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縱使相逢應不識(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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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五百八十九年四月,隋朝開皇九年,並州,晉王府邸。
自從今年三月平陳大業安定之後,楊廣之父隋帝楊堅便調任其愛子楊廣回到北境並州總管的任上繼續鎮守並州。而由於楊廣秘密護著阿姮,楊廣回到並州任上時自然也帶著阿姮一道到他的並州晉王府裏,雖然此時阿姮仍昏迷未醒。
此日,陽春四月,北地並州雖不同於江南春日鶯啼燕舞、草長鶯飛的融融暖麗,卻亦是逐漸溫暖,令人湧起了春日無邊美好的欣然向往。此時,雖並州陽光正好,楊廣在碎金陽窗前癡然凝望著自暴雨夜在建康夜哭顯寧陵而發燒昏迷一個月不醒的阿姮卻是十分擔憂,無比懷念九年之前的此時、他與阿姮也是在如此暖麗陽春中第一次相遇於揚州瓊花樹下。
“慕容玨,姮兒到底是什麽情況,怎麽昏迷低燒了一個月還不見醒啊!”此時楊廣守在阿姮昏迷的病榻前無比擔憂,十分焦慮地問著他的心腹太醫慕容玨有關阿姮的病況。
這慕容玨年僅二十四,乃之前五胡十六國裏燕國皇族慕容氏之後,雖出身貴胄卻獨愛醫術、在醫學上天賦異稟,故而不從祖業官宦而選擇為醫。慕容玨雖是青年醫者卻行醫數十年十分有為,堪稱杏林聖手、一代神醫,故而楊廣十分信賴倚重他,把他收為自己的醫屬幕僚、專門命他為他和晉王府診病養生。
聽聞楊廣此言,玄衣玉麵的慕容玨有些為難,可終究楊廣如實稟告道:“回晉王殿下,蕭姮姑娘這傷寒根本原是大悲大怒之下加上暴雨淋注而風寒入體、灼燒五內而致昏迷暈厥、體感發熱、發燒不退。但照理說,在臣這一個月的悉心救治和這麽多上好名貴藥材的治療下,蕭姑娘應當早就醒來了。現在蕭姑娘這昏迷不醒的情況,隻怕是蕭姑娘自己體內強大的一股意念讓她深沉悲傷、不願清醒啊!在此一個多月的治療下蕭姑娘也快該醒了,但而今喚醒蕭姑娘之計,隻怕不在藥石、而在醫心啊!而今唯有解開蕭姑娘的心結方能最後喚回她的性命啊!”楊廣為了最大限度保護阿姮、保密她的身份,故而隻是告訴慕容玨這是晉王妃蕭縈的族妹蕭姮,並沒有告訴他阿姮真實的陳朝鎮國長寧公主陳姮的身份。
聽到慕容玨此語,楊廣心內了然——現在隻怕是阿姮對陳朝國破家亡和失去了未婚夫君蕭世廉、十六哥陳叔慎和她最在乎的大陳家國再加上恨自己親自領兵滅她陳朝而極度悲傷氣鬱之下才會如此生無可戀地昏迷不醒。
深知其中原因的楊廣揮手讓太醫慕容玨退下,於是隻能自己親自陪伴阿姮來解開她的心結、喚醒她這位睡美人了。
此時午後楊陽光靜好,點點碎金暖暖地細細鋪在阿姮楊廣二人身上。凝睇著阿姮吹彈可破、完美無瑕而精致絕美的玉容,楊廣輕輕俯身往阿姮的櫻唇上印下深情一吻,卻不見阿姮有任何反應。
於是,楊廣便悉心地換了好幾條冰毛巾給阿姮冰敷,終於把她的體溫漸漸降下去,可人卻依舊昏迷不醒。
無奈之下,楊廣便隻能陪伴在阿姮床榻邊,拿起了那杆他最珍愛的、和阿姮第一次相遇於揚州瓊花宴上吹的紫玉洞簫,深情悠揚地吹起了九年之前二人初遇於揚州瓊花宴上的那首《子夜四時歌》。
《春歌》
春林花多媚,春鳥意多哀。
春風複多情,吹我羅裳開。
《夏歌》
青荷蓋淥水,芙蓉葩紅鮮。
郎見欲采我,我心欲懷蓮。
《秋歌》
涼秋開窗寢,斜月垂光照。
中宵無人語,羅幌有雙笑。
《冬歌》
淵冰厚三尺,素雪覆千裏。
我心如鬆柏,君情複何似?
隨著這紫玉洞簫的悠揚簫聲空靈拔起,九年之前楊廣與阿姮初識於揚州瓊華苑瓊花樹下和瓊花宴的種種美好往事都一一浮上心頭——阿姮所做的那驚鴻動天下的《四時歌》錦袖舞,他即興配合的那首《子夜四時歌》洞簫,還有……蕭縈所吟唱的《子夜四時歌》。那時,第一次初遇的他們還更青春年少,他們還少年不識愁滋味,他們還不知道此美好初遇之後還會有這麽多艱難險阻等著他們,他當時還以為她是“蕭姮”、她還以為他是“獨孤英”……承載著阿姮楊廣二人一生最美初遇往事的曆曆美好永遠定格在了那年那月那時瓊花盛放的揚州瓊花香雪海裏,永誌不忘。此生瓊花誤宿命,卻從不悔當初在瓊花樹下遇見你……
在這悠揚的《子夜四時歌》紫玉洞簫曲和二人九年前初遇於揚州瓊花樹下的最美初遇裏無法自拔了將近三個時辰、直到把嘴皮都吹出血之後,終於,在二人初遇的最美揚州瓊花記憶和《子夜四時歌》曲裏,昏迷了一個多月的阿姮終於慢慢睜開了眼睛,雙目慢慢開始茫然地向楊廣聚焦。
終究,能喚醒阿姮的,隻有二人那揚州瓊花樹下誤今生的最美初遇記憶。
在阿姮臥病的這一個多月當中,她並非對身旁楊廣的癡情守護毫無知覺。而這這一個多月的精心治療之下,阿姮的生命終於被楊廣這紫玉洞簫聲裏蘊涵著的二人初遇於揚州瓊花樹下的最美好記憶給喚醒了。
可是,慢慢醒來的阿姮注視著病榻前如此深情守望自己的楊廣,伴著方才楊廣所吹奏的他們第一次相遇在揚州瓊花樹下的那首《子夜四時歌》,往事回憶越是美好,阿姮想到由楊廣所親自導致的大陳滅亡的國仇家恨就更是糾結痛苦。
此時的阿姮已經昏迷一個月,虛弱至極,並沒有太多力氣說話,同時因在昏迷中已為亡國喪親悲劇盡哀一月,此時對國破家亡、喪國喪氣的阿姮而言,她已經再無法向在父皇陳頊的顯寧陵前那般聲嘶力竭、撕心裂肺地號啕大哭,而是至哀莫大於心死、心字已成灰,隻是絕望空洞地望著楊廣淡淡道:“你若今日不殺了我,來日無論如何我一定要亡你北隋天下以複我大陳之仇!”阿姮此言雖音量輕微,並無哭喊而聲嘶力竭,反倒是這般堅定、絕望、冷漠、克製、毫無生機、至哀、平靜更令楊廣全身發麻、內裏焚燒、全身發冷、上下發怵——他寧願此時阿姮的打他罵他恨他,他都不願意看到阿姮這般長恨痛苦、仇同陌路地冷漠絕望至極到直把他當做一個陌生愁人而毫無愛人感覺。
楊廣見到阿姮如此絕望冷漠,雖是十分受傷但到底理解阿姮的苦衷難過,故而也沒有苛責阿姮,反倒是替阿姮換了一條敷頭的冰毛巾,努力向往日一般嗬護溫柔地愛護著她:“姮兒,你剛剛蘇醒,不要說這些了。你想吃些什麽?你想喝些什麽?我……”
“楊廣,你不要回避我的亡國永殤!”阿姮看到楊廣如此避重就輕、故意不理她的亡國複仇話題,阿姮雖癱軟在病榻上、剛剛蘇醒全身無力,可她還是努力匯集了全身的力氣,絕望至極又平靜至極地瞪著楊廣奮力而絕望地傾訴出她所有的仇恨與報複誓言,“從此,我陳姮與你一天二地恨,三江四海仇,永生永世國仇家恨不共戴天!你若今日不殺了我,我陳姮以大陳列祖列宗名義與我亡夫世廉的名義立血此誓——日後無論如何,必亡你大隋江山!”
楊廣聽到阿姮此番亡隋誓言,雖然憤怒但到底體諒憐惜她亡國喪家之痛且到底是自己對不起她,故而也隻當她泄憤而已,並未往心裏去,他也願意付出一切地愛阿姮、對她好以等到她對他回心轉意的那一天。
可楊廣想錯了。楊廣一生其實什麽都好,就是敗在自負和想當然上。他自以為他對阿姮的身份絕對了解便不加深究,不料卻因此直接造成了他和陳姮一生姻緣錯過,使他們一生本來隻有彼此的愛情中永遠橫插了一個蕭縈這樣一個他們終身的愛情魔障;他自以為他對阿姮絕對了解,低估了她對家國傾其所有的重視,故不信她剛亡國之時對他所言之報仇血誓,最終導致他任由自己被阿姮誘導自負且好大喜功的性格缺陷而直接導致隋朝滅亡。
而此時陳朝剛剛滅亡、隋朝國力正盛,楊廣自以為阿姮的報仇誓言不過是泄憤,故也不太在意,隻當是自己還她對她的傷害而不計較。但聽到阿姮提到“亡夫世廉”四個字,楊廣就再也坐不住,吃醋地勃然大怒:“亡夫世廉?陳姮我告訴你,你此生此世隻能是我楊廣唯一的妻子!不是任何其他男人的女人!你和蕭世廉根本大婚之禮未成,他算你什麽亡夫啊!你的夫君此刻就站在你麵前,我們曾經永結同心的海誓山盟你還記得嗎?!”
語罷,楊廣實在氣憤不過自己悉心照料牽掛阿姮一個多月她卻毫不領情還揚言報複、對她的未婚夫君蕭世廉念念不忘,於是一時盛怒之下便再不和阿姮理論,氣得直接奪門而出,留在病榻之上虛弱初醒的阿姮無聲垂淚、絕望心痛。
而此時衝出房中的楊廣剛好碰到前來找楊廣的蕭縈。蕭縈此時還深恨誤解阿姮是插足她和楊廣的第三者,故而她聽到了阿姮醒來的消息就過來不懷好意地打探了。現在她看到本來應該對阿姮蘇醒過來而感到欣喜若狂的楊廣罕見的如此盛怒,便一眼知道一定是阿姮說到亡夫蕭世廉和為大陳複仇而惹怒楊廣了——蕭縈和阿姮到底自幼相伴在柏梁殿長大,曾經年少是最密不可分的好姐妹,故而她們有時候比對方還更了解對方自己。
於是,蕭縈就別有用心地明麵上勸解楊廣、實際上卻是在離間阿姮和楊廣:“王爺,我自幼與陳姮相伴長大,我最了解她的性格了。她今日親眼目睹你親手毀她家國、亡她夫君,她永生永世無論如何都不會原諒你了。王爺這又是何苦放不下她呢?”
聽到蕭縈如此“安慰”,楊廣發揮自己素來優秀的鑒婊能力、立馬就聽出了她是在險惡地離間細自己和阿姮,於是對她更是嫌惡,冷冷地推開她:“我和姮兒之間什麽時候輪得到你插嘴指點了!”語罷,拂袖而去再不看蕭縈一眼,留蕭縈在原地無邊傷心憋屈。
而此時,屋內病榻上逐漸恢複精神的阿姮,卻在慢慢構思醞釀她認真的滅隋複仇大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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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陳大業安定之後,楊廣被父皇楊堅調回到北境並州總管的任上繼續鎮守並州。並州晉王府內,楊廣仍癡心深情地秘密守護著昏迷不醒的阿姮。在楊廣癡情守護下阿姮終於從昏迷中醒來,可她卻沉於與楊廣的滅國喪家之仇,縱使相逢應不識、形同仇讎陌路,並且暗自籌謀醞釀滅隋大計。而身為楊廣的晉王妃的蕭縈,也終於慢慢開始在自己的地盤晉王府內開始了對曾經的好姐妹阿姮的報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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