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縱使相逢應不識(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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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陽光消逝、天色漸暗、暮色四合,並州城滿城輝煌、燈火漸上,阿姮在蘇醒一個下午後終於漸漸恢複了清醒的意識。
雖然下午楊廣生生被阿姮氣走了,但楊廣的表麵生氣之下到底放不下阿姮、對阿姮留戀牽掛到不行,故而楊廣再甩手離開阿姮之後還是派了一位他親自挑選的、得力順心的侍女賀蘭璧月來專門服侍阿姮。
“璿璣呢?你是誰?”阿姮此時雖有恢複還是有些虛弱,斜倚在臥榻上,因未看見璿璣而有些疑惑。
聽到此問,一身藕色衣裙、眉目清秀、清雅脫俗、青春俏麗的侍女賀蘭璧月卻朝阿姮甜甜一笑:“奴婢賀蘭璧月,是鮮卑族賀蘭氏出身,晉王殿下特意派奴婢來照顧姑娘的。姑娘不用擔心璿璣姐姐,璿璣姐姐是為姑娘去慕容太醫那裏取藥去了,故而奴婢被晉王殿下派來服侍您了。晉王殿下說了,姑娘您身邊隻有璿璣姐姐服侍一人不夠,故而特意派奴婢來來伺候您的。不過今晚晉王殿下去並州府衙中參加平陳慶功宴了,並不在府中。”
聽聞賀蘭璧月此語,阿姮一時刺心深痛,默然無語。曾經在陳朝,她有四位貼身侍女朝夕相伴:璿璣,紫菀,蘭林,玉簪。可而今,紫菀身死、蘭林和玉簪在戰亂中下落不明,現在隻有璿璣還陪伴在她身邊了。想到此處,阿姮又不禁傷情落淚、傷懷故國。
看到阿姮如此傷心落淚,賀蘭璧月立馬給阿姮遞了一碗江南甜食杏仁甜酪和藕粉玉霜糖糕哄阿姮開心:“姑娘既是蘭陵蕭氏的千金、王妃的族妹、自幼生長於江南,想必最愛這江南點心,故而奴婢備了一些江南甜點來聊慰姑娘的思鄉之情。”
看到賀蘭璧月如此貼心地遞上了自己最愛吃的故國糕點,阿姮在心裏雖然仍然深恨楊廣卻也不得不感慨楊廣的貼心與細心——果然他親自挑來服侍自己的侍女是有心細如發有聰穎體貼的過人之處的。可到底,自己還是深深陷於亡國喪家之悲傷連昔日最愛吃的甜點都毫無胃口了,更是內心奇怪於楊廣為她偽造的“蘭陵蕭氏千金、晉王妃蕭縈族妹”虛假身份——看來,自從入了隋朝之後,楊廣就對任何人都隱藏起她真實的身份了。
這邊賀蘭璧月看到阿姮如此沉思,還是食欲不振,可偏偏這眉目凝愁間更是風情萬種,於是便忍不住活潑地和阿姮玩笑道:“姑娘恕奴婢多嘴,姑娘如此容色傾國、風華絕代,更通身是不同於我們北地女子英氣的那般江南佳麗獨有的清婉柔麗、溫婉如水,怪不得晉王殿下對您如此傾心癡情、念念不忘!說句大不敬的,奴婢看來您和晉王殿下在一起比晉王殿下和您的族姐王妃在一起還般配呢!”
聽聞賀蘭璧月此語,阿姮臉色一變,突然想到蕭縈,便忍不住下意識地脫口而問:“晉王府上姬妾可還多嗎?”
聞言,賀蘭璧月俏皮一笑:“姑娘您素來遠在南朝不知道吧?咱們晉王府可是全大隋出了名的一夫一妻製的恩愛典範啊!整個晉王府隻有您的族姐王妃一人,晉王殿下的三個孩子皆由王妃一人所出,並無姬妾第二人,傳為天下美談!不過說來也奇怪,外人看著王爺和王妃是恩愛無比,可隻有我們府裏的下人才知道,其實王爺和王妃感情極其寡淡的,王爺雖在外和王妃盡是一副恩愛夫妻之態,可其實很少與王妃獨處,要麽在外忙著政務、要麽回府了也就基本獨居於您房間旁邊的獨臥裏而鮮少和王妃親密相處。”說到後來,賀蘭璧月也麵露疑色。
聽到此處,阿姮才下意識地放心心來——原來,楊廣他真的遵守著他此生隻愛她一人、和蕭縈隻是政治盟友而逢場作戲的愛情誓言……但到底,她和楊廣這中間隔著大陳的國仇家恨和他與蕭縈的家庭,這又叫她如何能原諒放下呢……
想到此處,阿姮更是全身發軟、心力交瘁,微微地朝賀蘭璧月一揮手,閉上眼就轉過身去,“罷了,你下去吧,我累了,要歇一會。”
賀蘭璧月見阿姮要休息,便乖巧地俯身告退,“是,姑娘您好好休息,有什麽事便吩咐奴婢,奴婢告退。”
待賀蘭璧月退下之後,阿姮卻是豁然睜眼,披起了披風便坐到了窗下,對著窗前的如鉤冷月托腮沉思。
此時,望著並州天邊冷月如鉤,阿姮又情不自禁地垂淚想起了故國陳朝山河和她的未婚亡夫蕭世廉的音容笑貌。她的複仇大計又該何去何從?她和楊廣的未來又在何方呢?
阿姮此生,最在意深愛的一是大陳江山百姓,一就是真正的至愛楊廣。而此時,阿姮此生最在乎的兩個至愛卻互相對立、互不兼容、互為仇讎,逼得阿姮再痛也不得不做出選擇和抉擇。
可痛定思痛,無論阿姮再在乎再愛楊廣,她到底是無法放下父皇陳頊的所有期待和囑托和大陳江山百姓故國,她永遠無法放下她和楊廣之間的國仇家恨——這一切一切宿命姻緣,逼得阿姮既愛楊廣入骨,又恨楊廣入骨,愛恨至深皆不可消磨。
所以,縱然阿姮心底再深愛牽念楊廣,她也不得不開始她亡隋大計的複仇計劃——我陳姮以父皇和亡夫蕭世廉的在天之靈和大陳江山百姓起誓,我陳姮一定傾盡餘生為大陳滅國複仇、必亡隋朝!
既然此心已決,阿姮便用盡畢生所學而開始了真正的滅隋複仇大計思考。
一來,隋朝立國之本在於關隴貴族集團支持的政治本質,故阿姮此刻就立下了從根基上滅亡隋朝的方法——使楊廣和關隴貴族離心而傾向自己的南方勢力。而唯有把楊廣扶持為皇帝,才能通過毀滅楊廣毀滅大隋江山以達到複仇目的!如此這般,就要求阿姮與楊廣縱然有著國仇家恨的血海深仇亦要和楊廣結盟,再步步徐圖後來——雖然,阿姮深愛楊廣如此。
到後來,阿姮引楊廣設江都為陪都、最後避亂江南,一步步引誘楊廣與關隴貴族離心、拒絕與關隴貴族聯姻、後宮隻有阿姮她一人等等都是在引故意楊廣與關隴貴族離心,都是在為二十九年後的隋亡鋪墊!
想到此處,阿姮基本已經確定好了報複隋朝的滅國複仇大計基調,隻待後續步步具體實施了。雖然目前看似荒誕不可能,看似無比強大的大隋王朝還能有千秋萬代,但是阿姮總是相信,冥冥之中總有一種預感指引著她複仇大業的步步成功。她此生,從此已堅定為亡隋複仇大計奉獻餘生!
可是到底,在阿姮的記憶裏,與楊廣的人生若隻如初見卻仍然曆曆在目。
公元580年,大陳太建十二年,北周大象二年,春,陳朝揚州。
春日江南總是分外旖旎動人。一天一地的柔藍湖綠、疏雨桃花暈染上漫然無邊的濛濛煙雨、青青柳色,便是最溫婉清麗的江南春色。而如此秀麗春色落在揚州,卻總要遜色於玉樹瓊花的冰姿玉魄。而縱如玉蕊瓊花之清秀仙姿,卻也不得不向那瓊花樹下的玉衣少女羞愧容顏。隻見那瓊花樹下的玉衣少女眉眺遠山,眸璨星漢,黛綠雙蛾,鴉黃半髻,腰肢如柳,須發似墨,幽妍清倩,豔冶銷魂,容光奪魄。通身清素幽婉,柔若水,清若水,秀若水,遠望如梨花帶雨,海棠凝露;近聞佳人音容,卻似空穀幽蘭,幽遠雅靜而清麗絕豔。臨水顧盼,漫漫落英香雪鋪滿波心,水映花,花映水,一時繽紛繚亂,清麗雙絕。這玉衣少女氣態清雅,氣度華貴,美人絕麗,那一雙明眸如秋水寒星熠熠、一剪秋水照人寒,卻明亮的眼底有別樣精靈光芒,令九天仙子都黯然失色。
“璿璣,這年年揚州春日的瓊花盛景便是我之最愛。每年的春日呀,任他建康城裏萬紫千紅,桃李容華,我卻獨愛這揚州瓊花的清雅玉容。也不知是不是當年我陳姮就出生在這瓊華苑的緣分呢?”玉衣少女阿姮莞爾嫣然向身邊的侍女說笑,精致絕美的盈盈眉眼間盡是天真爛漫,淺淺一笑便化開了三春秀色。
聽聞阿姮的笑語盈盈,身旁端雅靈秀的侍女璿璣立馬憂心道:“哎呀我的長寧長公主殿下啊,今年陛下特意設此瓊花宴於揚州瓊華苑以款待北周和西梁使臣,您明明知道此宴名為賞名動天下、清雅無雙的揚州瓊花,實則是陛下以此探周梁兩國虛實以謀定而後動,故十分重要。此次北周派了丞相楊堅家的二公子雁門郡公楊廣為使節率諸臣赴宴,西梁派了新安王殿下蕭瑀為使節率諸臣赴宴,我大陳皇室裏更是幾乎全員出動,陛下和皇後娘娘、太子殿下、太子妃、諸位王爺公主悉數赴宴,規模宏大,事關與友邦睦鄰友好與我大陳國體,您身為我大陳唯一的嫡長公主,怎能缺席啊?”
阿姮聞言,非但不緊張,反倒笑得更輕快了:“璿璣啊,你不愧是高門大族琅琊王氏之後、父皇母後為我欽定的貼身侍女,你分析起國情政務來,可比有些朝臣還明白透徹呢!任他是北周相國楊堅家的二公子,我對那雁門郡公楊廣倒是沒什麽興趣。倒是我的阿瑀弟弟來了令我高興呢!”
璿璣聽見阿姮的打趣,愈發急了起來:“殿下,奴婢這是為您好,您怎麽還打趣奴婢呢。”
“放心,我知道分寸。”見璿璣急得上頭,阿姮微微收斂了笑意,墨玉水眸中泛出熠熠微光,“自前兩年父皇的二次北伐失敗後,我大陳喪失淮北於北周,國力有所下降。被我大陳所取代的前梁皇室此時偏安江陵,素來依附北朝以抗我大陳,而此時北周相國楊堅有大有取宇文氏而代之之勢。故父皇此番設此瓊花宴大宴北周西梁,名為修友邦之好,實則是探測兩國虛實,大有用意啊。”
璿璣見阿姮明了,方鬆了口氣。
“這治國理政,朝局天下,因著自幼父皇就把我抱在膝頭聽政,我再蠢也該耳濡目染一些了,怎會不知道呢。”微瀾暗泛後,阿姮玉眸一轉,又恢複了爛漫可愛,“江山權謀其中道理我明白得很。隻是呀,我素來對這政治權謀並不感興趣,而是愛重親人生活。且我雖身為大陳唯一的嫡長公主,我同父同母的胞兄大哥才是太子,我也不會繼承皇位,這大陳江山社稷也不是我的重擔。我此生就好好地做好我的大陳長寧長公主和父皇母後大哥的貼心小棉襖就好啦!再有來日出嫁之後,守著此生摯愛一人一生一世恩愛白頭,便是我陳姮此生最大的願望啦!”說及此生夙願,阿姮的玉顏之上微染紅暈,蕩漾出無限明媚期許。願落話轉,阿姮又撇過頭去瞪了璿璣一眼:“且今日這瓊花宴自有大把人手在,想出風頭的大有他人,我又何必去擠那暗流湧動的觥籌交錯呢!獨來此處盡情欣賞這瓊花春色可不好?要是宮宴裏非需要我,我再去也不遲呀。”一席話語連綿不斷,珠玉玲瓏,竟是堵得璿璣一時說不上話來。
阿姮一壁和璿璣說著話,一壁穿過花枝累累、瓊玉繁繁的密密瓊花林。和著隨微風輕輕搖曳而下的漫天瓊花微雨與暖風中清雅淡淡的幽幽瓊花香,阿姮一時流連忘返間竟不知不覺地撞上了一人。二人相撞之下,愈發抖落漫天瓊花玉瓣,洋洋灑灑飄逸了一天一地的瓊花微雨,仿佛為此喧囂紅塵渲染上無邊柔情婉約,一時天地春色繽紛隻為二人寂靜。
“誰如此無禮竟衝撞了孤的賞花雅興!”阿姮的額頭撞上了那人偉岸的胸膛,一時吃痛,便忍不住擺起了長公主的架子、耍了一把長公主脾氣。一句嗬斥之後阿姮猶嫌不足,氣鼓鼓地正想狠狠地教訓那個衝撞之人,一抬眼與那人四目相對,卻是生生卡住了脫口而出之語,一時愣住忘了出聲。
而猝然聽見這一陣比瓊花清香還嬌柔的綿軟女聲悠悠拔起,那對麵撞上阿姮的男子亦是心跳漏了一拍,無限悸動。由此吳儂軟語便可遙想佳人芳容,若煙花三月的細細春風軟軟地撓上心頭,最是映襯此刻微微春風拂落瓊花的清豔麗絕,陡然令人如沐春風般舒坦。
阿姮抬眼望去,一位豐神俊朗的青衣公子翩然立在自己身前,長身玉立、姿儀美逸、風姿飄逸、器量卓爾、清越弘遠,完美宛若玉石精雕細刻而成的俊顏之上劍眉英朗、墨眸深幽,俊逸宛若神袛。阿姮看這位青衣俊公子看得出神,不禁心神一蕩,一時忽然想起少有能匹配這位公子仙逸俊容的那首樂府神弦曲《白石郎曲》:白石郎,臨江居。前導江伯後從魚。積石如玉,列鬆如翠。郎豔獨絕,世無其二。
“在下一時流連瓊花美景,不小心衝撞了公主殿下玉駕。還望公主殿下海涵。”阿姮正一時癡住,那青衣公子便先了開口。那青衣公子磁聲清朗,聲線悠揚宛若鳳凰玉漱,卻是一雙墨眸亦深深嵌在阿姮身上,仿佛被魔力吸住了一般難以移開。
人生若隻如初見。
而此時聞言,阿姮直了直身子,清了清嗓子,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儀,故作姿態道:“罷了,本公主自然胸懷寬廣,不會與你一番計較。”阿姮語鋒伶俐,語調中卻無半分責怪,盡是輕盈,“不過,孤從未見過你,不知你是如何知道孤的公主身份的呢?”
“此瓊花仙界是瓊華苑的宮苑內圍,盛放的十裏瓊花更是天下冠絕非外界可比,但卻是非皇家特許者不得出入。而能在此皇家禁苑內圍自由出入,又可自稱‘孤’的,想必隻能是皇家公主了。”青衣公子分析得清晰有道,從容微笑。
聽到青衣公子分析得如此頭頭是道,阿姮不禁有幾分欣賞:“算你聰明。不過——”阿姮突想到一事,突然生疑:“既然你知道這是我大陳皇家禁苑,你又如何出現於此?看你這一身打扮,想必你是北朝人士吧?”
青衣公子眼中閃過一絲微妙變化,“在下楊……在下是隨雁門郡公楊廣而來赴宴的周臣,獨孤英。”青衣公子一瞬遲疑,又恢複自若,卻是一雙墨眸未曾離開過阿姮的傾世玉顏,“在下雖是北朝人士,卻自幼對江南文化情有獨鍾。此次難得有機會赴宴南朝,且早聽聞揚州瓊花的天下美名,難免流連。故這趁著瓊花宴還沒開始,先悄悄進來靜賞此玉樹瓊花、雅秀園林。”
“難得你我投緣竟有此相同愛好!”阿姮聞言歡笑,“我生於揚州,長於建康,便是最愛這靈秀清麗的江南風景。而這所有江南春色美景中,我不稀罕夭夭桃花、嫵媚海棠,也鮮愛柔嫩杏花或素雅梨花,卻是這揚州瓊花的冰清玉潔、幽閑清淑最得我心。可真是巧了呢。”
聽聞二人有此摯愛江南與揚州瓊花的共同愛好,獨孤英的俊眉英目愈發暈出了歡欣:“如此,在下與公主殿下真是有緣了。”
阿姮聞言亦喜,清秀玉顏之上,櫻桃絳唇的弧度愈發柔和。一時之間,獨孤英與阿姮二人四目相對,翩然玉立,一天一地的瓊花微雨緩緩而下。幽幽暗香浮動之間,二人之間微微湧動的難言情愫似乎甜蜜美好到讓歲月時間都不忍打擾這此刻靜好。
瓊花微雨之中,獨孤英忽然抬手溫柔地輕輕撫了撫阿姮的鬢角,卻驚惹得阿姮踉蹌退了一步。
“你這個登徒子想幹什麽。”絲絲緋紅飛上阿姮的白皙臉頰,嬌嗔語氣中掩不住那分害羞。
“公主誤會了。瓊花瓣落在你的發上了。”獨孤英微微僵了一下,纖長手指依舊輕柔地把阿姮雲鬢上的片片瑩白瓊花花瓣輕輕拂去。
阿姮聞言,便不再做聲,任由獨孤英拂去自己發上的瓊花花瓣,唯留漫天玉白的瓊花林裏的幽幽清香、雙頰上的滾燙緋紅、心中的急速心跳和獨孤英誘惑而均勻的呼吸聲。
清揚飄逸的瓊花花瓣飛逸良久,此唯美靜謐的瓊花微雨卻終被一聲驚疑打破。“公子,遠方仿佛有人來了。”原來是跟在獨孤英身旁的那位藍衣侍從看到遠方有人來而發出一聲疑問。
阿姮聞言回頭,卻是自己的表弟蕭瑀大搖大擺地踏步過來了。阿姮的外祖母是前梁朝高祖武皇帝蕭衍之女大梁長城公主,而如今這西梁蕭梁皇室亦是梁武帝之後。故阿姮雖為大陳長寧長公主,卻從母後柳敬言皇後這邊算,與西梁皇室亦為表親。
“阿姮姐姐,你可叫我好找!這瓊花宴眼見著就要開始了,也不見你這主角身影。”終於找見阿姮,蕭瑀呼哧呼哧地跑過來,玩笑嬉鬧,“你可不知大陳皇帝陛下和皇後姑母可著多少人在找你。我知道你最愛這揚州瓊華苑瓊花,故試著來找找看,不料真被我找找了。這下我可是大功臣啦!”
蕭瑀年紀比阿姮還小,還是少年心性,活潑可愛,阿姮也不見怪,“宮宴竟然需要我?罷了,你快回去說一聲,說我就去。”
“自然。”蕭瑀歡快答道。
還未等阿姮繼續說話,蕭瑀見在阿姮身旁的獨孤英主仆二人,便好奇玩笑道:“阿姮姐姐,這二位可是?”
一旁的獨孤英聽到蕭瑀提到自己,又打諒著蕭瑀錦衣玉帶、神采不凡,且與阿姮姐弟相稱,想必亦是南朝皇室,便禮貌而不失得體地答道:“在下乃是赴此瓊花宴的大周使臣。”
“我是大梁新安王蕭瑀!一會想必宴會上還會見麵呀。”蕭瑀聽聞獨孤英是北周使臣,天真歡快地告知了自己的身份,便是期待著結交一個新朋友、一會可以在宮宴上一起玩耍。
“新安王安好。”確認了蕭瑀的西梁親王身份,獨孤英穩重得體地行了一禮。
阿姮看小弟蕭瑀興致勃勃還想和獨孤英攀扯,又想到父皇母後那麽急著找自己,便不由得打斷了蕭瑀的話:“阿弟,你快回正殿玉堂殿去,就說我馬上就回去。”
看到阿姮如此著急回去,蕭瑀也不好再多說什麽,答應了一聲,和獨孤英告了個別,就匆匆回玉堂殿複命去了。
見蕭瑀表弟走了,阿姮心裏惦記著父皇母後找自己有事,便不好再於此瓊花天界與獨孤英過多停留,但也不舍就如此錯過今日緣分,便回身對獨孤英說到:“獨孤公子,我雖貴為公主,卻不是自命不凡、矯情做作之人。今日你我有緣相識於瓊花樹下,那便是難得緣分。況且你也告訴了我你的名字身份,我若瞞著你也顯得不夠義氣。隻不過現在宮宴中有事,我得趕著回去,暫時沒時間於此停留了。我是……蕭姮。有緣再見。”阿姮語罷,深深望了俊逸無雙的獨孤英一眼,轉身離去。身後留下依舊紛紛揚揚的瓊花微雨在阿姮和獨孤英二人之間盤旋旖旎,與獨孤英脈脈含情的深深留戀。
阿姮和璿璣正往瓊花宴正殿玉堂殿趕,阿姮卻是禁不住癡情,向璿璣傾訴道:“璿璣,我少時讀那《白石郎曲》時,還曾經感慨,這韻雙絕、卻到底誇大,世間何曾能真有那般飄俊逸絕代的俊美男子!今日見到那獨孤公子,倒才是令我真正信服了。原來,這世間真的有如獨孤英一般的翩翩佳公子,既有淇奧綠竹那般如切如磋、如磨如琢,又有臨江白石郎之郎豔獨絕。”
璿璣聞言含笑:“呦,天下滿朝多少貴胄公子與風流才俊想得您這位大陳唯一的嫡長公主的青睞而不得,而咱們家長公主殿下難得如此癡情,不會是看上那位獨孤公子了吧?”
阿姮嬌羞地嗔了璿璣一眼,卻沒有出言反駁。
“隻不過,殿下,你分明是大陳長寧長公主陳姮,姓的是大陳皇族之姓潁川陳氏,如何騙那獨孤公子說你是蕭姮、姓蘭陵蕭氏之蕭呢?隻怕你說自己是蕭姮,獨孤公子該誤會你是西梁公主了。”璿璣想到阿姮剛才假稱自己是蕭姮而非告知獨孤英自己的真實身份陳姮,不禁起疑。
“剛誇過你聰明你又不行啦!”阿姮笑望璿璣一眼,解釋道,“如今陳周梁三國並立,互有吞並之誌。且三國當中西梁依附於北周,主要是我陳周對立,我大陳長寧長公主的身份十分敏感,不便和北朝人直接相處,還是謹慎地隱藏起來好一些。且那獨孤公子是隨雁門郡公楊廣而來的使臣,又姓北朝貴族大姓獨孤氏,想必也是貴戚權臣的世家出身,而西梁又與北周交好、我大陳又與北周交惡,借用西梁公主的身份反倒更容易和獨孤公子正常相處。還有啊,我的曾外祖父本來就是梁武帝,我身上也流淌著蘭陵蕭氏、蕭梁皇室的血脈,且我借用一下外祖母家的姓氏蘭陵蕭氏在外麵遊玩又不是第一次了,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不是!”
返回玉堂殿的路上,璿璣聽到阿姮這一口氣列了三大條理由頭頭是道,也無法反駁,便由著阿姮說去了。
曾經的青春年少,人生若隻如初見,可而今從南陳到北隋,卻是國仇家恨兩難之下的麵目非全非、縱使相逢應不識。
其實從南朝到北朝苦於命運的,除了阿姮,亦有蕭縈。
其實蕭縈一生也是何其可悲啊。她自幼被父母因出生不吉而拋棄,雖得姑母柳敬言的悉心撫養、和表妹阿姮自幼相伴長大是最好的姐妹,卻不曾想她們最好的閨蜜姐妹二人卻命運弄人地同時愛上一個男人楊廣,從此姐妹反目成仇、彼此誤解、一生敵對。蕭縈占據了楊廣一生的婚姻家庭名號,而阿姮才是真正占據了楊廣內心一世的女人。雖然蕭縈表麵上看著是和楊廣無比恩愛和睦、家庭美滿的幸福夫妻,可是有她自己才知道,楊廣的心裏從來隻有阿姮從來沒有過她!到底,蕭縈為楊廣生兒育女、癡情相守相護他一世,對他的愛意不比阿姮少,可楊廣心裏從來隻有阿姮、蕭縈對楊廣同樣的一世情深卻無任何回報啊!
正是因為楊廣太愛阿姮太過在乎,才會對阿姮的刺激這樣較勁和心痛。
而此晚,在今日楊廣負氣離開之後,阿姮伏在在璿璣的懷裏顫抖哭泣了許久,都尚且未把自己方才所有屈辱、委屈和傷心、痛苦全部發泄出來——怎麽到如今,曾經那樣深深相愛如此的她和楊廣竟然也走到如今這般彼此仇恨的地步了呢?在一切命運捉弄和山河宿命侵襲過之後,他和她是怎麽了呢?
此時此刻,並州月色清輝,月華如水,卻浣不回當年江南四季流轉之中阿姮與楊廣二人青蔥年少時往昔的所有清歡快樂、兩情相濃。
而今,這一切宿命弄人、國仇家恨之後,她和楊廣,愛恨兩難,愛恨兩絕,麵目非全非,縱使相逢應不識啊!
------題外話------
阿姮剛剛蘇醒,在平陳慶功宴上酒醉的楊廣還是從心底放不下她、深醉不醒地深夜來看望阿姮。意亂情迷之下,卻是阿姮、楊廣、蕭縈三人糾纏的虐戀難舍難分,麵目非全非,縱使相逢應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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