年,情不終。
    ------題外話------
    陳朝後主朝初年,大陳皇室江山朝局在皇帝陳叔寶的縱情聲色下日益低迷不安。大陳朝廷上阿姮的勢力和貴妃奸黨張麗華的勢力政權鬥爭如火如荼,縱使阿姮力挽狂瀾卻終究獨木難支。與此同時,大陳王朝的股肱重臣毛喜被排擠出朝廷,長沙王陳叔堅的跋扈弄權興起朝局風浪。但此時,雖阿姮楊廣此時遠隔南北,無法相見,但書信傳情之間依然深情不滅。陳朝滅亡步步逼近,大陳江山和與楊廣的深愛又將在阿姮的生命裏走向何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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